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煙云看著漫漫黃沙上越來越近的紅色身影,眼睛微瞇,待其停在不遠處時,微微一躬身語氣溫和道:“你來了!”
旱魃淡淡道:“讓你久等了!”兩人的對話竟如相熟的老友般!
“涼州一別,不曾想咱倆再見之時竟是如此境地!”林煙云話音未落,眾人心中一跳,萬萬沒想到他竟與旱魃相識,但出于對林煙云的信任,就連一向跳脫的柳無言都默默地一言不發,只靜靜地看著兩人。
“呵呵”,旱魃眼中涌上一絲迷離,低垂著頭把玩著自己的發梢道:“林大哥,你既然還當我是涼州的魃兒,為何如此咄咄逼人?”
林煙云深不見底的眸中泛起一抹波瀾,卻被很好的壓制,啟唇道:“我只想當面問你一句,邊塞十六鎮寸草不生,人畜皆亡,可是你所為?”
旱魃點點頭語調微涼卻肯定道:“是!但若不是他們那樣對待鳳兒,我也不會失控!”
林煙云看著眼前無一絲悔意的旱魃,想到涼州城外那個紅衣飛揚肆意爽朗的女子,如今卻變成這副模樣,心中稍感惋惜,退后兩步不再說話。柳無言看著眼前目光流轉間嫵媚多情,唇不點而朱,眉不畫而翠的女子,嘆道:“旱魃之美,果然名不虛傳!只可惜心腸卻太過歹毒,你報了仇便罷了,何必殃及無辜?”
旱魃卻不理會這句話,只冷冷地瞥了一眼柳無言,對著無休道:“禿驢!我現世之初并無一絲罪孽,你為何從那時開始便要趕盡殺絕?”
“阿彌陀佛,旱魃,你已成魔,一日不除,天下難安!老衲只恨自己修行不夠,未在你魔性初露之時便將你斬于這禪杖之下!”無休頓了頓手中的禪杖,臉上一片肅殺!
旱魃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林煙云,似乎想從他的神色中找出些什么,卻在他深不見底的眸子前敗下陣來,心中似乎有什么東西碎了,不疼,卻帶著淡淡的苦!她不由垂下頭,片刻后再抬起來卻見眼中一片清明,冷笑一聲道:“既然如此!動手吧!”
說著抽出一條紅色的長鞭,揮舞間幻出漫天鞭影,虛虛實實,竟不知她要攻向哪一處!只聽“啪”一聲脆響,只見林煙云手中握著半截鞭稍,眉間依舊柔和,對著另外五人淡淡道:“你們退后吧,這里交給我!”
說著揉身攻了上去,他一抬袖一揮手間充滿了行云流水般的美感,旱魃自身便極致妖嬈,若忽略那招招致命地打法,兩人一黑一紅,在黃色的大地上竟出奇的賞心悅目!
就在兩人交手之際,一道白色的人影悄然而至,正是那名叫鳳兒的少年,只見他緊咬著發白的嘴唇,慢慢向邊角處的莫問天移去,握著匕首的手有些許顫抖,不知是因緊張還是害怕!
正緊張注視著林煙云的莫問天察覺到身后的不對勁本能地側身一躲,卻還是有些晚了!一道泛著寒光的匕首狠狠地插在左肩上,他不由痛呼一聲,完好的右手含怒拍向身后的偷襲者,只見鳳兒如一片落葉般摔在滿地黃沙中,嘴角溢出的鮮血漸漸染紅了身下的土地!
旱魃和林煙云在聽到莫問天痛呼時便注意到了那邊的情景,旱魃見鳳兒電光火石間便如一朵失去生命的鮮花無力地躺在地上,不由目眥欲裂,竟不顧一旁的林煙云,閃身就要向鳳兒沖去,此時的她眼中只有地上那個生死不知的少年!
林煙云下意識地認為旱魃是去找莫問天報仇,不由閃身擋住她的去路,旱魃眼底漸漸被少年嘴角的鮮血映紅,看著攔著自己去路的林煙云,聲音寒徹入骨道:“滾開!”說著一掌拍了過去!
林煙云揮手硬接了這一掌,不由自主后退兩步,只覺得胸中氣血翻涌,心下滿是詫異,旱魃的實力就在這短短的瞬間竟上升如此之快!
就這瞬息的功夫旱魃已至鳳兒跟前,她小心翼翼地半抱起地上的少年,輕輕擦去他嘴角的鮮血,柔聲道:“鳳兒,沒事的!等姐姐殺了這些人,就帶你去療傷!”
鳳兒努力睜開眼睛道:“姐姐,鳳兒,沒用,只能靠你保護!”
旱魃嘴角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道:“傻鳳兒,要是沒了你,姐姐在這個世界,不知會多孤單!乖,閉上眼睡一覺,等你醒了就不會痛了!”
鳳兒不知是傷勢過重還是不愿讓旱魃擔心,聞言乖乖地合上了眼,看著鳳兒蒼白的近乎透明的臉頰,旱魃慢慢起身,她身上的衣裙不知何時竟變成了黑色,雙目卻呈妖異的赤紅色,整個人散發著如千年寒冰般的冷意!
無休見狀大驚道:“不好,她已成犼!即使我們六人聯手都不是她的對手,完了,一切都完了!”
林煙云臉上涌現一抹凝重,當機立斷道:“擺封妖陣!”
