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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郭增福(四十六)

郭增福最了解侯三爺了,作為口盟徒弟,郭增福經常和候三爺來往。雖然郭增福現在還不是候三爺的正式弟子,江湖上那一套三節兩壽的規矩,他是不用管的,可是郭增福做人非常謙虛上進,他的人生準則里從來就沒有狂妄自大這個詞語,初入BJ之時,也是因為不知江湖險惡而四處碰壁,即使當年再苦再難,郭增福也是謙虛為人,雖然湖南臺的那個導演當年這么坑害自己,可是郭增福現在看來依然沒有對那個導演心生怨恨,最應該感謝的人其實是你的敵人。后來,郭增福遭遇事業上的寒冬,也不是因為他驕傲自大,那不過是業內同行們看見他一夜爆紅而心生嫉妒而已。郭增福從來不自己主動去找人打架,他天生就不是喜歡惹是生非的主兒,有八個字深深地刻在郭增福的心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當然還有后半句: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所以日后郭增福罵起人來才絲毫不留情面,凡是有骨氣敢和郭增福對罵的人,最后都落不了一個好下場,被郭增福罵了個體無完膚,好多人許多年以后提起郭增福的評價都是:他是個狠人,我當年被他罵的可慘了,所以我都不敢招惹他,現在一看見他就發怵。其實郭增福帶給同行們這種印象是必然的,從人的心理出發,氣勢是很重要的:好比兩個人打架,同樣都站住了腳跟,擺好了姿勢,有一個人還沒準備進攻呢,就挨了對方一拳,那么被打的那個人一定會害怕打他的那個人,而且說不定會成為一輩子的陰影。

我生性老實,但是不代表沒有脾氣!

郭增福平日里經常去三爺的玫瑰園別墅拜訪,師徒倆坐在一起探討相聲界里種種的事情,候三爺是曲藝協會副主席,對于曲藝協會內部的一些事情,侯三爺比郭增福清楚的很。郭增福也經常能從師傅這里學習道很多有用的江湖生存之道,還有不少在曲藝一行里混的經驗。每次只要郭增福來問,候三爺就會不加吝色的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郭增福,郭增福回到家來,把三爺的話慢慢品味吸收,就又能在江湖里混的如魚得水了。

老前輩們的經驗之談,對郭增福這樣的晚輩來說都是非常寶貴的財富。每次從侯三爺家里出來,郭增福的感受就是四個字:受益匪淺。

每次只有自己去拜訪候三爺,還不一定每次去都能恰好見到。郭增福心里也明白,候三爺身為曲藝協會副主席,工作繁忙,抽不開身不說,還要每天和曲藝協會里那幫人唇槍舌戰一番。曲藝協會是國家出資扶持建設起來的,大家都是吃著國家公糧感念國家大恩的主流相聲演員,自然嚴格遵守上面下發的種種條文。比如什么一段相聲不許超過20分鐘之類的死規定,那幫主流相聲演員就會把這當成圣旨一樣供奉起來,各大地方文工團只要有相聲演出,時間必須控制在20分鐘以內,超過20分鐘整個節目就不許演了。這種頑固的思想通過曲藝協會散發到全國各個文工團,文工團的團長和高層們以及全團所有相聲演員都成為了這條鐵律的誓死遵從者。這種思想還影響到了春節晚會的節目審查,以及很多老百姓的思想。

侯三爺也不是說這種思想不對,只是說這種國家白紙黑字下來的規定,對于民間相聲這個江湖來說太不自由了。小園子小劇場里面,一段相聲的時長至少得一個小時起步,才能保證這段相聲有鋪有墊,有高潮和結局。才能保證一段相聲的完整性和觀眾的觀感,都是最佳的。

如果全國上下的演出團體大小班子都把時間掐的死死的,那么相聲的魅力就無法展現了。

候三爺老是和曲藝協會里那幫主流派爭論不休,提出應該讓舞臺相聲也自由起來,不要控制相聲的時間。因為這對誰都沒好處,觀眾聽的云里霧里的,演員慌慌張張的說,到頭來只會釀成一個兩方都不愉快的舞臺事故。候三爺極力主張相聲不限時長,讓演員說的盡興,觀眾聽的開心就可以了。相聲是活的藝術,它是靈活多變的,如果規矩太多,反倒給相聲的空間太少,相聲就被困死了。

