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尤可說也
- 柳上月m
- 5710字
- 2020-11-21 19:50:08
“今天和白姐姐出了門,我原本想安排將她送回妖界去好好修行幾年的,去她房中才發現,早沒了影兒了。。。”
青靈兒一聽,心下大呼不好,掐指一算,眸中閃過一絲陰冷,只是如今姐姐情緒不好,這事不能叫姐姐知道。
“你去鴻門寺,找那主持方丈,讓他準備一場化妖的法事。”
“化?化妖???”白皚不解。
“那青瓷是姐姐善心留下的,可如今一個不慎,反倒令她釀成大錯,便是誰也保不得了,不若早入輪回,免了天雷之刑叫她靈滅魄散的好”
青靈兒瞧瞧天色,便叫白皚務必趕快找到方丈準備好一切事宜,如她算的不錯,天譴不過一炷香的時辰便要下了,雖針對的是青瓷,但姐姐現在散靈未聚,青瓷釀成的大禍那該降下的天雷數量必不少,方圓百里的妖精都將折了修行的,更何況姐姐尚在金陵城中,肯定也會受到影響的。
話分兩頭,白皚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急忙忙趕到山門,叫出了主持渺善,二人便立刻搭起了祭臺。。。青靈兒這邊,趕到許府門前便見妖氣沖天,這青瓷魂未修成先入了魔了。
進得門來,滿院的尸首,血水橫流。。。青靈兒顧及不到這許多,連往后院趕,到的時候,只見許家女眷皆懸在半空,從腹中懸出幾縷黑線,將那許賀纏繞,許賀半跪在地,張大嘴巴,舌頭已經沒了,故也沒能喊出聲兒來,臉色扭曲的看著青靈兒,場景不覺人一顫。
青瓷在許賀面前,一雙利爪勾魂,雙眼紅彤彤的,緊緊盯著許賀的慘狀,嘴角不覺一絲冷笑,甚至儼然與前判若二分。
“你到底與他有些什么仇怨,非要滅門方能解恨。”青靈兒說話間,便已經作勢上去,畢竟青瓷修行淺,且已漸入魔道,全無招法,青靈兒幾個回合便將青瓷拿下,再看那許賀及眾親眷,也早已氣絕。
青靈兒拎著青瓷便往鴻門寺趕,半路上青瓷醒過神來,呆呆的望著青靈兒,“你們都不知道,主人與許賀豈止是姻緣錯配,那許賀就是個忘恩負義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他得了軍銜,早就回了城,前些日里半夜找到主人,名為敘話家常,實則當晚二人便有了夫妻之實,二人約定三日后出嫁之日,許賀便來接主人一同離開金陵,以青瓷為媒。可是到了那天,許賀卻拉著大隊人馬搖搖擺擺的進了城,擺明的衣錦還鄉,卻還瞞著主人早已娶親的事實,當晚許賀與主人私會之時,便是為了進城安頓他已孕的正妻。。。”
青靈兒聞言手中一頓,青瓷險些掉了下去,半晌到了山門,青靈兒將青瓷放在祭臺之上,“為了負心人,舍了命壞了修行,值得嗎?”
青瓷仍呆呆的出神,“原本主人是不知道的,可就在那日,主人聽到了府中的下人談論許賀,方知他已有妻兒,主人還是不甘心,卻放下了心思想等到他來再問清楚,可直到主人被綁上花轎,他都沒來。大街上雖熙熙攘攘,但主人還是聽到了軍號,那時方死了心,沖出花轎也只不過是為了要一個早已心知肚明的答案,也是想做一個了斷。。。主人將我摔碎的時候,我才聽到,主人的心也跟著一起碎了,所以我跟著主人,去了新房,眼睜睜看著主人自殺,眼睜睜看著主人的血浸染了我的靈。。。也是那個時候,我沾了主人的血氣,才修出這個人形。我發誓,我一定要為主人報仇。后來雖然被渺善抓住,我也只不過是一心求死,直到被白姐姐所救,我方生出一絲殘念。其實我今日過去找他,只不過想聽一聽他對主人的懺悔,可我看見的,只是他因著主人的死,萬分恐懼的讓那些個牛鼻子老道在家中布滿法陣,生怕主人的生魂要對他不利。還對自己的寵妾說,當初回去找主人,只不過是為了壞了主人的身子,本欲讓王家身敗名裂,讓當初瞧不起他的王老爺付出代價,但是那日看到主人那般模樣,也是顧念著自己的前程,才‘大發善心’放過王家,只是沒想到主人怨氣那般重,死后還冤魂不散留在金陵。我聞此言又哪里忍得住,一時恨從中來,做法將許府上下圍住,滅了府中諸人,我發現自己已經收不了手了。只是主人到死也沒想到,些許年來心心念念的少年郎,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如意郎君,在外摸爬滾打的這幾年,狡黠狠毒,學得一點不少。至于真心,又哪里還有了。。。是我辜負了白姐姐的救命之恩。”