柳無言等人一怔后果斷地點點頭,莫問天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卻依舊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林煙云看到莫問天眼中的遲疑,對一旁的無休道:“大師,封妖陣的西北角你來負責!”見無休點頭,林煙云對轉頭對莫問天道:“問天,你退下吧!”
莫問天咬咬唇終還是將手中的法器遞給了無休大師,自己默默站到了一旁。待無休站定后五人將靈力輸入各自手中的法器上,同時喝道:“開!”
只聽“嗡”一聲一道無形的光幕將旱魃籠罩,竟生生將其向土中壓下數寸!旱魃察覺到不對勁,奮力掙扎想沖出囚籠,林煙云等人只覺得壓力大增,本來緩緩向下的光罩竟慢慢停住,并隱隱有上升之勢!
旱魃墨衣飛揚,眼神輕蔑狂笑道:“魔又如何?佛又如何?人又如何 ?所過之處,赤地千里!就因為此,你們千里迢迢追殺我至此,讓我偏安一隅而不得!可你們人呢?爭名奪利自相殘殺,死的人難道少嗎?無休,你善惡不分,拜的哪路佛?參的什么禪?今天,我便讓你看看,你的佛,能耐我何?”
無休看著邪魅異常的旱魃,竟無言以對!是啊,世人為名利相爭死傷無數,為何自己就容不下旱魃呢?他的佛心,此刻微微動搖!”而壓制旱魃的光罩竟在他分神之際,上升數寸!
林煙云眼神一凝,低咳一聲驚醒沉思中的無休,五人合力止住光罩的上升,林煙云抬頭對旱魃道:“若我知道你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當初就不會放任你離開涼州,以致邊塞十六鎮的百姓無辜受累!這件事大師并沒有錯,你看看現在,你能壓制自己心中的殺意嗎?你若要怪,便怪老天為何讓你生而為魔!”
旱魃聞言眼中紅光更勝,嘴角輕扯道:“呵呵,既然你們因這天下容不下我,我偏要毀了它!讓你們看看,這個世界,終將屬于魔!”
說著她揮掌一擊,光罩上竟出現幾道裂痕,隱隱有破碎之勢。林煙云知道此刻若不能將其封印,天下必將生靈涂炭,眼中閃過一抹決然,咬破舌尖一抹精血噴在手中的法器之上,只見隱隱上升地光罩光芒大盛,再次將旱魃籠罩,卻依舊不能將其壓制!
無休見狀也毫不猶豫地將精血噴出,隨后便是柳無言、沈虎和許冽,林煙云看著臉色蒼白的三人,苦笑道:“大哥終是拖累了你們!”
沈虎和許冽修為本就稍遜,此時竟是連話都說不出,只能搖搖頭示意林煙云自己并不后悔,倒是柳無言雖一頭大汗,卻還能勉力開口道:“大哥說這話也太小瞧兄弟們了!我雖紈绔,卻也知道這東西今日若逃了出去,日后這花花世界,便會魔物橫行,民不聊生!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將她留下!”
說著對林煙云咧嘴一笑,神色中竟有幾分灑脫,再張口竟發不出聲音,只無聲道:“大哥,我快堅持不住了,要先走一步了!下輩子,還認你當大哥!”說著竟用體內僅存的靈力將魂魄震碎,瘋狂地涌入手中的法器。
林煙云看著唇色漸漸青灰的柳無言,大吼道:“不!”
轉頭卻見沈虎和許冽兩人手中法器光芒大盛,眼神卻漸漸渙散,卻是選了跟柳無言一樣的道路,林煙云眼角落下一滴淚,喃喃道:“無言,阿虎,小冽,不要,你們堅持住……是大哥對不起你們……”
無休看著失魂落魄的林煙云,眼中滿是慈悲,長吟佛號道:“林施主,不要讓他們的苦心白費!這件事因老衲而起,老衲不會讓他們走在老衲前面的!”說著手中的法器閃出一道刺眼的光芒,困著旱魃的光罩漸漸凝實,緩緩向地下沉去!
林煙云已不再看依舊掙扎不休的旱魃,只垂著頭道:“你們都走了,我一個人活著還有什么意思?”話音未落在莫問天震驚地眼神中震碎魂魄隨著僅存的靈力瘋狂地灌入手中的法器之內!
光罩瞬間光芒大振,旱魃看著躺在地上的鳳兒,不甘心地奮力掙扎卻還是緩緩沉入地底,而林煙云五人竟也隨之慢慢沉入地底,似要生生世世看守著旱魃!
一陣大風刮過,一切重歸于靜,若不是孤單地躺在地上失去主人的五件法器,似乎剛才的一幕只是大家幻覺!
莫問天眼底涌上一層水霧,他清楚地看見林煙云在沒入地底的前一刻啟唇道:“來世我們還兄弟!”他也清楚地知道,那里面不會再有自己!唯一存活的莫問天躺在地上淚流滿面,他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還是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幸還是不幸!
片刻后他有些踉蹌地上前撿起散落的五件法器,珍而重之地揣在懷里,對著空曠地大地緩緩舉了三個躬道:“我代天下人,謝過諸公高義!”隨后踉蹌著離去!
他不知道在他走之后,一只小白狐前膝跪地,在林煙云等人沉入的地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后轉身離開!
而那個被人忘記的,叫鳳兒的少年,眼角滑下一滴淚水,在心中暗道:“姐姐,既然這天下容不下你,要它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