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釘子戶”的隱秘(中)
- 今古傳奇·單月號(2017年7月)
- 今古傳奇單月號編輯部
- 13444字
- 2020-11-06 09:44:13
聽著他們母子倆的對話,于滿倉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凝重起來,他把手里的煙丟到地上踩一腳,然后說:“這么多年委屈你了,現(xiàn)在一家人相認,按理說應該馬上將你接回家來,可是家里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既然養(yǎng)父母待你不錯,那你就在那邊先住著,等家里蓋了新房子,再把你接回家?!?
許珂心中有些酸楚,但也暗暗松了口氣,他一直擔心如果與親生父母相認,他們堅持要自己回到他們身邊,而自己又割舍不下養(yǎng)父母。眼下這么處理,無疑是最好的。他對于滿倉夫婦說:“爸、媽,你們二老負擔重,以后我會仍然跟養(yǎng)父母住在一起,但兩邊的父母我都會孝順,等我攢夠了錢,再幫你們建個新房子?!?
孫菊拉著他的手,含淚欣慰一笑,說:“好孩子,真懂事!”
許珂回到南州市,已經是晚上。到家時,養(yǎng)母魏東美看見他雙目通紅,不由擔心地問:“兒子,你眼睛怎么了?”
許珂怕養(yǎng)父母傷心,決定暫時向他們隱瞞自己尋親的消息,就說:“這兩天一直在木桹街拆遷工地上跑,可能是眼里進沙子了?!?
魏東美是護士,立即緊張起來,說:“哎喲,這可不能馬虎,快讓我看看?!?
許珂擺擺手,故作輕松地說:“沒事,現(xiàn)在已經不疼了,晚上睡一覺就好了。”他轉過身,丟下一臉愕然的母親,快步走進自己的房間,眼淚忍不住又流下來了。
這一個晚上他睡得并不踏實,第二天早上起床,眼睛仍然有些發(fā)紅,他不敢讓母親看見,早早地就出門上班去了。
來到居委會,正好碰見熊威拎著皮包快步下樓,許珂叫了一聲“主任”,熊威點點頭,叫住他,說:“許珂,趙鳳霞這個‘釘子戶’,你可得抓緊時間拔掉,昨天下午開會,上頭可是點名批評我了。”
許珂忙點頭說:“主任,我會抓緊時間的。”
熊威一臉嚴肅的表情,讓許珂感受到了肩上的壓力。主任走后,他一個人在樓道里呆立了半天,最后連辦公室也沒有去,直接扭頭下樓,騎上自己的摩托車,直往木桹街開去。
來到街口,卻沒有看見趙鳳霞像往常一樣在街邊擺攤賣茶葉蛋,應該是剛出院身體不適,在休息。許珂猶豫著要不要去敲門,就在這時,他看見隔壁樓房門口晃過一條人影。有些村民搬家時留下了一些家具和電器在家里,這里偶爾會有小偷光顧。
“是誰?站住!”許珂大叫一聲,立即追趕過去,跑了幾步才看清,原來是住在趙鳳霞隔壁的老張婆拎了一只大布袋從家里走出來。許珂這才松一口氣,問:“阿婆,您怎么回來了?”
老張婆顫顫巍巍地說:“天氣有點兒涼,我被子放在家里還沒拿走,所以回來拿一下?!彼咽掷锬莻€鼓鼓囊囊的袋子拿給他看。
許珂上前幫她提起被子,說:“阿婆,東西重,我送您回去吧?!?
老張婆連聲道謝,許珂將她扶上車,騎著摩托車出了木桹街,將老張婆送到出租屋。老張婆下車的時候,問他:“聽說村里施工隊停工,是因為趙鳳霞一直不肯拆遷,是吧?”
許珂嘆口氣說:“是啊,現(xiàn)在她成了‘釘子戶’?!?
“這也難怪了,”老張婆似有所悟地點點頭,“我就知道她肯定不會同意拆房子的?!?
許珂聽出她話里有話,問:“您早就知道了?”
“我當然知道了,”老張婆忽然神秘兮兮地四下張望一番,然后湊到他耳朵邊壓低聲音告訴他,“這事啊,住在她家附近的人都知道的?!?
“到底是什么事?。俊?
“那已經是十幾二十年前的事了,當時她兒子在村子后面的清溝河游泳被淹死了,那個時候趙鳳霞正好就在河邊洗衣服,孩子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被淹死的。她老公叫黃益坤,夫妻倆為此大吵了一架,我們那天晚上還聽見他們家半夜里傳出用鐵鍬在地上挖坑埋東西的聲音,然后就再也沒有人見過黃益坤。她對別人說她老公離家出走了,但是我們鄰居都懷疑……”
“懷疑什么?”
“懷疑那天晚上他們吵架的時候,她把黃益坤給殺了,把尸體埋在了自己家里?!?
“不會吧,趙鳳霞看起來不像殺人兇手??!”
“你懂什么,吵架的時候人在氣頭上,什么事情做不出來?”老張婆瞪他一眼,說,“現(xiàn)在趙鳳霞死活不讓你們拆屋,你說這是為什么?”
許珂見她臉上露出古怪的笑意,忽然心中一動,道:“難道她是怕咱們動工的時候,從她家地底下挖出她丈夫的尸體?”
