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月城洪澇
- 曾道人間驚鴻客
- 慕幼魚
- 3887字
- 2020-11-01 09:17:05
第五章——月城洪澇
災(zāi)情緊急,進了城薛城便與言嶸分別,徑直去尋太子殿下,由兩位滄州武威軍護送言嶸入客棧暫且休息。言嶸拒絕了馬車入城,徒步走進了滄州城。
是個陰天,天氣本就不好,城內(nèi)更是陰云密布,來往行人不多,均是一臉愁容。言嶸此前并未來過月城,許多百姓并不認得她,只以為又來了一位大虞的貴人,連一個眼神也懶得瞧。
而且月城百姓的確有自己的苦需要愁,洪澇之后多疫病,藥香飄滿了整座城,醫(yī)坊收治不下所有病人,有許多病患只能露天躺在醫(yī)坊外,甚至沿路的石板路上。
大夫們緊張地忙碌,來來回回地試藥、改藥,大虞的武威軍入駐在城中,士兵們拿著長矛守著各處,天空中時不時飄來些許雨絲,氣氛壓抑又緊張。
“許先生?”言嶸停在一位大夫面前,辨認良久這才試探性開口,“是許先生嗎?”被叫到名字的大夫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盯著她,“閣下是?”
“果真是許先生。”言嶸支開兩位守將,上前拿出令牌,“大梁言氏,見過許先生。”許丕是周老先生的弟子之一,林姑姑的六師兄。周老先生是大梁最令人尊崇的大家之一,他的弟子名滿天下,各個都擔得起一聲先生。
許丕反應(yīng)過來,放下藥碗就要跪倒,“許某見過公主殿下。”言嶸連忙拉住他,“先生不必多禮。”
“城中為何如此景象,大虞的太子不是過來賑災(zāi)了嗎?”
許丕瞥了一眼周遭的大虞士兵,壓低聲音道,“恐怕賑災(zāi)是假,鏟除異己才是真。”“怎么說?”
“洪澇已經(jīng)持續(xù)快一個月了,山體松垮大有滑坡跡象,可是他們賑災(zāi)指揮所根本就沒當回事啊,柴老先生并幾位德高望重老家長聯(lián)名上書要求參與防災(zāi),都被駁回了。百姓生了疫病,尋常方子大多不太適合,全靠我們醫(yī)坊的幾位大夫在研究,官辦的南山堂卻毫無動作,連藥都不肯施。”
“滄州刺史呢?他不管百姓嗎?”
“還能指望他?大梁任過職的官員死的死、走的走,已經(jīng)沒人說得上話了。眼下幸好藥材還不緊缺,各種方子都還能勉強一試,只是患病的百姓越來越多,醫(yī)坊的大夫們也快支撐不住了,不知道月城還能撐幾時。”
“柴老先生呢?我去見他。”無論如何得想想辦法,大虞這是擺明了在逼迫百姓接受大虞,一旦有人受不了投誠大虞,就會有越來越多的百姓為了生存站隊大虞。拿百姓的性命作政治的賭博,簡直匪夷所思。
許丕向一側(cè)使了個眼色,“柴老先生昨天也病倒了,現(xiàn)在還昏睡著未曾睜眼呢。殿下,得想想辦法啊。”
“別急,我來想辦法。”言嶸其實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但是她必須盡力去想。走回大街,兩位士兵繼續(xù)將她送到客棧這才離開,長歌掩上房門,“公主,我們該怎么辦?”
自然是要出去的,千里迢迢來了難道窩在客棧里聽城里的百姓痛苦呻吟么。言嶸換了便于行動的衣裳,便和長歌準備出門。
房門一開,就有一位守將攔住了她,是一張陌生的臉,“殿下想去哪?可是需要添些東西?”
“我要見太子殿下,他在何處?”
“太子殿下在城外布防,城外有洪澇危險,殿下還是不要去的好。”
長歌已經(jīng)“唰”的一聲拉開了佩劍,“公主說要去城外你沒聽見嗎?還不快備馬!”
守將倔強的抬頭,看著年紀不大,“公主殿下不能離開,城外洪澇實在危險,治洪隊已經(jīng)損失大半了!”
治洪隊是月城治洪隊伍的舊稱,如今已經(jīng)改名成了滄州救災(zāi)隊,言嶸皺起眉看他,“你是大梁人?”
