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鐘到了,郭增福依然沒有等來其他的任何一位園子的演員,空空蕩蕩的后臺里,還是只有他和于謙兩個人,七點之前,郭增福用電話不斷的催促常聲帶著演員們快點趕來,宛如現在年輕人之間流行的奪命連環扣一般不依不饒。郭增福心急如焚,另一邊的常聲和一眾演員們也有難以言說的苦楚:他們都已經在馬路上一連堵了好幾個小時都沒動彈一下了,眼看演出時間臨近,班主很是嚴厲,延誤了演出,肯定又是免不了的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班主數落起人來,嗓門真的不大,但是天花亂墜的污言穢語是一定有的,演員們都知道:他們的班主郭增福教訓他們的時候經常說一句話:都別和我牛逼哄哄的,論罵人,老子是祖宗!
郭增福這樣一位要是在道上混黑社會地頭蛇們都該給他三分薄面的狠角色,演員可不敢也不想得罪,大家都在一起共事,班主生氣,大家連坐一樣的都得受處罰,還都得盯著班主的冷眼不敢出聲,所以嘛,既然同在一個屋檐下,上頭還有這么一個易燃易爆的領導,大家混得都不容易,還是相親相愛彼此照應的好。
不過,話是這么講,終究還是書面氣太重了些,演員們的工資都是分開發的,互幫互助什么的,再漂亮的話也是一紙空談。
我不去演出,扣的是我的工資啊!
馬路上的車龍依然堵著,還是看不到盡頭,在駕駛座上的常聲時不時就用手表看看時間,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約好的七點鐘早已經過了,常聲現在只能盼著郭增福把觀眾拖住,自己盡快帶著一車人趕過去,雖然常聲完全相信郭增福和于謙的業務能力,可還是急出了一腦門子汗。后面坐著的演員們更是人心浮動,眼巴巴的看著天上的月亮越升越高。好些人在車里就站起來東張西望的四下看著,有的演員年紀稍大,心態老成,穩著氣兩兩一對兒的在那里小聲對著臺詞,有的演員則是三個一群五個一堆的聚在一起,盤算著怎么避開堵車,及時趕去劇場……
常聲現在為了鼓勵自己,把郭增福想成正在等待救援的阿斗,反把他自己自詡為了趙子龍,一遍一遍的在心里默念:班主,你可千萬撐住了,等著我去給你救場去。
雖然郭增福自身實力很硬,完全不需要常聲這樣一個小小的助理經紀人去救場,可是,常聲這個孩子對郭增福的忠心,由此處也可見一斑了。
郭增福久久的等不來常聲,多年混跡于江湖上的他便敏銳的察覺到:預想過的最壞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那也得演,死撐一個小時!
郭增福和于謙極默契的披上演出的大褂兒,整了整前領兒,他倆是搭檔,大褂兒的顏色都是藍色的,兩個人穿一樣顏色的大褂兒,為了不讓觀眾分心,好全神貫注的聽相聲,這也是行業規矩之一。
郭增福和于謙一前一后的剛往臺上一走,腳下還未立定,臺下的觀眾們就爆發了山呼海嘯一般的叫好聲,那聲音震耳欲聾。
有這么多觀眾同時給演員叫好,是對一個演員最大的褒獎,郭增福站在逗哏的位置上,目光如水的看著臺下觀眾,心里萬千慨嘆,一瞬之間,郭增福的思緒又一次飄回了十幾年前的那條冰冷的長街。
他看見了,什么都看見了,一切往昔的經歷在他的腦中真真切切的呈現了出來:他看見一個胖子,在櫥窗里默默承受著閑人看客們的冷嘲熱諷,他看見一個胖子在自家門前被房東罵了個豬狗不如,他看見那個胖子眼前出現了一個窈窕淑女的笑容,讓他如沐春風,眼前一閃把他拉回當下,他又看見:那個曾經的胖子穿著大褂兒站在臺上,臺下觀眾的笑臉在他眼前閃動,千百雙手在他面前揮舞。
郭增福激動得眼眸中含著淚,這場景,不知道在我的夢中出現多少回了!
大夢終成真!
郭增福一激動,雙手抱拳對觀眾道:承蒙您各位的厚愛,一路走來,學生郭增福在外面經歷的事實在太多,往日苦難,難涼心中翻涌的熱血,今朝學生衣錦還鄉,謹以本場演出答謝各位。
停了一下,郭增福道:江山父老能容我,不使人間造孽錢,謝謝諸位了!
“好”!觀眾叫好聲更大更響,這一刻,所有人都熱淚盈眶。
在觀眾席的最后一排中間的位置上,坐著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拄著拐杖,慢慢站了起來,看著臺上的郭增福,金文聲先生發出一聲感慨:增福,你長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