“可不就是!”老張婆像是知曉天機似的說。
許珂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低頭想想趙鳳霞抗拒拆遷的種種舉動,好像還真有些蹊蹺。
他拉著老張婆聊了半天,想從她嘴里打聽出確切的消息,可是老張婆知道的也就是這么多了。
許珂一想,老張婆都這么一大把年紀,能記起二十年前的這點兒事,已經不錯了。把她送回家后,他掉轉摩托車頭,往中心城區(qū)開去。他想去找黃菁,如果老張婆說的是真的,那黃菁肯定知道線索。
他找到黃菁時,她正跟幾個中年婦女在雜貨鋪門口打麻將。許珂上前說:“黃菁,我想向你打聽點兒事,能否借一步說話?”
黃菁不情不愿地從牌桌上起身,跟著他走到一邊,不耐煩地問:“到底是什么事?”
許珂看看四周沒人,才對她說:“你有你父親的消息嗎?”
“我爸?”黃菁顯然沒有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愣了一下才說,“他早就離家出走了,我長這么大,都沒有再見過他。”
“他跟你媽吵架的時候你在家里嗎?還有,他離家出走,是你親眼所見嗎?”
黃菁一臉嫌棄地說:“那時我才一歲多,不可能記得??!”
許珂聽了,情緒有點兒低落,回到居委會,正好碰見熊威。許珂想了一下,還是跟著熊威走進主任辦公室,把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跟他說了。
“什么,竟然有這樣的事!”正端著茶杯喝水的熊威差點兒被嗆到。
許珂點頭說:“我也只是從老張婆那里聽到的這消息,并不能確定是真的,我也找黃菁問過,可惜她那時還很小,什么都不記得。”
“難怪這倔老婆子寧死也不肯拆屋,原來是她屋里還埋著一個人!那我們該怎么辦?”
許珂想了一下,說:“如果她真的殺人埋尸,這已經是人命案了,憑咱們居委會肯定搞不定,我覺得咱們還是報警,讓警察來處理吧?!?
熊威在辦公室里踱了幾步,點頭說:“也只能這樣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用下巴朝許珂揚一下,“哎,前天趙鳳霞進醫(yī)院的時候,不是有個女刑警在那里嗎,叫什么來著……”
“叫歐陽若,男的叫方可奇,我跟她交換過手機號碼?!?
熊威大笑道:“你小子挺行的??!那正好,你直接給她打電話吧,看能不能請他們刑警大隊幫咱們調查一下?!?
“好的,那我這就聯(lián)系她。”
許珂掏出手機,撥通了歐陽若的電話,先自報家門,然后才將自己探聽到的趙鳳霞有可能謀殺親夫埋尸家中的消息跟她說了。
“你這消息可靠嗎?”歐陽若顯然在電話那頭愣了一下,問他。
許珂摳摳眉毛說:“正是因為不知是真是假,所以才想請你們警方出面調查一下?!?
歐陽若思索了一下,說:“那行,我現(xiàn)在過去找你,詳細情況咱們見面再談?!?
講完電話沒過多久,歐陽若就帶著方可奇來到了居委會。找到許珂后,歐陽若說:“我已經把你們提供的線索跟咱們隊長匯報過,他很重視,叫我?guī)》竭^來調查一下。詳細情況你們說說吧。”
許珂見這個女警察一臉嚴肅的樣子,不由有點兒緊張,搓著手說:“那個……其實我了解到的情況,已經在電話里跟你說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熊威提議說:“要不到趙鳳霞家里去看看吧。”
歐陽若點頭說:“行,咱們正面接觸一下?!?
警車就停在居委會樓下,熊威和許珂上了車,帶著兩個警察找到木桹街。趙鳳霞正在堂屋里擇菜準備做午飯,看見熊威和許珂居然帶著兩個警察找上門來,不由臉色一變,道:“你們拆不了我的屋,就找警察來抓我?”趙鳳霞將手里一把青菜扔在地上,瞧著熊威和許珂冷笑起來,“我老婆子犯了哪門子法了?”
許珂當然不能明說,為了不打草驚蛇,他笑了笑說:“趙嬸你誤會了,拆遷的事不歸警察管。兩位警官這次過來,是為了調查你被人投毒的事?!彼呎f邊給歐陽若遞眼色。
歐陽若心領神會,告訴她犯罪嫌疑人已經抓住了,是周一拐。
趙鳳霞昨天出院時,已經從熊威他們那里知道投毒兇手是周一拐了,問:“這個周一拐跟我無冤無仇,為什么要向我下毒呢?”
許珂說:“他談了一個女朋友,等著回遷結婚,你不肯拆遷,會延誤他的婚期,于是就……”
趙鳳霞臉布寒霜,忽然盯著他冷笑起來,說:“我聽說他在作案之前,曾到你們居委會去過,該不會是你們叫他來給我下毒的吧?”
熊威惱火地說:“當著警察同志的面,你可別胡說八道?!?
歐陽若也說:“趙鳳霞,咱們警方已經審訊過周一拐,他對自己的犯罪行為供認不諱,并且交代投毒純屬個人行為,并沒有受任何人指使?!?
趙鳳霞瞧著他們“哼”了一聲,沒有再吭聲。歐陽若一邊打量著屋里的陳設,一邊用不經意的語氣問起她家里的情況。警察問話,趙鳳霞不能不理,她簡單說了兒子早夭,女兒出嫁,家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事。
“那你丈夫呢?”歐陽若的語氣中透著一點兒好奇,因為她說了兒子、女兒和自己,唯獨沒有提及自己的丈夫。
“他……已經死了!”
