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遠！你逃不掉的，乖乖素叟就擒吧！”領隊頭兒操了一口口音喊道。

肖拓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束手就擒。”

“哦，素手就擒。”

“......你不會說話就別說了！”

林修遠看向白述：

“白將軍，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特別可笑?一邊說自己不信命格，一邊又迷信于《百鬼經卷》的改命傳說，殺人煉丹。可這世道就是如此可笑，這里的所有人都信命，我不信，就顯得我是個異類，是個敗種！岳河能算到我命格不祥，怎么就沒算到他會死于我手?因為他幾句微詞，我就活該受人白眼飽受煎熬？呵，可笑的不是我，是這個世道！”

林修遠背過身去，面朝懸崖狂笑起來，他從腰間的藥包里取出一顆閃耀著金色光澤的丹藥，一時間竟晃了眾人的眼。

肖拓驚訝道：

“不是吧，難倒他真煉出了什么金丹不成?”

白述沉默不語。

“一事無成，孤苦無依，死后下阿鼻地獄......不！我不是這樣的命！我不是！我與太子同年同月同日生！憑什么他是帝王之相，我就是陰溝里老鼠！金丹既成，就是我改頭換面之時！”林修遠仰頭，一下子將金丹吞入肚中，指著烏泱泱的一片人，背對著天上的皓月，面目猙獰地笑著，像極了一頭失去理智的狼：

“你，還有你們！都別想阻止我飛黃騰達！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做天子！天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胸口一陣血氣上涌，林修遠一個沒忍住，‘噗’地吐出口，染紅一片前襟，就連面前也揚起一片血霧。

他笑著抹了抹唇邊的血，低哼一聲，忽然發瘋了似的去抓站在白述身旁的芩九。

芩九對林修遠突如其來的偷襲毫無防備，一時間愣在原地動彈不得。

白述寒淵劍一起，劍光一閃，林修遠的身體就被戳穿了一個窟窿。

他嘿嘿笑了兩聲，仿佛不知疼痛似的，又往前走了兩步，他死死抓住寒淵細長的劍身，將手上的血抹在劍上，目光卻一點點暗下去了。

“嘿嘿，你親手處決我，已經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結局了。

謝謝你......白述........”

林修遠伸出一只手，往自己的胸口摸去，但他話音剛落，便倒在地上了，臉上還留有初見他時那謙遜溫和的笑容。

自始至終，白述都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的表情波動。他很奇怪，林修遠那句“謝謝”，究竟是什么意思，還有，他究竟為什么會崇拜自己這么久。

林修遠的衣襟微微敞開著，露出一把金銀二色的匕首來。

匕首上刻有一條飛龍和一只猛虎，看得出來這東西有些年頭了，但林修遠用質地最好的絲巾將它包起來，所以保護地很好，一點兒生銹的痕跡都沒有。

它被林修遠小心翼翼地保護在胸前，白述覺得這花紋好生眼熟，仔細回想，原來是他大哥圍剿盜匪時，送給他的一柄龍虎刃。

約摸十多年前，他帶兵打仗的途中經過云城，看到一個小孩兒在被一群大人當皮球似的踢來踢去。

“你個掃把星，滾，滾出去。”

“出去了也別說自己是云城人，我們丟不起這個臉！”

“云城的垃圾！敗類，滾遠點......”

他看不慣這群人以大欺小，就掏出這把匕首，將那群人趕走了，還把匕首送給那個被欺負的小孩。

“送你防身，以后別再被人欺負了....”

因為他一次不經意的拔刀相助，林修遠記了整整十一年。在他龐大的計劃中，他始終沒有想過要殺白述。

芩九見白述的臉色鐵青鐵青的，怪嚇人的，以為他是嚇壞了，便拉了拉他的袖子，問道：

“白述，你還好吧？”

聽到芩九的聲音，白述的臉色一下子緩和了不少，他問芩九：

“我沒事，你怎么樣?嚇到了嗎？”

芩九搖搖頭：

“我只是覺得他挺可憐的。因為別人的一句虛言，搭上了自己的一輩子。”

“人生在世，變數太多，但不論是誰，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你本可以不殺他的。”

“他做如此舉動，定是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才故意襲擊你，來激怒我。”

芩九不解：“活不成了?按他的說法，那顆金丹能讓他逆天改命，逢兇化吉，豈不是給了他逃出生天的希望么？那他干嘛要尋死。”

白述笑著摸摸芩九的腦袋：“傻瓜，金丹這種東西怎么可能真的存在。”

“將軍將軍，我們在那邊的草叢里發現慕青的尸體，他的嘴里還含了一顆丹藥。”

就在二人情意綿綿你儂我儂粉紅泡泡滿天飛的時刻，肖拓忽然慌慌張張地跑來報告道。

“真的？那我們快去看看吧！”

經過這段日子，芩九的膽子已經被磨煉得很大了，即便那些場面都血腥地令人反胃，但她的好奇心依舊不減，所以芩九當機立斷扔下白述跑去看尸體了。

白述方才還撫摸著媳婦兒腦袋的手一下子摸了個空。

他意味深長地沖肖拓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肖拓整個人都覺得不寒而栗。白述那個笑容仿佛是在對他說：

你，要，倒，霉，了.......

