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卿，若我告訴你幾弼山之事你一定會告訴其他人，反正我是不信任那個光頭……還有臭丫頭，還有丑八怪，還有病書生，還有那個妖艷女子……”

“什么妖艷女子，休得胡說！武姬是我從薛家帶出來的?！?

“哦，自己人哪?！毖远嗍Р煊X失言，嬉皮笑臉地討好道：“反正在小花和我們會合之前，我什么都不會說，不過我自會帶你們去幾弼山取玉匣子……不過薛小卿你呀，怎么多年過去仍然沒長進？怎么就不能多長點心眼呢……”

“……”薛卿黑下了臉：言多失恐怕是得了一種不嘴賤便會死的頑疾吧。

六輪馬車里徒然多了一個言多失，便顯得有些擁擠了，再加上他嘴賤得“樹敵無數”，有他在，馬車里總是氣氛詭異得很。于是眾人決定棄車，改為騎馬。一群人里，就數薛卿騎術最為不精了，馬兒在跑，她在顛，幾里路下來，一張嬌顏要不青白，要不慘白。

不如我來教你騎馬吧？

利戎斟酌再三，仍是開不了這個口。教她騎馬難免又會有身體接觸，之前數次身不由己輕薄了薛卿，若這回主動開口，恐怕又會被當做居心不良。兩人好不容易冰釋前嫌，利戎并不想打破現有的平靜……至于心中那蠢蠢欲動的情緒，暫且壓下便是。

相較于薛卿的慘淡，小游的精湛騎術簡直令眾人大開眼界。那馬兒似乎能聽懂她的話，乖巧地配合小游所有的指令，薛卿見了，羨慕不已。不如讓武姬再教教自己？薛卿抬眼四處望去，只見那邊武姬正牽著馬兒在溪邊飲水，陸堯之不知何時踱到她身側，細細說著什么，而武姬雖然低垂著頭，薛卿卻是可以想象得到她的表情定然有些歡愉又有些嬌羞。

如此有情場面美得如同一幅畫，薛卿不忍打擾這美景，將目光看向別處……

利戎一如以往獨自瀟灑坐溪邊，巧的是，他的馬兒性子也像他，看似開朗，卻又在某種時刻仿佛被一層看不見的孤獨包圍著。薛卿想起最近和利戎相處的點滴，琢磨著要不要上前與之攀談幾句……

“薛小姐，你勒疼它了。”

聞言，薛卿不明就里地轉身，一回頭便險些撞上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后的半寅……這溫熱的胸膛，令薛卿不由自主回憶起初遇時不經意間觸到過半寅下巴的感覺，想起那時，薛卿驀地臉頰發燙。半寅玩味地看著臉色驟變的薛卿，嘴角牽起若有似無的笑意。

薛卿不知，半寅雖不會武，卻有著比高強武藝更甚一籌的技能，那便是……讀心。他能從一個人的表情里，眼神里，讀到他的想法，越是單純之人讀起來越是輕而易舉，這一行人里，除了城府極深的利戎和那一天到晚一臉假象的言多失他讀不真切，其他人都難逃半寅法眼。所以，半寅非常清楚薛卿是什么時候起，開始對他有情。

說到底半寅并非圣人，亦有七情六欲纏身，薛卿雖然不是武姬那樣的絕色美人，沒能令他一眼驚艷，她卻有她獨有的更悠遠的韻味靈動，能得到這樣特別女子的青睞，半寅說不歡喜才比較奇葩吧。

這幾日，半寅眼見著薛卿與利戎冰釋前嫌越走越近，他也曾懷疑兩人是否已產生情愫，然而他二人雖漸漸親近，凝視彼此時眸色并無異常。半寅閱人無數，自然知道那種眼神并無半分愛意。半寅暫且放下心來，若利戎有朝一日中意薛卿，或許是個勁敵，然而現在他只是一位心機頗重的同行人，如此罷了。

“半寅公子，你方才說什么了？”

半寅但笑不語，拉過被薛卿勒緊的韁繩，馬兒得以自在喘息，感激地蹭了蹭半寅的手，馬臉面向薛卿時，兩只鼻孔傲氣地哼出兩行白氣，似乎是在譴責薛卿的“野蠻之舉”。

“咦？這馬兒為何這么瞧著我？”

半寅失笑，平時挺聰慧的一位姑娘，為何此時就是這般不開竅。半寅忍俊不禁，眼含笑意道：“薛小姐你想不想這馬兒聽你的話？”

薛卿聞言，一雙秋水美眸竟如同載了皓月，如此晶瑩透亮，“像小游的馬兒聽她的話一樣？”

半寅點頭：“像小游姑娘的馬兒一樣聽話?！?