“死了?”不但兩個警察,就連熊威和許珂二人也都吃了一驚。
趙鳳霞表情黯然,長嘆一聲,說:“他拋妻棄女離家出走,這跟死了有什么區(qū)別?”
“這么多年,他沒有回來過嗎?”歐陽若也陪著她嘆息一聲,說,“這男人也太不負責任了。”
“是啊,他再也沒有回過家,不知道他在外面到底是死是活!”
正拿著筆記本在旁邊做記錄的方可奇忽然抬起頭問了一句:“他打電話回來過嗎?”
“電話?”趙鳳霞臉上的表情有點兒茫然,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好像打過一次吧,具體時間已經不記得了,講了些什么也不記得了?!?
“這是他離家出走之后,唯一的一次與家里聯(lián)系嗎?”問話的是歐陽若。
趙鳳霞無聲地點點頭。歐陽若沉默片刻,起身問:“咱們可以在你家里看看嗎?”
趙鳳霞說:“你們隨便看吧,反正家里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東西?!?
歐陽若等人在她家里轉了一圈,把房間及后院的每一塊地皮都仔細踩踏了一遍,仿佛是要用腳來感應地底下到底有沒有埋著一具尸體。但實際上地面一切如常,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異樣。
離開趙鳳霞家的時候,歐陽若一直沒有說話。直到走出木桹街,許珂才忍不住問:“歐陽警官,你說趙鳳霞到底有沒有殺黃益坤???”
“你覺得呢?”歐陽若看著他反問。
許珂摳摳眉毛說:“這可不好說?!?
熊威跟在后面,邊走邊說:“我覺得吧,這可能性不大,她不是說黃益坤曾給家里打過電話嗎,這不就證明黃益坤還活著嗎?”
許珂回頭反駁他說:“這可說不準,警察想要去查這個電話的真?zhèn)?,也是無從查起啊。”
“許珂說得對,”歐陽若點頭說,“趙鳳霞說的每一件事,都是無法查證的。她說黃益坤離家出走,但并無其他目擊證人。她說黃益坤曾經往家里打過電話,可是時間和通話內容都不能確定。這樣一來,警方完全沒有辦法根據(jù)她提供的線索去展開調查?!?
“現(xiàn)在該怎么辦?”許珂踢著腳下的石子,有點兒泄氣地說,“調查了大半天,她到底有沒有殺人,還是沒有搞清楚?!?
歐陽若思索著說:“這樣吧,我回去把這里的情況跟咱們隊長匯報一下,再確定下一步的偵查方向。如果有什么消息,我們再通知你們?!?
她揮揮手,帶著方可奇跳上警車,開車走了。
警方的行動很快速,下午的時候,歐陽若給許珂打來電話,說她請戶政部門的同事查到了黃益坤的身份證號碼,通過警方內網搜索到黃益坤在廣東省珠海市辦過一次暫住證,時間大約是十五年前。
歐陽若最后說:“如此一來,趙鳳霞殺夫埋尸的說法是子虛烏有了。”
許珂把警方反饋回來的消息告訴了熊威,熊威心情不好就開始罵人了:“我說許珂,你真是個廢物,這么久了連個老婆子都搞不定?!?
許珂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她寧死不肯拆屋,我又有什么辦法。”
“沒辦法也要給我想出個辦法啊,你別忘了她是拆遷領導小組分配給你的任務,要是因為你沒有完成任務,年底評優(yōu)你也別想了?!?
許珂被他罵得心頭火起,忽然腦子里靈光一閃,說:“哎,主任,情況不對啊?!?
“啥情況不對?”熊威被他說得一愣。
許珂拉著他在沙發(fā)上坐下來,說:“咱們一直要趙鳳霞簽字,是因為她是家里的戶主,但是既然黃益坤還活著,他才是真正的戶主?。≡蹅內フ宜?,只要他同意了,就算趙鳳霞再反對也無效了,對吧?”
熊威一琢磨,笑道:“好小子,你腦袋瓜還挺聰明的嘛!”
熊威在辦公室里踱了一圈,隨即皺皺眉頭說:“可是黃益坤去了哪里,也沒有人知道,咱們想找到他,只怕也不容易呢!”
“再難也比勸服趙鳳霞容易??!再說了,警方肯定能查到他現(xiàn)在什么地方?!?
熊威臉上的表情頓時陰轉晴,拍拍他的肩膀高興地道:“那好,這事就交給你了,你也不用每天來報到上班,專門去調查黃益坤下落,有了消息第一時間通知我。”
許珂挺一下胸脯,道:“是,保證完成任務?!?
他看看手表,已經是下午5點多,他騎上摩托車,來到市公安局刑警大隊,正好看見歐陽若穿著便裝,從大門里邊走出來。
許珂急忙迎上去,叫了一聲:“歐陽警官!”
歐陽若看見他,不由柳眉一皺,說:“我不是跟你說了嗎,黃益坤還活著,趙鳳霞殺夫埋尸純屬無中生有,你怎么還不死心?”
許珂被她數(shù)落得臉都紅了,趕緊說:“你誤會了,警方的調查結果我們十分信服。我來找你,并不是為了這個?!?