無奈,候三爺這一番陳詞,已經好像在苦口婆心的勸說了,可是曲藝協會的話語權在現任主席姜昆同志手里,恰好姜老同志又是一塊死板的老骨頭,嚴格下令一段相聲必須在20分鐘內說完。侯三爺每次以副主席的身份向姜老同志提出自己主張的時候,都被毫無分說地駁回了。

候三爺的父親老侯爺,是紅火于建國前的老前輩,已經在不久之前的1993年患病去世了。受家庭的影響,候三爺是發自肺腑的想復興民間相聲,所以在見到郭增福的時候,候三爺很喜歡這孩子,把郭增福收入門下,將他視作自己親生兒子來看待。

郭增福現在實在有點兒搞不清楚狀況,師傅平時忙得很,一般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今天師傅突然來家里,郭增福心里說:奇怪啊。

把候三爺迎進來,郭增福趕緊搬了兩把太師椅,師徒二人一人一把對面而坐,郭增福又趕緊給師傅斟了一杯烏龍茶端到候三爺進前。侯三爺喝了一口,放下杯子,一改往日的瀟灑,憂心忡忡的說:增幅啊,平常都是你去家里找我,今天我過來看看你,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最后一次了吧。

郭增福心里猛然一緊,他現在特別害怕聽到生老病死之類的暗喻。顫抖著聲音說道:師傅,您說什么?

候三爺笑道:哈哈,你不用這么緊張嘛,沒事的,人能活多少壽命,只有天曉得。我這一輩子,上蒼算對我不薄,讓我當了曲協的副主席,我就挺知足的。名也好,利也好,我老候全都不缺了。年近六十混成這個樣子,夠了!

郭增福就是聽著,也不說話,沒什么可說的了,師傅平時就活的瀟灑,這種事情肯定已經看開了。不像張先生那樣不舍得走,相反,師傅是看開了塵世,已經等著瀟灑而歸了。

此等境界,古來賢者幾何?

郭增福心里也多了幾分沉重,接下來師傅的每一句話,其實都算是交代后事了。

房間里的氣氛嚴肅沉重,好久好久才被侯三爺張嘴打破:我這次來呢沒有別的目的,你是我的口盟徒弟,你要是以這個身份在江湖上混的話,人家照樣看不起你,照樣當你是一個無門無戶的野路子。所以啊,我覺得時候到了。

郭增福已經明白師傅的下文了。

候三爺道:明天吧,明天給你舉行拜師儀式,看在我的面子,多給你請幾個大腕兒到場,做個見證。你當著大家伙兒的面,給我磕個頭、敬杯茶,這就算拜入我的門下,我會當著各位前輩的面,把你的名字寫上我們候家家譜,這樣你以后在江湖上,也好有個師承門第,就不至于受那么多罪了。

郭增福猜中了,原來師傅在彌留之際,還是掛念著把他正式收為門徒。把師傅送出門去,郭增福坐在自己的太師椅上,發了好一會兒呆,隨手拿紙巾擦了擦眼淚。

第二天清晨,郭增福起床換好衣服,和王慧道了別以后,就從家里出來了。騎著自行車趕去候三爺家里,侯三爺說了,拜師儀式先在家里進行,然后他做東請吃飯,飯桌上再和各位老前輩說說郭增福的具體情況。

迎著早上的微風一路前行,郭增福想起一會兒就可以見到許多相聲界里有頭有臉的人物,心里還是非常激動的。

到了候三爺家,郭增福把自行車停好放在門前,邁步入內。只見客廳之中,應用之物具已齊備:侯三爺端坐在一把高椅上,穿著一身黑色大褂兒,這形象讓郭增福感到十分親切,以往每次看到師傅都是見他穿西服打領帶,很少見他穿大褂。郭增福覺得現在更像是一場正兒八經的拜師儀式了。侯三爺身后擺著紅木的桌子,桌子上擺著香爐水果,墻上掛著相聲祖師爺東方朔的彩色相片。現在正值盛夏,侯三爺的一眾門徒們都穿著白色短袖襯衫,在師傅身后垂手而立,一群相聲界的大角兒們在候三爺左右站成兩個豎列,把候三爺圍在中間。這些相聲界前輩郭增福大多數都認識,有幾個老爺子還和郭增福私交甚好,也有不曾認識的生面孔。一干人等年齡參差不齊,郭增福聽得出來,有幾個老前輩正在和侯三爺小聲說話,言語中對他指指點點的,候三爺都是笑而不語。

“咳咳。”椅子上的候三爺清了清嗓子,向后一轉頭,吩咐一個徒弟架來一張桌子擺在前面,桌上放著侯家家譜,還有一桿飽墨欲滴的毛筆,直挺挺的插在硯臺里。

桌子后面的侯三爺對郭增福道:可以開始了。

郭增福應聲拜倒,磕頭道:師傅!然后又站起來,走到桌前,拿起茶壺給師傅倒了一碗龍井茶,雙手捧著茶杯底舉到與眉毛平行,道:徒弟給師傅敬茶!

