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的夜晚，在曹馮村偏僻的小酒館，呂老九看著老板離去的背影。剛才，老板的話讓他萬般憤怒，因為老板所說的不就是他的爸爸媽媽呢？

我父母吵架關你屁事，不知道事情的原因不可以不要亂猜嗎？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種人，拿別人的不幸開玩笑。你們根本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不知道我的內心經歷了多少。你們只知道說這樣低俗的笑話，以為自己有多幽默、有多高尚。

他站了起來，看著桌子上的抽紙，放在口袋里的手正好摸到了打火機，他萌生了一個極其可怕的想法。這種想法只有現在有機會，老板一回來，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他將桌上的抽紙撕開來，擺在桌子上；他將柜臺后面的抽紙也搬了出來，撕開了其中兩包，散落在地上的幾乎每一個角落。那白白的紙，是惡魔灑落下來的花朵，很美，卻暗藏殺機。

他本來還想再拆幾包的，可他害怕老板突然回來，于是沒有這么做。他拿出了口袋里的打火機，手是顫抖的，從來沒有這么緊張過。他點燃了桌面上的紙，這里到處都是易燃物，不可能滅。可是，他想要更刺激些，于是，他來到了廚房，拿出了油，倒在了地上，倒在了火上。他更加激動了，他從來沒有如此瘋狂過。

他不能呆太久，老板馬上就要回來了。他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火光，走出了飯店，月亮依然掛在空中，那是世間最干凈的美感，不加任何裝飾就可以直擊內心。

呂老九再也看不到飯店了。他本來是很寧靜的，直到聽見了身后傳來的“著火啦”的聲音。他加快了腳步，心逐漸焦慮起來。他突然發現，自己剛才所做之事已經不是一件小事了，他真的在犯罪。他的對手不再是那些沒有法律常識的中學生，而是一位大人，一位隨時可以去警察局立案的大人。

他越來越慌，好像自己已經被發現了一樣、好像自己馬上就要被抓起來一樣。他一頭的汗，可現在明明是十分涼爽的月份。他在麻痹自己，他覺得警察不可能找出證據來，他覺得大火可以灼燒一切。可是，他終究小看了偵察組的力量……

周三，呂老九打架被發現的第二天，周文杰站在走廊上，他的身邊站著曾銘偉。周文杰看著曾銘偉的，曾銘偉的臉上還是那么干凈，那么肥嘟嘟。可是，周文杰知道，曾銘偉的衣服下面都是傷，這是他英勇過的證明。

搬起指頭數，這正好是曾銘偉第一次遇見呂老九的第十天，這十天里，曾銘偉和呂老九一共抗爭了六次，被打了三次。曾銘偉真的覺得自己累了，這一刻，他終于可以休息了。可一想起十天之后的月考，便沒有辦法再放松下來，現在的學生，需要面對的學業壓力已經很重了，那些不幸的學生必定會更加苦惱。

“以后，遇到這樣的事情，你還會怕嗎？”周文杰扭過頭問。

曾銘偉微笑一下，回答：“肯定會怕啊，可是，至少我知道了，這種事，必須第一時間告訴老師。”

周文杰點了點頭，繼續說：“你應該知道吧？呂老九放火的事情……”

曾銘偉轉過身，看著走廊的天花板，說：“反正，他坐牢又如何呢？還會怪到我們身上來嗎？而且，誰知道他會頭腦發熱地燒別人飯店啊？”

周文杰依然看著下面高高的梧桐樹，他想到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話，他已經忘記是誰告訴他的了，孫五？飛揚？云如煙？他只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那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的下半句。

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而與此同時，呂老九正在家中，他面前坐著的除了爸爸媽媽，還有校長以及公安局的警官。呂老九聽著他們辯論，聽著父母哭泣，卻無動于衷。

“他還是個孩子。”媽媽哭著說。

領導們已經站了起來，他們向著門外走，他們說：“他已經年滿十四周歲了，他要學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你們還有十分鐘時間，我們等著你們。”

領導走了，媽媽如瘋了一般沖了過來，拼命地在呂老九身上垂大。呂老九依然面無表情，他知道自己有錯，所以不可能反駁。

“真是個沒出息的東西，我和你爸爸這么努力地培養你、教育你，你居然在學校交那么多狐朋狗友，真的對得起我們嗎？”媽媽怒吼著。

可這是呂老九不愛聽的話，他冷笑了一下：“教育？你們摸著良心說，你們有教育過我嗎？”

媽媽一巴掌拍在了呂老九的臉上，呂老九哭了，卻不是因為痛，而是因為心中有太多的苦、太多的不甘心。他繼續反駁：“難道不是嗎？你們連周末都從來沒有在家過，你們每天晚上都那么晚回家，回家之后那么根本就不陪我。你們就知道吵架，沒完沒了地吵架！你們就知道打我，沒完沒了地打我。我只是想要有個家，有錯嗎？”

終于平靜下來了，爸爸媽媽癱坐在沙發傷，反正大局已定了，無非就是要關幾天的問題了。

呂老九看著窗外，今天是陰天，這是十一月的陰雨天。他看不見陽光，只能見到那如憂傷般的云。憂愁是沒有形狀的，云也變幻莫測；憂愁是難以消散的，萬里無云的天也是少見的；憂愁是看不見溫暖的，陽光也是透不過云層的，它們真的很想。

呂老九看著昏暗的房屋，說：“希望，等我回來之后，你們可以不要再吵架了……”

另一邊，周文杰已經回到了座位上，他看著旁邊正認真寫作業的林夢，問：“那個小混混最近還來煩過你嗎？”

林夢放下了手中的筆，回答：“那天中午之后就再也沒有過了，是我的哥哥為我打跑了他們。”

周文杰點了兩下頭，繼續問：“你只知道這些？”

林夢很疑惑：“你還想讓我知道哪些？”

看來，林想真的沒有和林夢說那天晚上周文杰的英勇事跡，是周文杰不讓林想說的。

林夢看著周文杰，微笑著：“不過，我也要謝謝你呀，你同樣是我的英雄。”

他們是幸運的，他們的傷定會在某一天愈合；總有些不幸的，他們的痛將換一生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