“那是為什么?”歐陽若的表情緩和下來。
“那個……”許珂一緊張,就開始摳自己的眉毛,“我是想請你吃頓飯,向你表示感謝?!?
“原來是這樣!”歐陽若大方一笑,“那行,咱們單位附近有一家挺不錯的餐館,要不咱們去那里吧?!?
許珂高興地說:“好,客隨主便?!?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沿著街道向前走去,到了餐館門口,兩人走進去,找了張桌子坐定。歐陽若點了菜,說:“你客也請了,卻還沒有告訴我,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睔W陽若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別告訴我你是專程來請我吃飯的,我可擔不起?!?
許珂有點兒不好意思地笑了,說:“我這次來,是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什么忙?”歐陽若爽快地說,“事先聲明,違背原則的事情我可不做啊。”
“不違背原則!”許珂天生靦腆,以前跟歐陽若接觸時,她都是穿著警服,他一直把她當成警察看待,倒也沒什么??蛇@時候歐陽若脫下制服換上了便裝,身材凹凸有致,女人味十足,反倒讓他有點兒不適應。他放下筷子,平靜了一下,才將自己想尋找黃益坤的事說出來。
“原來你們是想尋找到黃益坤,然后繞過趙鳳霞跟他簽訂拆遷協(xié)議?”
“是啊,只有這樣才能拔掉這個‘釘子戶’?!?
“可是想要找到黃益坤的下落,只怕很難?!睔W陽若皺起眉頭說。
許珂有點兒著急,說:“你們警方不是有內網嗎?一搜不就知道他去了哪里嗎?”
歐陽若不由得笑了,說:“我們警方確實有內網,但并不能隨便登錄。而且那個網絡也并不是萬能的,他并沒有犯過事,所以沒有辦法通過內網找到有關他的其他信息?!?
許珂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低頭想了一下,又不甘心地問:“現(xiàn)在入住酒店都需要登記身份證,如果他住過酒店,你們能查到嗎?”
“酒店的入住登記系統(tǒng)都是與公安部門聯(lián)網的,可是我早查過,查不到他住過酒店的信息?!?
“乘車記錄呢?現(xiàn)在火車票實名制了啊!”
歐陽若仍然搖頭,說:“火車票實名制也才實行幾年時間,要是他近幾年沒有坐過火車,咱們也很難查到他的行蹤。”
許珂眼睛里那一絲希望之火徹底熄滅了,露出一臉沮喪的表情。
歐陽若看他垂頭喪氣的樣子,有點兒過意不去,想了一下,說:“我們可以去銀行查一下?!?
“銀行?”
“對啊,假如他掙了錢,可能會拿到銀行存起來,他在銀行開戶的時候,肯定要留下身份信息,咱們再根據(jù)存取款記錄去找,應該不難?!?
“真的嗎?那太好了!”許珂眼睛一亮,握住她的手搖晃一下,說,“那這件事就拜托你了?!?
歐陽若呵呵一笑,說:“你這都請客吃飯了,我必須有所回報才行??!”
第二天中午,歐陽若給許珂打電話,向他報告了一個好消息:她已經查到黃益坤的行蹤了!
歐陽若說,據(jù)她向銀行方面查證,黃益坤用自己的身份證在農信社開過一個儲蓄賬戶,目前仍在使用。她調取了黃益坤開戶時的登記資料,資料上填寫的地址是高廟鎮(zhèn)高廟山村三組9號。
“那太好了,”許珂頓時興奮起來,“我這就去高廟鎮(zhèn)找他?!?
“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歐陽若在電話里的聲音變得溫柔起來,“幫人幫到底嘛!”
許珂不由大喜過望,連聲感謝道:“有美女警察陪我一起去,事情就好辦多了。”
高廟鎮(zhèn)距離市區(qū)有一百多公里,算是南州市最偏遠的鄉(xiāng)鎮(zhèn)了。歐陽若開著自己的小車,載著許珂趕到高廟鎮(zhèn),已經是下午4點多了。好不容易一路顛簸到高廟山下,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
他們一家一戶地找過去,終于找到了高廟山村三組9號。這房子已經有些年頭了,大門打開著,看見有陌生人,門口的小黃狗警覺地叫起來。
屋里有人一邊喝止小黃狗,一邊走出門察看。來人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小老頭,歐陽若在手機里保存了黃益坤的身份證照片,拿出來對比一看,除了臉型偏瘦之外,大致可以確認是黃益坤。
許珂臉上帶著笑容,上前詢問:“請問您是黃益坤嗎?”
對方沒有正面回答,而是上下打量著他們兩個,操著本地方言疑惑地問:“你們是誰?”
許珂一面小心避讓著汪汪叫喚的小黃狗,一面解釋說:“我是木桹街居委會的工作人員,是這樣的,您以前在木桹街住過吧?木桹街要進行城中村拆遷改造,所有住戶不但可以得到一套新房,還可以拿到一百多萬元的拆遷補償款。但是您妻子趙鳳霞不肯在拆遷協(xié)議書上簽字……”
“啥,你說政府給賠多少錢?”
“一套新房子,還補償一百多萬現(xiàn)金?!?
“這么多錢?。 秉S益坤驚嘆一聲,“這么好的事,她為什么不肯簽字?”
許珂知道機會來了,說:“黃大叔,我們查過你們家的戶口,您雖然這么多年沒有在家,但戶口本上還一直寫著您是戶主,如果您簽字,是同樣具有法律效力的?!?