候三爺接過杯來一飲而盡,朗聲大笑:罷了,自今日起,你便是我侯家門人,收為我的關門弟子,師傅這就為你家譜留名。

侯三爺打開家譜,拿起毛筆,按順序在一個空格中寫下:郭增福。后面一眾人掌聲雷動。

侯三爺讓人把桌子撤了去,站起身來說:各位做個見證,這孩子是我收的最后一個在冊弟子,今日起,侯家山門關閉,不再對外收徒。

郭增福也對各位相聲前輩一一抱拳見禮,禮數過后,侯三爺道:今天我老侯做東,請各位一同參加小徒郭增福的拜師宴,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三爺請吃飯,我們一定去啊。哈哈。”

“我跟你說老侯,你別給我來這一套啊。我這一把年紀來給你站個場,收個徒弟,哪有不白吃你一頓再走的道理?我跟你說,小館子我都看不上眼,你要請吃飯就在全聚德擺個大桌,讓我們瞧瞧你老候有多大方。”

候三爺也不在乎,哈哈大笑:成,如此甚好,那就請各位移步全聚德。

一幫人在前面有說有笑,逗著樂往前就走,郭增福倒騰著小短腿在后面跟著,實在攆不上了,就沖著候三爺的背影喊:師傅,你們等等我啊。

侯三爺轉頭回應:誰叫你小子長那么胖?快點兒走,要不然一會兒烤鴨就該讓你這些叔叔大爺們搶光了,你可就沒得吃嘍。哈哈。

被點名的一群老前輩非常有默契的還嘴道:我去你的吧!然后一幫老伙計都相看一眼,哈哈大笑。

郭增福在后面嚎叫:救命啊!我是真的趕不上啊!

一路歡笑著進了全聚德的迎客大廳,侯三爺出手闊綽:包個雅間兒。

前臺的服務小姐引著一幫人上了二樓,就在全部人都要落座之前,郭增福終于氣喘吁吁地出現了,候三爺趕緊叫他坐好。

落座以后,服務員端上來一桌子菜,全聚德之所以出名,就是因為簡單的一只鴨子,他們能做出多種花樣。一桌子菜琳瑯滿目,葡萄酒紅酒各上來兩大瓶,一群老頭兒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有說有笑,還有幾個人夸贊侯三爺局氣大方,有幾個人夸郭增福天賦異稟是個說相聲的好苗子,直夸候三爺這是得著寶了。候三爺也總是笑著給人回禮:得了,您多栽培照應。郭增福也是笑著說了一些感謝之語。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眼看著飯局將要接近尾聲,侯三爺舉起一滿杯子的紅酒對著眾人道:各位,小徒郭增福自96年入京以來,就因為沒有師傅護著,遭到相聲界的不看好甚至排擠,我倒不是針對某一批人,大家都是從相聲這個江湖里努力上來的,肯定都吃過苦。這是入我們這行必須要經歷的一個過程。我是通過張文順那個機靈鬼才認識這孩子的。

有人出言打斷:文順還好嗎?我都好幾十年沒見這老伙計了。

候三爺回答:不清楚,我也和他見得少,郭增福偷偷低頭抹眼淚。

候三爺繼續回憶往事:文順跟我說這孩子很有天賦,就是吃了沒師傅的虧,我當時就想收這孩子為徒,不能把人家餓死,得給孩子一碗飯吃。今天舉行拜師宴,就是給大家宣布這樣一個消息:郭增福這孩子已經加入我們侯家一門了。這孩子以后還要在江湖上繼續行走,還請各位同輩前輩們看在我老侯的面子上,對著孩子多加照顧。謝謝各位了。

郭增福也站了起來,師徒倆一起向著滿桌貴客鞠躬,前輩們熱烈響應:好說好說,老候你放心,這孩子交給我們了。

郭增福向著四周一拱手:晚輩郭增福多謝各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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