青靈兒站在青瓷背后,施法升起法臺。
“你知道辜負就好。”
“謝謝白姐姐將主人的魂魄與我這妖身離散,不至于因我一己之私,害了主人。”言罷,青瓷閉上眼睛,欣然赴死。
“你也早些去吧,以免受天雷之苦,天雷若降下,便是有魂也不得超生,你這小小一靈,去了魔性,早入輪回。下一世投胎還是做只鳥吧,少接觸人世情分的好。”青靈兒回身“辛苦大師。”
渺善略一作揖,“老衲本職。”言罷,掐訣念咒,青靈兒強忍住體內妖氣翻涌,生生抗到法事結束,白皚倒是無礙,隨壽星老兒修行多年,早有仙根。
青瓷身影消散之后,那半懸空的烏云也散去不少,隱隱的雷聲也小了,嘩啦啦的下起了大雨來。。。
青靈兒別了渺善,拉著白皚急急回了白府,渺善在后,望著二人去的方向,眉鬢微蹙。。。
第二日白蘇醒來,青靈兒道明原委。白蘇只道:“你處理的極妥當。由物修成靈本就不易,若是就此被天雷打散了靈魄,也是可惜,好歹入了輪回,興許來日還有緣呢。”
青靈兒張了張嘴,卻又不知該說些什么,前因后果只字不提,自然知道白蘇是什么用意。
“只是你...”白蘇望了望青靈兒,頓了一頓,“你用渺善原本無錯,只是渺善修人道,估計做法通天之時,便已知你是妖身,你本極固執,不愿入仙道,又為了我損了修行,在他面前,怕是掩不住的。”
“昨日那渺善想必是看出了端倪的,當場我便已經妖氣翻涌。只是,無妨,他若要找上門來,我也只好做一回惡了。當神仙有什么好的,我愿做一輩子妖,只要姐姐安康,青靈兒什么也不求。”
青靈兒。。。。。。
次日,白蘇依舊留在府里沒有出門,這幾日奄奄的,也不知是什么緣由,總是覺得心里墜得慌,睡覺也不得安寧,青靈兒也一直陪著。這金陵城里本就無甚親戚,白蘇一時雖覺無聊,但礙于現狀,也不得不留在這里等待合適的時機,只要散靈端倪一現,早日找到,也好早日離城。
但留在紅塵中,就免不了世俗。
離王家的事過去不多久,也就二三月的樣子,天氣也漸漸轉暖,可以褪去重重的皮襖,姑娘小子們也能夠一展活潑清秀的臉龐了。
人貴多忘事。白蘇收到陳家的請柬的時候,心里如是道。
“曲曲折折,折折曲曲。。。青靈兒,你說,人間女子為什么就非得嫁人生子呢?”
“青靈兒不知,姐姐說的什么意思?”青靈兒一邊澆花一邊回頭說道,順手摘下兩支敗葉,手一抬,扔到廊外去了。
“陳家...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當是陳記胭脂那個陳家。”白蘇捏著大紅的請柬,若有所思。
“是了。”青靈兒回轉身來,放下水壺,又拿起茶壺給白蘇添了一杯茶,“之前那起朱樓的張二爺不是還送過姐姐一盒陳記的胭脂膏嗎?這番是陳家娶媳婦,聽說是前清官宦家的小姐,家道中落,不得已才下嫁了陳家。”青靈兒饒有趣的看著白蘇。
“哦,對了,許久不見張二爺了。。。”白蘇不慌不忙甚至還故作驚奇。
青靈兒知道自己是奈何不得白蘇的,只好將戲弄的念頭作了罷,“姐姐,我倒是第一次遇到人知道姐姐是妖還拿姐姐當一般小姑娘看待的。”
“那是你見得少了,不過這張二爺也著實有趣。但我又著實想不通他是怎么猜到我們的身份的。”
“我也著實想不通,姐姐為什么要主動‘投降’啊。。。”
白蘇不理會青靈兒的打趣兒,實則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不是鬼迷了心竅。自那之后,張二爺便時常到府門口來打望,今日送些胭脂,明日送些玩意兒的。。。真叫人請進來,又不見他進來,只陰魂不散的繞著這白府,一來二去竟也和白皚熟絡了起來,這白皚多隨和的人,知道張二爺的情況,也不避諱,二人一來二往的,竟差成了知己一般了。白蘇向來是不愛插手這些事的,也懶怠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只是心中隱隱的不安,每次想起張云見的時候,那種感覺就特別濃烈,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算又算不出來,便只好少見人,盼著安安心心找到散靈,好打道回府。