“你的意思是說,只要我簽字同意,就可以拿到那一百多萬的賠償金?”
“是的,您簽字同意后,補償款很快就會到位,你們家想怎么分配這筆錢,咱們管不著。”
黃益坤像是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中了,結結巴巴地說:“那個……現(xiàn)在就簽合同嗎?”
許珂說:“拆遷協(xié)議書我沒有帶在身上,您要是同意,就跟咱們去一趟市里,咱們當著趙鳳霞的面,把協(xié)議給簽了?!?
“還要當著她的面簽???”一提起趙鳳霞,黃益坤臉上就露出了驚懼的表情,但巨額的補償款最終讓他下定了決心,“好,我跟你們去!”
黃益坤略做收拾,就隨他們一起下山。
歐陽若開著小車,載著許珂和黃益坤往回趕。一路上,許珂問起黃益坤這些年的經歷,黃益坤嘆了一口氣,把自己的經歷簡單說了一遍。
二十年前,因為兒子被淹死,他跟妻子趙鳳霞吵了一架,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了。他到處打散工,稍稍有了積蓄,就動了歸鄉(xiāng)的念頭。只是他已經跟妻子鬧翻,自然不好再回木桹街,只好回到了老家。
三人驅車回到南州市區(qū),時間已經很晚了。許珂給熊威打電話,報告說自己已經找到黃益坤,等明天一早就去談拆遷協(xié)議的事。
熊威趕緊說:“不行,夜長夢多,今晚就簽!你們直接去木桹街,咱們在那里會合!”
許珂不敢違背主任的命令,只好請歐陽若把車開到木桹街,熊威在街口等著他們。
一下車,熊威便拉著許珂小聲地問:“你們確認過他的身份嗎?可不能搞錯。”
“主任你放心吧,我們看了他的身份證,錯不了?!?
“那就好。咱們現(xiàn)在就去找趙鳳霞,今晚就把協(xié)議書給簽了,明天一早就把這破房子給推倒,免得時間一長又起風波?!?
熊威帶著三個人大步往趙鳳霞家里走去。趙鳳霞家的大門虛掩著,她正在屋里準備明天要用的雞蛋。熊威毫不客氣地推門進屋,趙鳳霞回頭看見居委會主任上門,并沒有把他當回事,可是當她看清跟在熊威后面的黃益坤時,卻不由大吃一驚,手里的雞蛋掉到地上摔碎了。
“你還回來干什么!”她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猙獰起來。
黃益坤嚇得渾身哆嗦,躲在熊威背后不敢抬頭看她。熊威呵呵一笑,說:“趙嬸,咱們幫你把失蹤的丈夫給找回來了?!?
“我早就當他死了,你們把他找來干什么?”
“當然是找他回來跟咱們簽拆遷協(xié)議啊,既然你不肯簽字,那咱們只好找戶主了?!?
“他不是我們家戶主,這個家早已跟他沒有任何關系。”趙鳳霞尖聲叫起來。
“戶口本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這事容不得你不承認!”熊威洋洋得意地從皮包里掏出打印好的拆遷安置協(xié)議書,在她面前晃了晃,“我最后再問你一次,這協(xié)議書你到底是簽還是不簽?”
趙鳳霞冷聲道:“不簽,我死也不簽!”
“也行,他簽字比你簽字更有法律效力。”
熊威轉身走到黃益坤跟前,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攤開協(xié)議書,然后又掏出一支鋼筆,擰開筆帽遞給他,用手指往協(xié)議書最后面乙方簽字的空白處點一下,說:“老黃,麻煩你在這里簽個名,然后你就可以拿到補償款了?!?
“真的嗎?”黃益坤不相信竟然會有這樣的大好事,“只要我簽字,就可以拿到一百萬?”
許珂說:“不止一百萬,還可以分到一套同等面積的新房子?!?
“那好,我簽我簽……”黃益坤扭頭看看他和熊威,卻唯獨不敢看自己的妻子趙鳳霞。見到熊威正朝他暗自點頭,他膽氣為之一壯,顫顫抖抖地拿著筆,彎下腰,就要在協(xié)議書上簽名。
“你敢!你這個遭天殺的,你要是敢簽字,我就死給你看!”趙鳳霞轉身跑進廚房,拿起一把菜刀橫架在自己脖子上。
眾人不由得都愣住了,黃益坤抓筆的手停在半空,不知道這名到底還要不要簽。
趙鳳霞歇斯底里地大叫:“你簽字試試看!”她手上一用力,菜刀就劃破脖子上的皮膚,滲出鮮血來,她激動得渾身顫抖。就在這時,熊威趁她不注意,一個箭步上前,抓住她握刀的手,用力一扭,趙鳳霞手上吃痛,“哎喲”一聲,菜刀就掉到了地上。
熊威一把將趙鳳霞按坐在旁邊的沙發(fā)上,回頭對黃益坤說:“你想要錢,就趕緊簽字!”
黃益坤終于不再猶豫,拿起筆在協(xié)議書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熊威這才放開趙鳳霞,拿起簽好的協(xié)議書,心滿意足而去。許珂和歐陽若對望一眼,都覺得熊威如此行事似乎有所不妥,但好像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了。
兩人無奈地嘆息一聲,從趙鳳霞家大門口走出來,黃益坤手足無措地跟在兩人背后。許珂回頭看他一眼,說:“你留在家里好好看著她,可別讓她出什么意外?!?