“想。”薛卿欣喜地笑，那一瞬間，竟美得有些晃眼。半寅不自在地移開視線，輕輕道：“既然如此，你首先要了解馬兒的性情，你要像這樣……”

經過半寅細心的指導，約莫一盞茶的功夫薛卿終于知曉為何唯獨她的馬兒最折騰人。其實不是駿馬之錯，而是她之過。她一上馬便緊張，一緊張就把韁繩勒緊，馬兒被束縛著，不舒服便不肯乖乖跑路。馬兒越是折騰她，她越發因為害怕而將之勒得更緊。久而久之，馬兒和她都在這惡性循環里怕了對方。

薛卿輕輕撫摸駿馬的鬃毛，纖纖玉指輕揉著馬耳朵，駿馬舒服地吟了一聲，撒嬌似的將毛茸茸的大腦袋湊近薛卿小掌，此情此景，令薛卿如同吃到糖的小孩子，純真地笑出了聲。

她這銀鈴般的笑聲，瞬間引來了幾人的注視。利戎認識薛卿這么些時日，連見她微笑都是奢望，更談何樂出了聲？說不出來心頭是一番什么滋味，雖然薛卿與他的關系與日俱增，他卻仍是幾人里和她隔閡最遠之人。利戎深知自己對薛卿并無男女之情，然這心里空蕩蕩的感覺又是由何處來？

“喂！你為什么不喜歡薛小卿？”不知何時，言多失湊到了利戎身側，目光不屑地看著不遠處嬌笑的薛卿和芝蘭玉樹的半寅，俊子佳人，哪怕是天底下一流的畫師也難以畫出此番美景。

很好！利戎腹誹，經過幾日相處言多失對他的稱呼已由丑八怪變成了“喂”，這多少也算一種進步不是？

“我為什么要喜歡薛小姐？”雖然越相處越發現她的確比較招人喜歡……

言多失簡直是拿看癡兒的眼神在看利戎，恨鐵不成鋼：“喜歡了她，才能跟那禿子搶她??！雖然我也不喜歡你，但我更討厭那禿子多一些?！?

這話說的……其實言多失所言半真半假，他討厭半寅多一些是真的，但是他并不討厭利戎。幾日相處下來，言多失發現利戎跟他想象中有些不一樣，雖然他接近薛小卿確實抱有目的，然他卻也將這目的攤開了說。利戎此人身份雖然復雜坎坷了些，為人卻算得上正派，長得亦是言多失覺得耐看的那種俊朗，不像那個禿子，一個大男人美得像個仙女似的，看著討人嫌，想著都要打寒顫。

“你為何討厭半寅？”利戎一本正經地看著言多失，害得言多失那些個不著邊兒的借口竟無法說出口來。言多失向來是屬麻雀的，他突然這么三緘其口，利戎更是嗅到了不同尋常，為了應證心中所想，利戎試探性地問道：“莫非你也覺得他來歷可疑？”

一個“也”字，利戎刻意表明自己亦對半寅的目的持有懷疑態度，進而希望得到言多失共鳴……然利戎雖智慧過人，他言多失也不是泛泛之輩。師父早言在先，寂隱一脈之人不能擅道天機，哪怕有心助人一臂之力，也只能暗自引導，決不可過于干涉，否則必遭天譴。平日里言多失雖然吊兒郎當，對待師命卻是正經認真的。

“可疑……真要說可疑，你們一群人哪個不可疑。你是利劍山莊莊主利戰的親弟弟，他們知道嗎？你還是前任武林盟主厲鋒的親兒子，他們知道嗎？你隱瞞他們，你不可疑？陸堯之看上了武姬，但他可知武姬的身世？在我看來，你們之中沒有一個身份清白，你們沒有一個不可疑?！?

“……”

利戎是利戰的親弟弟倒算不得機密，只是他爹乃厲鋒這個臭名昭著的前任武林盟主之事，天下間知曉的人屈指可數。利劍山莊和厲鋒的關系原本應該只有利家人知道，然這言多失竟然一清二楚……看來自己之前懷疑玉隱仙嫗老糊涂選了言多失竟是低估了他。這神秘至極的寂隱山消息太靈通了，真是可敬又可怕的存在。

……

眼瞧著利戎沉默不語，言多失哥倆好似的拍了拍利戎的肩……嘶……骨頭真硬。又摳了摳鼻尖上不存在的不舒服，不慌不忙“安慰”利戎說：“你且放心，師父再三告誡我多管閑事要有度，只要你不害薛小卿，我便不會揭露你的秘密……其他人也一樣。”

聞言，利戎嘴角勾起了得逞的笑意，言多失一見，頓覺失言。壞了壞了，一句“其他人也一樣”豈不是不打自招了？這個利戎，簡直是只利狐貍。

其他人也一樣……利戎看了看站在薛卿身側俊逸非凡的半寅，又瞧了瞧駕著馬兒歡快奔跑的小游……罷了，言多失有句話倒在理，只要沒人害人，揭穿那么多干甚！而且，他現在更感興趣的是，為什么言多失要說堯之在不知武姬身世的情況下就貿然看中她？

這話說得好似武姬的身世跟堯之有莫大關系，他若知曉她的出生，或許會影響對她的情感？

陸堯之是這世上第一個真心對利戎的摯友，利戎一生無所求，只愿堯之健康平安快樂罷了。然今日言多失所言……恐怕堯之的情路必不會一帆風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