“大梁鎮(zhèn)北軍昭武團十六團伍長關(guān)百初,見過公主殿下。”關(guān)百初穿著大虞的裝束,目光懇切,“白河堤已經(jīng)沒了大半,公主此時前去實在太過危險,大虞的人又如何能全力保護殿下安危呢?”
大梁鎮(zhèn)北軍的編制在大戰(zhàn)之后就已經(jīng)沒了,他卻還記得舊時的軍銜,言嶸心里很是心酸,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還記得大梁?”
“當然記得!”當初鎮(zhèn)北軍駐月城的分支是昭武團十六、十七團,近萬人的隊伍幾乎全軍覆沒,千夫長以上全部殉國,他們這些剩下的新兵,只恨當時自己的梁刀不夠快,做了大虞矛下俘虜。
“城中情形想必你也清楚,治不了洪、醫(yī)不了病,死的是我們大梁人。顏將軍他們誓死保護的月城百姓,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在大虞人手里?還是想看著他們?yōu)榱嘶钕氯ノ笕兂纱笥莸淖用瘢俊?
“當然不想,可是那也不能讓殿下涉險。”
“如果你能治水救月城百姓,你會冒險嗎?”
“那是自然,可是殿下不一樣,殿下是帶著我們大梁的希望來的,大梁可以沒有月城,但不能沒有希望。”世子已經(jīng)歸國即位,公主前來和親,他們兩個人承載著大梁的未來,有言氏就有大梁。
“有什么不一樣,你能為大梁冒險,我身為公主居然做不到嗎,沒有你們的大梁,又算什么大梁!”
“可是……”“可是什么,帶路!”
關(guān)百初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說服了,牽著馬匹的繩子遞到她們手里,“殿下務(wù)必當心。”他尚有職務(wù)在身不能擅自離城,長歌道,“放心吧,有我在,公主殿下不會有事的。”
出了城言嶸才知道關(guān)百初所言非虛,愈是靠近白河堤岸風就愈大,馬匹躊躇許久才敢繼續(xù)前行,等到了白河堤,言嶸感覺自己雙眼都快被吹得閉上了,大風卷著河沙打在臉上格外刺痛,她用手擋著臉一直走進白河鐘樓里去,太子殿下在那里搭建了臨時的抗災(zāi)指揮所。
太子忽然接到報告說言嶸來了的時候還愣了一下,問薛城是否送她進了城,難道是跟著他來的?
薛城肯定自己是看到她入城了才過來的,太子命人遮掩了面前的沙盤,這才傳她進來。太子還想寒暄兩句,路途是否辛苦之類的,沒想到言嶸一進來就直接對著太子跪倒,太子攙住她,
“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懇請?zhí)拥钕聠⒂命S明先生治水。”與其扯一大堆有的沒的,還不如直接開門見山說明自己的來意,太子顯然沒想到她會如此魯莽,直接說到黃明先生,和薛城對視了一眼道,“公主這是何意?先起來說話。”
“災(zāi)情嚴重,百姓困苦,言嶸心中不忍,聽聞前線救災(zāi)隊中并未有黃明先生,故此推薦,黃明先生是有名的水利專家,半生與水結(jié)緣,精于此道,實在是治水首選,還請?zhí)拥钕聻榱税傩眨畔聝蓢姡瑔⒂命S明先生吧。”
“你先起來,”薛城把她拉起來,“不是太子不肯,只是早些年去尋先生的時候,先生拒絕了,如今也不知先生所居何處,災(zāi)情嚴重,費力尋人反倒耽誤時機。你別太擔心,如今滄州也是大虞版土,有太子殿下在此,一定會沒事的。”
言嶸瞥了一眼他們身后的沙盤,一副了然放心的模樣,“原來如此,還是太子殿下考慮周全,多有打擾,是言嶸魯莽了。”
“無妨,公主愛民心切,我們都能理解。只不過此地實在危險,七弟,你送送公主。”薛城應(yīng)了一聲,對著言嶸道,“走吧,太子殿下已經(jīng)派人去尋黃明先生了,如果有消息、先生愿來,我們一定第一時間請他過來。”
言嶸沒有任何不滿,點點頭便跟著出來了。從鐘樓上可以遠遠看見洶涌的江水以及淹沒在濤聲之中的月城治洪隊的身影,在前線出生入死、辛苦治水的是她們大梁人,太子身后的沙盤一看便是月城布防,如今他們在城外,居然在考慮城內(nèi)布防。什么所謂的黃明先生不肯前來只怕也是幌子。
“我送你回去吧。”薛城不確定她到底看到了多少,也不確定她有沒有對剛才的話起疑心,也不敢貿(mào)然重復(fù)太子的話,只能試探性開口。
“不必,你們治水要緊。我和侍女一起來的,再說往回走總沒有來這危險,多有打擾,言嶸這便告辭了。”
言嶸沒有耽擱太久,不用回頭也知道薛城一定還在盯著她,因此一言不發(fā)直接返回,也沒忘了裝出不善馬術(shù)艱難離去的模樣。
薛城回到屋內(nèi),太子問道,“走了?”“走了,但是她怎么會突然過來,她會不會去見過黃明?”
