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蔣四海看到自己的成績時，沒有任何過多的思考，只是露出了淺淺的微笑。他早就料到會這樣了，他早就希望這樣了，你們不就是想要成績嗎？我就要和你們反著來。很生氣吧？你們生氣了，我就開心了啊。

“他們去上路了，小心點。”

“和我鬧？被單殺了吧？真以為自己很屌？”

“你在干什么啊？治療術不會用嗎？本來這波能贏的啊！”

……

網吧的聲音很嘈雜，可蔣四海反而感受到了安寧。本來，未成年人是不應該出現在這種鬼地方的，可周圍到處都是年輕人，不知道為什么。蔣四海點開了擼啊擼，準備開始自己的榮耀生涯。白天，他早就利用上課的時間把作業全部“畫”完了，正確率如何、會不會不過關，好像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在這里了，自從媽媽拒絕他參加乒乓球賽，他幾乎每天晚上都會來這里，也算是一種無聲的抗議。他想要用行動證明，等到九年級再讀書，中考同樣可以考出好成績。可是，有一點他可能想錯了：自己真的有這么自律嗎？等到九年級，這個已經入迷的他真的還可以走出來認真讀書嗎？

可是，現在的他可想不了那么多，只要自己快樂就行了。

一把打完，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哈欠，他居然有點想睡覺了。一看時間，現在才十點半啊，怎么可以睡覺呢？一定得把剛開的幾個小時打完再回去啊。

就在這時，連肚子也不爭氣了，于是決定去網管那里買一桶泡面。剛站起身，突然愣住了，因為在門口，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媽媽！她怎么知道自己來網吧了呢？現在可沒有時間再管這些事情。現在，他應該做的只有一件事——跑！跑得越快越好！

媽媽向著里面張望，很快看到了自己想要尋找的哪個人。他大聲喊了一句：“臭小子，你果然在這里，快和我回家！”這聲音瞬間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都看向了門口的方向。可蔣四海怎么可能屈服呢？他撒腿就跑。

那一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選擇有多明智。這個網吧不是最好的、不是最便宜的、也不是離家最近的，可這里是唯一一個有兩個門的網吧。他也不知道自己真的會被抓，只是多做了一手準備，沒想到真的派上用場了。

眼看媽媽向這邊沖了過來，他趕緊跑向了另一個門，向著網吧樓下沖。媽媽畢竟年紀大了，沒有蔣四海那股沖勁，所以沒有辦法在第一時間抓到他。可是，她卻有著無與倫比的堅定意志，因為她真的很生氣、因為那場沒有及格的考試、因為她不想兒子誤入歧途。

蔣四海來到了路邊，這個時間點，周圍已經沒有什么人了，馬路上也只有零星幾輛晚歸的車，他們都是傍晚還未歸巢的鳥兒，渴望回到家的懷抱。只有蔣四海在拼命地往外面跑，他不想回家，不是因為家不夠溫暖，而是因為他不想認輸。

很快甩掉了媽媽，蔣四海喘著氣，走在馬路邊，看著旁邊店鋪中閃爍出來的光芒。換了個方向，他又一次來到了楓晴河邊，這一周，已經是第二次了。

眼前的河水還是從前的感覺，看似沒有任何變化，可前幾天觀望過的那批海水，早就已經流到晴川去了。他坐了下來，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今夜無風，水面顯得異常平靜，真如明鏡一般，只可惜，今天晚上又沒有月亮。抬起頭，才發現天上早已是烏云，難道要下雨了嗎？這句話倒像是提醒了上天，蔣四海的頭頂上出現了陣陣涼意，那是雨滴，真的下雨了。水面也不再平靜，逐漸泛起了漣漪，一圈又一圈，就像樹的年輪一樣，慢慢綻開。隨著這漣漪越來越大，蔣四海也沒有辦法再忍受，他來到了旁邊的亭子里，這里同樣可以看見皺起眉來的湖面，以及遠處披上霧的嫁衣的向山。

坐在亭子里，蔣四海的心也跟著湖面泛起了波痕，蕩漾了起來。從決定參加乒乓球比賽、到最終被拒絕，他的心里都無比平靜，因為他非常清楚下一步要怎么走，無論是對是錯。但這一次，他開始懷疑了，這種整天躲躲藏藏的日子、整天在網吧消磨時間的日子，真的比他想象的要難過一千倍、一萬倍。

“你怎么也在這里，好巧啊。”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在了身后，這個聲音，蔣四海十分熟悉：稚嫩中帶著幾分與生俱來的沙啞。一回頭，沒錯，那是凌宇飛。

“你怎么會在這里？”蔣四海問。

“我家本來就離這里不遠嘛，剛剛去書店買了幾本本子，結果下雨了，真讓人失望。”凌宇飛坐在他的身邊，同樣看著楓晴河，問：“那你呢？你為什么在這里？”

蔣四海沒有回答，依然聽著雨聲，發著呆。

“是因為乒乓球比賽吧？”凌宇飛說完，蔣四海看向了他。

“考試沒有及格，也是因為這個吧？”凌宇飛繼續說。

“對，沒錯，我就是想打乒乓球、就是故意不及格的，我就是要氣他們，怎么了？”蔣四海站了起來，他的情緒隨著怒吼的聲音釋放了出來，傳得很遠很遠。

凌宇飛看著他，冷靜地說：“可是，乒乓球已經沒有前途了……”

“我知道，可那又能怎樣呢？我就是不想讀書，就是太累了，有錯嗎？像你們這種學霸，根本就不能理解我們的感受！”

凌宇飛也站了起來，他稍微加重了自己的語氣，說：“學霸，從來都不是天生的，李明楷小學時天天考第一，現在卻是全班倒數。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永遠的學霸。打江山難，守江山更難。這個時代的學生，特別是我們這樣重點班的學生，哪一個不累啊？”

蔣四海的力氣用光了，他再一次坐了下來，想不到應該用什么詞語表達自己此時的感受。

凌宇飛也再一次坐在了他的身邊，說：“我們都想停下來，可我們不能停下來，因為社會需要我們這樣，這就是學生的命。就好比這楓晴河的水，一直在流動，因為，成為死水的滋味并不好受。”

雨聲慢慢地小了，看來，烏云的狂歡也要接近尾聲了。蔣四海抬起頭，輕聲問：“難道就不可以改變嗎？”

凌宇飛回答：“會的，這是我們的夢。”

雨停了，泥濘的河岸灘釋放出泥土的清香，給人一種萬物復蘇的感覺。也需，這種味道在鄉下確實很常見，可在城市里，也就只有雨后的河邊才能感受到了。

凌宇飛站了起來，轉過身，向著亭子外面走：“雨停了，很晚了，該回家睡覺了。”

蔣四海也站了起來，他看著眼前的水、遠處的山、山下依然亮著燈的一中，表情撲朔迷離。

“還是那句話對啊。”已經走了很遠的凌宇飛突然大聲喊著，“吃得苦中苦……”

蔣四海露出了微笑，輕聲應和。

“方為人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