黃益坤猶豫著點點頭,回頭看看癱坐在椅子上的妻子,只得又退回到屋里。
許珂和歐陽若走到街口,身后很快傳來趙鳳霞撕心裂肺的慟哭聲。
趙鳳霞這個“釘子戶”的問題終于解決了,許珂的心情一下子徹底放松下來,睡了一個安穩(wěn)覺,早上起來心情很好。一頓早餐還沒有吃完,許珂就接到了催命電話,熊威在電話里吼道:“許珂,趙鳳霞家拆遷的事又出問題了,你趕緊過來!”
許珂聽得一愣,怎么又出亂子了?
他扔下筷子起身就跑,騎著摩托車趕到木桹街。熊威一大早就帶著施工隊進村了,幾臺挖掘機開動著正在逼近趙鳳霞家的平房,但趙鳳霞卻雙手叉腰,死死擋在挖掘機前。
許珂跑向熊威,問:“這是什么情況,戶主不是簽了協(xié)議書嗎?那可是具有法律效力的,她要是再敢阻撓,咱們可以申請強制執(zhí)行。”
熊威瞪著他火冒三丈地道:“強制個屁啊,這老女人說是假的!”
許珂一聽就炸毛了,道:“怎么可能是假的?咱們親眼看見他丈夫簽的字,那還能假得了?”
“她說那個黃益坤是假的!”
“這怎么可能?”許珂一抬眼,看見黃益坤像個等待被處決的囚犯一樣,面如死灰,垂頭喪氣地站在一旁。許珂把他叫過來,著急地問,“怎么回事,她怎么說你是假的?”
黃益坤顯然昨晚一夜沒有睡好,囁嚅半天,才憋出一句話:“那個……我確實不是黃益坤!”
許珂又追問一句,這老頭才斷斷續(xù)續(xù)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他叫黃山,是黃益坤的堂兄,兩人從小就長得很像。大約六七年前,黃益坤突然到山上找他。他在外漂泊多年,不敢回木桹街的家,只好投靠堂兄。黃山跟堂弟關系不錯,就讓他在自己家里住下來。他一輩子在山里,沒有身份證,想存錢,就借了堂弟的身份證。沒幾年,堂弟生病死了,他就把堂弟的身份證當成自己的用了。
昨天下午,許珂和歐陽若找到他,他聽說黃益坤家里搞拆遷,只要他去簽個名,就可以拿到一百多萬元的補償款,當即就動了心,想撈一筆。
熊威聽完,瞪了他一眼,罵道:“你要冒充就冒充到底唄,怎么露餡了?好歹你也給我撐到把這房子拆了再說啊?!?
黃山往趙鳳霞那邊看了一眼,苦著臉說:“不是我露餡,是她自己看出來的?!?
“她是怎么看出來的?”許珂問,“她丈夫都失蹤二十年了,她怎么可能看出端倪來?”
“那是因為……”黃山滿臉通紅,兩手抓著衣角,低頭扭捏著說不出話來。
熊威急得抬起腳來作勢要踹他,說:“你他媽的倒是說話呀。”
黃山喘了半天粗氣,才把實情說出來。
原來昨天晚上,許珂他們離去之后,他留在了趙鳳霞家里。趙鳳霞哭叫半天,最后累得倒在床上睡著了。黃山在村里獨居了半輩子,從來沒有碰過女人,現(xiàn)在跟一個婦女共處一室,他心里就升騰起了一股小火苗。趁著趙鳳霞熟睡的當兒,他把自己脫個精光悄悄鉆進了她的被窩。
趙鳳霞半睡半醒間竟也有點兒配合他,但好事做到一半,趙鳳霞就醒過來了,她睜開眼睛猛地一腳把他從床上踹下去,指著他叫道:“你不是我老公……”
“我就是你老公黃益坤啊!”黃山還想蒙混過關。
“我呸,我老公下面那東西我認得,你才不是……”趙鳳霞瞪著他怒喝,“你到底是誰?”
黃山身體里壓抑了幾十年的欲火一旦燃燒起來,就洶涌難擋,他觍著臉說:“如果我說了實話,你可得讓我上床?!?
趙鳳霞說:“好,你說了我就從了你?!?
黃山急切間也難分辨她說的是真是假,便把自己的真實身份說了出來。結果,趙鳳霞非但沒有讓他再上床,還用手機把他說的話錄下來了。
熊威瞪著許珂,把一腔怒氣都撒到他身上,說:“你不是說已經核實過他的身份了嗎,怎么還是弄了個假貨回來?”
許珂也是一肚子委屈,說:“我看過他的身份證,從照片上看像是同一個人,誰會想到……”
“得,今天又白忙了一場,這筆賬我回頭再跟你算!”熊威氣呼呼地掏出昨晚簽訂的那份無效協(xié)議書,三下兩下撕個粉碎,然后揚一揚手,帶著施工隊的人頭也不回地走了。
許珂有些著急,叫聲“主任”,想追上去再跟他解釋一下,卻被黃山從后面一把拖住,說:“是你把我從山上叫進城的,你得負責把我送回去?!?
許珂也惱了,回頭瞪了他一眼,說:“我哪有閑工夫,你自己搭車回去,小心趙鳳霞抓你去坐牢!”