月光下，慕青的臉色分外慘白，可他渾身上下卻散發著一股奇特的香味，就連原本干癟發臭的軀體似乎都變得水潤起來了，就像一個睡著了的少年。

“將軍你看，他的嘴里有這個珠子。”肖拓將慕青的嘴扒開，露出一顆深褐色的丹珠。

白述將丹珠取出來，放在手上捻了捻，道：

“這顆才是林修遠煉的金丹。”

“什么?”眾人皆錯愕。

“他煉這顆金丹不就是為了改命嗎？他花了這個多的精力，殺了這么多人，怎么會隨隨便便就讓給一個死人吃了?”

真正的金丹在慕青嘴里，那就不難解釋為什么林修遠會選擇自盡。

因為他吞下的，是真正的毒藥，他早就預見了自己必死的結局。

白述在林修遠家中搜出了《百鬼經卷》，里面除了林修遠實行的殺人手段，還有另外半本，記錄了百鬼金丹的效用，其中有一條便是：

生死人 肉白骨

但林修遠卻陰差陽錯，煉造出了可保肌體千年不腐的丹藥。

林修遠窮盡一切，殺人如麻，即便他有多么想改變自己的命運，但還是把生的希望給了這個與他生死與共，保護他疼愛他，將他當普通人看待的人。

“過了今天，就滿七日了，七日過后，人的靈魂就無法超度，像慕青這樣好的人，不該為了我這種人，落得如此下場......”

他冒險提前殺人計劃，盜取義莊尸體，偷梁換柱，直到最后讓出金丹，都是為了將慕青復活。若不是白述有意試探，他關心則亂露出馬腳，不然他可能就這樣在眾人的懷疑下瀟灑逃脫罪責。

林修遠如此迷信鬼神佛學，在他獸性而龐大的謀殺計劃中，或許慕青，是他的最后一點善念。

但能逆天改命，起死回生的金丹怎么可能真的存在，金丹里含有大量金屬成分，食之必死。況且自然法則不可改變，人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這場謀殺，始因自己，終因他人。

白述從林修遠身上解下花去鶴的令牌 ，將令牌高高舉起，道：

“四方將軍令在此，從今日起，西方軍皈依朝廷，聽憑太子差遣。”

本屬于花去鶴的兵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隨后齊刷刷地抱拳應道：

“是，將軍！”

“白述，一切都結束了對嗎？”

“是。”

芩九勾搭上白述的脖子：

“那你.......”

“嗯？”

白述饒有趣味地聽下去，誰知芩九畫風一轉，揪了一把他的耳朵，問道：

“那你就給我好好解釋一下。你那個晚上到底有沒有......那個。還有，你真的中了合歡散嗎？我現在思來想去，越想越覺得奇怪呢?”

按話本子里說的，男子要是中了合歡散定然是如猛獸撲食，連話都說不利索 ，可白述還能來一手欲拒還迎欲擒故縱?想想都覺得可疑。

白述似點頭又非點頭，眼神飄忽，被芩九拽著領子，逃也不是說也不是。

“不說是吧?你不說我自會找人問清楚。”

芩九便招呼肖拓問道：

“肖拓，我問你，你知道合歡散是什么嗎？聽說中了這個毒會死人，是真的嗎？”

白述瘋狂暗示著向肖拓搖搖頭，誰知肖拓這憨憨沒有會意，

一五一十地笑著說道：

“將軍夫人，您可別聽信那話本子瞎寫，這合歡散能算哪門子毒藥啊，不過是夫妻間助助興的一味藥罷了，死不了人的。”

“死不了人？”

“對啊，頂多喝兩杯水排解排解就好了。”

“白述！你又騙我！”

白述摟她：“反正我人已經騙到了，你賴不掉了。這么多人，給我點面子?”

“那你說，要怎么補償我。”

“嗯？想要補償?”

“對！”

“你確定？”

“對！”

白述反手圈住芩九的腰肢，讓她貼著自己，俯身在她耳畔輕聲說道：

“那我一會兒，慢慢補償你.......”

茯苓此時還暈倒在林修遠的密室中，他仰天大喊一聲：

“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