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一塵再次睜眼時，眼神空洞麻木，但是他看向千岄的時候目光兇狠，認定了她是還未除去的妖獸，認定她是要死的人。

對上穆一塵的視線時，千岄恍然大悟，原來是靈植，這也是可以操控穆一塵最好的辦法，如今天行州只剩下他們兩人，狐火溫暖了穆一塵體內的種子，當初種下靈植的執念又像野草一般在他的體內瘋長開來。

她想，三劍宗會用什么執念呢，當然是除去妖獸，守護天行州。

她恍然大悟，看似風光無限的穆一塵也不過是他們最后的底線和棋子，就算三劍宗的人都輸了，只要穆一塵還在，一切都沒有確定，就還有變數，那么其實穆一塵也是個犧牲品罷了。

甚至沒有愿不愿意一說，完全就是在哄騙的情況下進行的，靈植的生命周期遠遠沒有人族那么長，所以這也是相當于是用壽命換取了想要的一切，難怪他的修為和靈力暴漲，又難怪他時常瘋癲又時常清醒，對于她似乎十分陌生。

記得的一直是她，因為靈植的緣故，大概他已經全然忘記了，所以娶南云梔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是嗎？

不是。千岄自己給出了答案，她見過那天的穆一塵，沒有如今這樣木訥的感覺，他是在完全清醒的情況下迎娶的南云梔，那樣清澈的眼神像極了一個要迎娶新娘的開心新郎。

也許在穆一塵的心里，她不過就是一個可以忘記的過客。

穆一塵抬眸，眼瞳里的絕情，讓千岄下意識握緊了流火劍，她知道此時的穆一塵絕對不會對她心軟半分，該如何便是如何，有靈植和靈獸靈力的穆一塵已經突破了天清，她就算有流火劍所有的力量，兩人也不知道鹿死誰手。

穆一塵最先發動攻勢，有了靈植的掌控，他的情緒似乎都好了很多，他聚起周邊的風雪，擲向她時，那些風雪就像一個個利刃，狂風席卷，千岄抬手，一邊的巨大的石塊擋在了她的身前。

石塊瞬間被風雪擊碎，炸裂開來，千岄后退一步，打出幾團火球， 穆一塵居然借助融化的雪水，擋住了千岄的攻擊，并且化了水刃，反擊回去。

千岄飛身避開，手里的流火劍對準了穆一塵，她手中的流火劍已經完全開刃，比以往氣勢更足，穆一塵俯身，躍上空中，雪地中的長劍消失，瞬間握在了穆一塵的手中，兩劍相撞，寂靜的雪地里不斷傳出劍身相碰的聲音。

流火劍比穆一塵手中的長劍要好，而千岄的修為不抵穆一塵，兩人顫抖近半個時辰還是沒有分出勝負，棲碧山周圍的草木石塊都遭了殃，連山頂側邊都被削去了一大塊。

嘩啦泥土滾落下山，千岄和穆一塵保持了安全距離，兩人都開始有些吃力，千岄更是冷汗連連，手里的劍都快握不住了。

她看著眼前這么認真的穆一塵，忽然很想很想帶他去個地方，穆一塵再次發起攻勢，她沒有躲避，身子后傾，擋開了長劍，她忽然伸出手，一把握住了穆一塵的手腕。

穆一塵揮劍砍去，她松開了手，整個人從山頂墜落，她袖見飛出的白綾環上了穆一塵的腰間，千岄往下墜落的時候，連帶著穆一塵一起跌落了下去。

這種熟悉的墜落感再一次席卷而來，穆一塵揮劍砍斷了白綾，她縮地千尺，瞬間消失在穆一塵的面前，穆一塵立即發現端倪追了上去。

她是慌不擇路，穆一塵是御劍飛行，一邊飛行，一邊不忘幻化出數百支風劍，透明的風刃追擊在她的身后，千岄一邊跑一邊躲避。

最后一柄風刃眼看就要刺穿她的身軀，忽而她身子一沉，墜落山崖，風刃也跟著消失不見，沒有任何猶豫，穆一塵跟著跳了下去。

千岄落地，風刃也跟著她落下，她翻滾避開，風刃切開地面的花朵，一朵淡黃色的小花落在草地之上。

天行州遍地都是風雪，而彼空谷卻因為是幻境幸免于難，谷中有四季，有花香，有許多奇景，千岄聽見了穆一塵追上來了的腳步，她立即繼續朝前跑去。

她想要看看穆一塵是否還會記得他們曾經一起走過的地方，千岄一邊跑，穆一塵的攻勢越猛，恨不得直接一劍刺穿千岄的胸膛。

外面原本是冰天雪地，如今在這地方更加溫暖，沒有了冰雪的阻攔，穆一塵的意識更加模糊，下手也越來越重，那種不可控制的感覺像是野草忽然之間野蠻生長，不顧任何代價也要讓自己的目的達成。

穆一塵發出低吼，千岄回眸才發現他的雙目已經猩紅，大概是彼空谷滋生了他體內靈植，讓它的威力更甚，已經完全掌握了穆一塵身體的控制權。

千岄意識到自己將穆一塵引到了一個自己不可掌控的地方，因為靈植的力量，穆一塵在彼空谷可以任意操控靈物，千岄眼前原本還是開的生機勃勃的鮮花，瞬間對著她張開了血盆大口。