黃山被他嚇得一愣一愣的,連忙走了。
回到居委會,被熊威當著所有人臭罵了一頓,許珂連殺人的心都有了。
熊威心頭火起,最后說:“上頭已經給我下了死命令,再給三天時間,如果沒辦法解決這個‘釘子戶’問題,咱們通通下崗。”
此言一出,辦公室里頓時發(fā)出一片噓聲,大家都把不滿的目光投向許珂,顯然是在埋怨他工作不力,將大家拖累了。
“許珂,你當著大家的面表個態(tài)吧!”熊威再一次點了他的名。
許珂被逼到墻角,只好保證道:“主任,三天之內搞不定趙鳳霞這個‘釘子戶’,我提頭來見!”
熊威對他的表態(tài)還算滿意,瞪了他一眼,這才走了。許珂回到自己的座位,心里憋屈,眼淚止不住流下來。養(yǎng)父母為了他的工作費盡心思,他不敢再把這事跟他們說。他想起親生父母來,特別想跑回家撲進他們懷里大哭一場。
他立即沖出會議室,跑下樓,騎著摩托車往沙坪縣方向開去。去他媽的拆遷,去他媽的“釘子戶”,今天什么也不想,回家看父母去!
他沿著鄉(xiāng)間小路進入山下的村莊,就在快要到達家門口時,他看見屋門前的空地上停著一輛小車,還有點兒眼熟。
他停好摩托車走近一看,居然是他養(yǎng)父許炎君的舊“別克”。他心里猛然一跳,養(yǎng)父怎么會在這里?
滿心的疑惑使他放慢腳步,悄然走到自家門口,靠在一棵大樹后邊,探頭朝屋里看去。
堂屋里亮著燈,許炎君正在大門里邊坐著,而他的親生父母于滿倉、孫菊及姜榮和阿慧居然也在場??此麄兘徽劦恼Z氣和表情,顯然是認識的。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沉住氣,接著往下看,只見許炎君掏出錢包,給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遞過去一沓鈔票,嘴里還說:“多謝你們在我兒子面前演了這一場戲,如果不是這樣,我還真怕他離開我們……”
許珂像是被一道晴天霹靂擊中,身子晃了一下,腦袋中出現(xiàn)了短暫的空白,待他緩過神來,心中已然明白,原來這一切都是養(yǎng)父許炎君精心設計的一場騙局!頓時,一陣天旋地轉,他踉蹌后退一步,腳后跟踩到一個玻璃酒瓶,差點兒摔倒在地。
“是誰?”許炎君聽到聲音,跑出門來察看。
許珂不想跟他碰面,掉頭就跑。許炎君追上幾步,看到他的背影,不覺一呆,叫道:“小珂……”
許珂沒有回頭,飛身跨上自己的摩托車,發(fā)瘋似的往村子外面開去。鄉(xiāng)間土路坑洼不平,摩托車一路顛簸,他卻也顧不了這么多。五月的天氣并不寒冷,但他卻遍體生寒。
他把摩托車的速度開到極限,壓抑不住滿心悲涼,仰天大哭道:“啊,你們都是騙子!”
許珂回到南州市區(qū),已經是晚上10點多了。他把摩托車停在路邊,一頭鉆進街邊的一家小餐館,沖著老板喊:“給我來一瓶白酒!”
老板看出他心情不好,答應一聲,麻利地給他上了一瓶二鍋頭,然后挽起衣袖進廚房炒菜去了。
許珂擰開酒瓶蓋,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火辣辣的酒液灌入喉嚨,嗆得他連眼淚都快咳了出來。
不多時,女老板將兩個小菜端了上來。許珂心情煩躁地喝著悶酒,沒過多久,一瓶白酒就見底了。他平時酒量就淺,這時一斤二鍋頭下肚,整個人就飄忽起來。付了酒錢走出小店,他也不想回家,就騎著摩托車在深夜無人的街道上晃晃悠悠地游蕩著。漸漸的,他的意識開始模糊了……
許珂頭痛欲裂,做了一個夢。他夢見自己闖進趙鳳霞家,趙鳳霞拿起匕首刺破了他的衣服,他們扭打在一起,他狠狠地將趙鳳霞推倒在沙發(fā)上,抓住她還在流血的手指在拆遷協(xié)議書上按下了手印……
他睜開眼睛醒過來時,太陽光已經從窗戶里透進來,晃得他眼睛疼。他看看表,已經是上午8點,他急忙翻身起床,腦袋一暈,又重重地倒在床上。
他睜大眼睛看著天花板,腦海里如同播放電影一樣回閃著昨晚做過的夢,夢里的一切竟是那么真實,讓他不禁懷疑這到底是一場夢,還是他昨晚的真實經歷?
他勉強翻身坐起,取下掛在床邊衣帽架上昨天穿的那件外套仔細檢查,外套的兩邊肩膀處完好無損,并沒有被水果刀刺破的痕跡。他用力捶著自己的頭,看來自己昨晚真的是喝酒喝糊涂了,竟然把醉酒后的夢當了真。
可是在那之前發(fā)生的事情呢?麻嶺山下,許炎君和他的“親生父母”……他知道這絕不是一場夢,那種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欺騙的刻骨銘心的痛感,是醉酒也忘不了的。
他心煩意亂地穿衣下床,只有母親一個人在,見他起床,魏東美說:“早餐已經給你準備好了,你爸今天單位有事,加班去了。”
許珂這才暗暗松口氣,坐下來吃早餐。
魏東美一邊掃地一邊問他:“你昨天怎么那么晚才回家,醉得連家門都快不認識了?!?