“無妨,”太子捏著一枚小旗子沒有猶豫地插在其中一座山頭,“都解決干凈了,她什么都不會查到。”
“那什么時候把黃明放出來,我看那水患確實挺嚴重的。”
“著急什么,水利師說了,再有兩日才是最危險的,到時候再讓黃明出來,解決不好就是他的罪過,到時候直接殺了他。”
“那城中疫病如何處理,應(yīng)該要讓南山堂接手了。”
“別急,醫(yī)坊還有實力,再拖一段時間才能一舉擊垮。傳書回去,注意別讓公主和醫(yī)坊的人接觸,蠢是蠢了些,但心是好的,以后成了親對你也有很大助益。”
“知道了。”
一直到離開白河堤岸很遠時,長歌忽然道,“有人跟著。”
言嶸悄聲道,“我們從前面的岔路分開,你去一趟郊外草堂看看黃明先生在不在家,我直接回去,注意安全。還有,殺了那個人。”
言嶸回到客棧時發(fā)現(xiàn)門口的守衛(wèi)換成了別人,關(guān)百初不見了,她佯裝無意問道,“怎么兩個人,剛剛不是一個人嗎?”
“回公主,那人武功低微不能保護公主安全,因此被調(diào)走了。”
動作真快,她這邊剛剛回來就被監(jiān)視了,“侍女替我收拾馬車去了,等會來了吩咐她去廚房做點桃花糕給我,我先睡了。”
“公主若是想吃,屬下立刻便讓酒樓去做。”
“不必了,你們做的我吃不慣。”言嶸砰的關(guān)上門,留下守衛(wèi)兩人面面相覷,末了交頭接耳低語道,“這個也要報告給太子殿下嗎?”
“不,不了吧?”
因為言嶸說的話,長歌回來的時候并未受到阻攔,“怎么樣?”有人守著,言嶸放低了聲音道。
“先生住所沒有人在,也沒有打斗痕跡,爐灶的灰起碼是十幾天前的了,應(yīng)該走了許久。”
“一個人也沒有?那伴讀小童呢?”
“沒有,一個人都沒有,難道先生真的早就離開了?”
“還有一種可能。”言嶸想了想沒有說話,如果黃明先生是自己走出去的,又沒有出現(xiàn)在月城,那么他會出現(xiàn)在哪呢。自從罷仕之后,他的居所離月城相距甚遠,隱于山林之中,洪澇一時半會根本影響不到他,如果真的拒絕出山,他大可以留在那里拒絕所有說客,可偏偏他不在家里,既然出來了,又會去哪呢。
“還有,這是許先生派人送過來的,讓我一定交給公主。”長歌展開手掌,里面是一張疊的小小的紙條,言嶸拿來看了,大意是說柴老先生醒了,聽聞公主來此想要見公主,問她要不要見,如果愿意可以在醫(yī)坊見面躲開監(jiān)視。
“見,拜托許先生安排。”“是,”長歌應(yīng)了一聲,將桌上的碟子推過來一些,“這是公主要的桃花糕。”
言嶸嘗了一口,“月城近來多災(zāi),桃花都變苦了。”長歌咬了一小口,糕點分明清香甜膩如往常,眉梢?guī)Я诵┛嘈Γ岸ㄊ情L歌做的不好,手藝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