一旁的枯木也延伸出枝蔓的枝葉，試圖要捆綁住千岄，千岄跳上樹，藤蔓順著樹干一直往上蔓延，千岄的速度很快，她瞧見了當初的一副畫卷，晴時雨。

她縱身一躍，跳進了湖中，湖中炸開巨大的水花，千岄剛剛入水就被穆一塵用靈力炸了出來，千岄摔倒在岸邊，衣衫盡濕。

她迅速站起來，迎戰穆一塵，兩團光相撞，整個亭子都被炸毀，千岄挑起幾塊巨石砸向了穆一塵，湖邊凝結起水盾擋住了巨石的攻擊。

天空還是晴空忽而就下起了雨，這是第一幅畫卷，晴時雨，他們都見過的，穆一塵和千岄都站在雨中，兩人手中的劍被雨水沖刷著，她手中劍鋒一偏，雨滴滴落在劍鋒之上，被分成更細碎的雨水落了下來。

這一次，她主動出擊，身邊的流火也悉數熄滅，她和他是真正實力上的對決，沒有了任何其他的輔助，她的劍快狠準，每一劍都奔著必死的決心揮下每一劍。

穆一塵也愣神了，他沒有想到她的劍法，忽然變得這么凌厲和拼命，他更加狠厲，每一次也接下了千岄的劍招。

兩個人更像是賭氣一般，相互誰也不讓誰，硬著迎戰和接下招式，兩個人都是自損八百，傷敵一千，兩個人的劍法越來越快，其中千岄使出的招式還有當初穆一塵教她的劍術。

兩個人曾經并肩而立，相互切磋，點到為止，如今是兵刃相向，互不退讓，你死我活。

穆一塵的劍招原本雅觀，在千岄的逼迫之下也變得有些凌亂，由于兩人互不相讓，在彼空谷靈力有限，兩個大戰幾個時辰后，體力也是到了極點。

穆一塵衣衫凌亂，他衣衫上好幾處破洞，那些被劃傷的地方滲出了鮮血，千岄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情況和穆一塵幾乎一樣，兩個人在對掌比拼耐力和靈力之后，穆一塵的身體已經到達了極限。

可是兩個人誰也沒有要停的意思，千岄不退不讓，穆一塵也不卑不亢，你來我往，整個彼空谷的花草樓亭，在劍術之中化為烏有，不一會又恢復了原樣，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體力和身體狀況越來越差。

穆一塵大吼一聲，提劍劈了過去，這是千岄第一次見穆一塵失態，她也知道這是穆一塵的最后一擊了，她抬劍擋住，身子不自覺都矮了一截，穆一塵的強力之下，她的膝蓋彎曲，逐漸半跪了下去，劍抵在她的肩頭，已經微微滲出了血。

他使出全身力氣要她死，她也在用盡全身力氣去做抵抗，她眼里矚滿了淚水，看著穆一塵猙獰的面龐，忍不住問道：“你真的一定要我死嗎？”

“對！”穆一塵嘶吼，像是從胸腔里迸發出的所有心緒，千岄此時也沒有了什么力氣，她在一次次對抗和斗爭之中已經精疲力盡。

“好。”她已經沒有任何勇氣和力氣再去對抗，他是真的要她死，她何不成全他，起碼他和天行州都可以留存下來，只是,她是那樣的貪戀他的溫度，就想再多看他一眼，再一眼，一眼又一眼，最后落得了這樣的局面。

她沒有再反抗，身子一矮，肩頭已經鮮血淋漓，穆一塵沒有猶豫，一劍封喉，鮮血噴濺在他的衣衫和身上。

千岄手中的流火劍應聲落地，咣當一聲，她身體滾燙，身上的衣衫也被燃燒起來，她在烈火之中最后貪戀在去看他最后一眼，終于，終于那顆積攢了太久的眼淚滾落下來，混著風，變得支離破碎。

天行州最后一個妖獸，終于死了。

這時，彼空谷群芳凋零，天空雷聲大作，那些枯萎的花朵被卷上了天空，混著越來越大的雨水落下，澆灌了穆一塵一身，天行州的冰開始慢慢溶解。

從最薄的冰寒之地開始，再后來越來越多的冰川溶解，淋了雨的草木靈物又漸漸恢復了生機，靈海的冰也逐漸消融，包括最初白孤吟封印的冰霜，靈海用變成了曾經的那個海。

青燭的靈體緩緩沉入靈海，海里第一朵綻放的水蓮凋零，緊接著越來越多的水蓮盛開，有水的地方都緩緩開出了水蓮，烏云密布的雷天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頭頂那片漆黑的夜空，萬顆流星墜落，山屴化形所形成的山不見了。

塵土被風吹向了天行州的每個角落，那些枯萎的花草樹木又綻放了盎然的生機，整個天行州都恢復了曾經的模樣，甚至比以前更美。

“吉兆啊吉兆。”人群中相互奔走，道紅蕭捧著靈植也漸漸蘇醒過來，她看著眼前的一切，終于松了口氣，“還是贏了啊。”

只有彼空谷的群芳落盡之后再也沒有生長出來，不僅僅是花草樹木，整個谷都變成了荒涼之地，寸草不生。

剛剛被火燃燒過的地方連衣角也不剩，地上只有一支木簪，穆一塵上前拾起木簪，這木簪有幾分眼熟，又似乎從未見過，為何心臟的地方疼的令人無法呼吸，穆一塵捂住胸口，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