許珂一怔,看了母親一眼,見她一臉平靜,心想,也許養(yǎng)父所做的一切她并不知情,就說:“昨天碰見了同學,一起出去喝了點兒酒?!?
魏東美“哦”了一聲,埋頭拖了一會兒地,又說:“昨晚你是不是做噩夢了?我起來上洗手間的時候聽見你在說夢話,聲音還挺大的?!?
許珂一邊喝粥,一邊甕聲甕氣地“嗯”了一聲。一碗粥還沒喝完,放在桌邊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著“熊威”兩個字。他不由得暗自皺眉,這個家伙,簡直就是一個催命鬼!
他拿起手機,不太情愿地按下接聽鍵,電話里立即傳來熊威粗聲大氣的聲音:“許珂,你在哪里?趕緊到木桹街來!”
許珂心里有點兒怵他,說:“三天還沒到呢?!?
“不是拆遷的事,”熊威在電話里火急火燎地說,“趙鳳霞家的房子昨晚被燒了!”
“什么?”許珂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把魏東美嚇了一跳,“怎么會起火的?”
“具體情況還不知道,消防和公安都來了?!?
“趙鳳霞怎么樣了?”
“還不知道,你趕緊過來!”
他穿了外套,急匆匆騎著摩托車來到木桹街。趙鳳霞家圍著一大圈人,許珂費了好大勁才擠進去,抬頭一看,不由倒抽一口涼氣:趙鳳霞家已被燒得面目全非,房子一角已經被大火燒得坍塌下來。
他見熊威正站在前面拉住一個消防員問這問那,就擠過去,問:“主任,怎么會這樣?”
“一開始我以為是它自己燒起來的,趙鳳霞不是晚上要點煤油燈的嘛,我猜可能是她夜里不小心把油燈打翻了,可是剛才問了消防隊的人,他們說如果是油燈倒翻引發(fā)的火災,起火點應該比較集中,也不可能把房子燒成這樣,他們懷疑是人為縱火?!?
“人為縱火?”許珂嚇了一跳,“會是誰呢?為什么要到趙鳳霞家里放火?”
熊威雙手一攤,說:“這我就不知道了,一切要等警察調查之后再說。”
“那趙鳳霞呢?她怎么樣了?”
熊威嘆口氣說:“聽說起火的時候她正在床上睡覺,沒來得及跑出來,燒死了?!?
“啊?”許珂不由心里一沉。
許珂遠遠地看見歐陽若從還冒著煙的屋子里走出來,便隔著警戒線叫了一聲:“歐陽警官?!?
歐陽若抬頭一看,莞爾一笑,說:“你也來了?!?
許珂摳摳眉毛,說:“這事發(fā)生在咱們區(qū)里,自然是要過來看看的,趙鳳霞她……”
歐陽若的表情有點兒沉重,說:“120急救車趕到的時候,她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征。”
“那這么說來,她是被燒死的了?”
歐陽若看他一眼,說:“經法醫(yī)到場初步檢查,被害人并非死于火災!兇手在她胸口刺了一刀,刺穿了她的心臟,這才是她的死因。兇手作案之后點火把這房子給燒了,企圖毀尸滅跡?!?
“殺人兇器找到了嗎?”
“找到了,是一把長約二十厘米的水果刀,只可惜塑料刀柄已經被燒化了,無法從上面提取兇手留下的指紋。”
“那能找到兇手留下的線索嗎?”
歐陽若搖搖頭,面露難色,道:“命案現(xiàn)場經過了一場大火,又被消防員的高壓水槍一沖,一片狼藉,估計很難找到兇手留下的痕跡?!?
這時,方可奇喊道:“師姐,龍隊叫你?!?
歐陽若朝許珂揮了一下手,道:“我先去忙了!”
許珂看著她走進去的背影,眉頭緊鎖。
命案現(xiàn)場的勘查工作一直進行到中午才結束,趙鳳霞的尸體被法醫(yī)車帶走做進一步尸檢。
下午的時候,許珂在家里忽然接到通知,居委會全體工作人員立即返回單位開會。他趕到單位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歐陽若和方可奇到居委會來調查,所以熊威才把大家都叫回來。
熊威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猜疑:“我覺得這事可能是黃山干的。”
歐陽若搖頭說:“不是他?!?
今天中午,她已經請高廟鎮(zhèn)派出所的民警去調查過,黃山昨天回家之后就病倒了,從傍晚開始就在鎮(zhèn)上的衛(wèi)生院打針,一直到今天早上才病好出院,鎮(zhèn)衛(wèi)生院的醫(yī)生和護士都可以證明。
許珂則想起了周一拐給趙鳳霞下毒的事,說:“會不會像周一拐一樣,有村民怨恨趙鳳霞做‘釘子戶’耽誤了自己回遷的時間,所以干脆一刀把她給殺了,然后又放火燒了她的房子?”
歐陽若略作思考后看著他點點頭,說:“這倒是有可能。這樣吧,你給我一份木桹街居民名錄,我們挨個去調查一下?!?
正在這時,歐陽若的手機響了,她走到旁邊一接聽,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凝重起來,對方可奇說:“龍隊叫咱們立即回刑警大隊,有人找警方自首,說自己就是殺趙鳳霞的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