第147章：怪夢

劉季情知劉湍惱他把孫女婿下了大獄，佯裝不知，訕訕一笑，“太上皇這是哪里話？朕天天處理不完的朝政，連給太上皇請安的功夫都是硬擠出來的。哪里敢惹太上皇不開心，更舍不得氣病太上皇啊。”

劉湍瞪了他一眼，冷聲訓斥，“前陣子，皇上執意要把樂兒一家拆散，讓她和親匈奴。這會兒，又把趙王下了大獄。還說你沒有氣我，咋，你是非要氣死我這個老頭子　，才甘心啊？趕緊的，叫人把我送回中央里。眼不見，心不煩，省得被你小子氣死在這兒。與其在這氣死，我劉湍寧愿回中陽里，跟老街坊老鄰居在一起……”

劉季聞言，訕訕地笑了笑，“朕知道，太上皇想咱們中陽里那些老街坊老鄰居了。一個月前，朕已經下令，在長安修建一個中陽里村。把咱們那些老街坊老鄰居都遷移過來，讓他們陪太上皇說說話，解解悶……

劉湍冷哼一聲，訓斥，“哼，別用一個中陽里村，轉移我的注意力。”嘆息一聲，“如今，你小子貴為皇上，本事大了。我劉湍，是管不了你啦。可你要敢殺了趙王，讓樂兒年紀輕輕守寡，我一準拿拐棍打死你。打不死你小子，我就絕食，餓死我自己。反正，我這條命也是娥姁保住的。要不是她，我劉湍早就死在大牢里了。”

劉季見劉湍不依不饒，只得笑著打哈哈，“趙王是太上皇的孫女婿，也是朕的女婿。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朕也決會下狠手。”見劉湍臉色稍微緩和一些兒，“太上皇先養病，朕還有朝政之事要處理，先告退了。改日，再來給太上皇請安。”

劉季走了。

臨走前，意味深長地看了娥姁一眼。那眼神有些冷，有些猜忌，甚至還蘊藏著一種無形的殺氣。

娥姁接觸到他的目光，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她突然感覺到，劉季已經不再是她的夫君了。他只是手握生殺大權的帝王，是可以左右她們母子三人命運的一個陌生人。是的，陌生人。

娥姁從太上皇處出來時，審食其恭送左右。

娥姁抬頭，瞧了瞧烏云乍起的天空，喃喃道，“天變了，真的要變了。看著這烏云密布的天空，孤家忽然想起了中陽里的那個麥收天。那天，也是這樣烏云乍起。那一場帶有冰雹的西北雨，毀的只是一季莊稼。今天這場西北雨，毀的怕是孤家母子三人的性命。”

審食其從隨從手里取過一把雨傘，遞給石榴，躬身一揖，“娘娘無需太憂心，臣已經給娘娘準備了雨具。就算是無法完全抵擋這場突如其來的風雨，至少也能護娘娘性命無虞。只要娘娘鳳體康泰，這場突如其來的風雨，又能耐何？”

娥姁瞧著眼前這個一向少言寡語的男子，心頭一暖，情不自禁紅了眼圈，“只怕，孤家抵擋不住這場風雨的侵襲。最終，還要殞命在這場風雨中。”

審食其走近一步，低聲道，“有臣在，娘娘大可寬心度日。臣就算肝腦涂地，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娘娘身臨險境，更不會坐視其他人謀害娘娘與太子性命……”

娥姁用錦帕擦了一下眼淚，哽咽道，“幸虧有辟陽侯多年相伴，否則，孤家真不知道，該怎么熬過這么多年的風雨，怎么面對這后宮的爭斗。”

審食其的眼眸里，閃過一抹疼惜之色，還夾雜著幾不可見的思慕，“臣能得伴娘娘身側，是臣三生修來的福氣。那年，若非娘娘施以援手，臣只怕還在街上要飯呢！”頓了一下，又道，“眼看著，天要變了，娘娘，還是回宮歇息吧。省得真淋了雨，傷了鳳體……”

娥姁瞧了審食其一眼，目光復雜，“既如此，孤家先回宮了。”

回宮后，娥姁倚在軟榻上假寐。

身心疲憊的她，卻怎么都睡不著。

她的眼前，一直閃現著審食其的身影，有沛縣街頭那個伸手搶她包子的小叫花子模樣兒，有在沛縣大牢里遇見他的獄卒模樣兒，有她押上沛縣城樓當人質時他跟在雍齒身側的模樣兒，也有他在沛公府當差時的模樣兒，有他們一起在楚營當人質時的模樣兒，有他迎娶雪梅那日的模樣兒，有他在宮中陪伴太上皇時的模樣兒。

從青春年少，到如今人到中年。

這個少言寡語的男人，似乎已經陪伴了她娥姁一生。

她突然意識到，在她最狼狽最落魄最艱難的歲月里，陪伴在她身側的，從來都不是她的夫君劉季，而是審食其這個算不上家人的家人。是的，這么多年，她早已經把審食其當成了家人，當成了唯一一個可以信任的人。

這份信任感，甚至超越了手足兄弟姐妹。

她對審食其的期許和依賴，似乎早就超過了對劉季的期許和依賴。

她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但卻清楚地知道，這個男人早就走進了她的心，且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他好像在她心里扎了根似的，而且已經深入五臟六腑，乃至骨髓。

依著軟榻久了，娥姁真的進入了夢鄉。

睡夢中，她竟然夢到自己當了大漢女皇。

頭戴天平冠，身穿鳳袍坐在大殿的龍椅上，一群朝臣站在丹陛下，三呼萬歲地朝拜她這個女皇。審食其就站在最靠近丹陛的地方，手執象牙笏恭恭敬敬地站著。她揮舞了一下袍袖，吩咐忠臣平身。

等眾臣起身后，她用溫柔無比的目光看向審食其，“從微時起，辟陽侯就一直陪伴著孤家。無論是在多么艱苦的環境里，從來不離不棄。如今，孤家身登大寶，貴為女皇，自然不能不冊封一下孤家的近臣。”沖著審食其招招手，“辟陽侯，近前聽封！”等審食其走近一些，復又道，“從今天起，你就是大漢的左丞相，是孤家最信任的臣子。希望，你這個左丞相可以為孤家分憂，千萬別辜負了孤家的信任。”

審食其感激萬分，跪地謝恩。

一群大臣忽然涌上來，對著審食其拳打腳踢。

他們一邊打，還一邊叫囂著罵人，“審食其，你算什么東西？你打過仗嗎？寸功未有，憑什么身居大漢左丞相一職？你不就是靠著侍奉女皇，做面首，才換來這個職位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