那日陳府的花轎吹吹打打從門前巷過,白蘇才被那陣陣喜樂聲鬧醒,緊趕著收拾了東西就出了門,一路上也是熱鬧非常,看來王家的事并沒有在大家心里留下什么陰影。
照舊,堂會請的還是張二爺。
白蘇也不知怎么的,坐在臺下懶懶的,臺上咿咿呀呀的唱的詞兒是一個沒聽進去,要不是看在陳家與白府素日里有些生意來往,白蘇早不耐性子了。
晚間照舊夜風蕭瑟,白蘇繞道那陳府后院躲個清凈,卻聽得幾聲人音,連忙斂了身形一是怕被人發現失了禮,二是懶得打招呼。。。
聽這動靜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白蘇才放心出來。卻瞧見那堂下站立的張云見,衣袂翻飛身影清冷,燈火通紅印得青袍確實別樣風采。
“張二爺,白某人偷個懶也能叫你逮著。”白蘇無奈撇撇嘴。
“呵,我早知你不耐煩,定會尋個靜謐處享受。”張云見從暗處走出,手一打折扇,恍惚間,白蘇竟有些驚嘆起來,這人身姿挺拔清麗,若是再早生些時日,只怕也是名動天下的謙謙君子。忽的又覺得有些實在不該,便搖搖頭,看著剛剛腳步過去的方向,不解問道:“是誰?我記得依稀......那方向似乎是陳家新人的院子了。”
“你既知是新人的院子,那又問是誰?”張云見走進幾分,身上尚帶著些新汗,混著夜風里的清爽,白蘇倒真有幾分恍惚,難道是今日酒吃多了些?
“我不問你了,且回去,估摸著也該告辭了。”言罷邁過張云見去,徑直便出了院子。
張云見也不追,看著白蘇的身影嘴角微微一笑,勾去明月稍輝,引得一番漣漪。
不多時,席也散了,白蘇告辭了陳老爺,臨別時望了望后院,心稍有不安,回過頭只怨是自己今晚貪杯,這種隱隱墜墜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的最是難受。
月光清涼,夜風也正好,白蘇正打算散散步醒醒酒再回去,省的青丫頭又啰嗦沒完,卻聽得臨巷深處隱隱傳來些許動靜,似乎一聲悶叫被人捂住了嘴的。。。白蘇原本不欲多管閑事的,但又怕哪家好姑娘遭人糟蹋了,空惹出一條人命來實在罪過,便又轉身追過去了。
循著聲來到一方小院,隱在院墻邊兒上的大榕樹上頭,借著月輝瞧了瞧,一大漢扛著一個人正在院子里要往屋子里去,肩頭那人被綁了嘴,正掙扎呢,抬頭間白蘇瞧見了面容,還未及細想,人已經出去了。。。一手托起肩上那人將他穩穩放在地上,從背后一繞取下他嘴上的綁帶,然后停在那人面前,那大漢未及反應只覺肩上一輕,反應過來正欲回頭被白蘇一腳踢在那大漢下身,大漢吃痛,房內竄出二人,一人瘦高,一人矮胖,一看那面容猥瑣便知是吃煙好酒之輩,只那瘦高個兒手中有槍,一槍打出,白蘇施法將子彈停在面門,忽一轉身拉著身后人手腕便是一個環抱出了小院兒,子彈也轉了一彎兒,只聽得身后“噗”的一聲,便知是子彈入肉的聲音,呵,這才是自食其果,報應不爽。
半晌,白蘇拉著那人落在一處高樓上,樓檐下青磚瓦遮住的三個大字“起朱樓”。
“方才我便想說,先生今晚著實好看的緊,只難得這金陵城竟也有好男色者,只不過那起子流氓實在難看,怕是糟蹋了先生姿色,若不然,只怕我再遇見的是那京城風流公子搶人,該拿方巾帕去那門下偷瞧了”
白蘇話音剛落,只覺額頭吃痛,便是那張云見抬扇在白蘇頭上一打,氣鼓鼓的小臉漲的圓圓的,月色之下臉色越發煞白,氣吁吁流著汗,又微微泛著紅。
白蘇微微一怔,沒想到張云見會對自己“動手”,一時尷尬,便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略略幾陣風過去了,這站得高,人自然也涼快了,張云見清清嗓子整整衣裳,方才對白蘇拱手道:“謝白姑娘了,小生無以為報,不知是否應當以身相許以報答姑娘大恩?”
白蘇聞言嘴角一勾,轉過身來,“你拿我當尋常小姑娘呢?我可不吃你這套。說說吧,怎么回事?那些是什么人,跟你又有何仇怨?”
張云見擺擺手,轉身坐在圍欄上,“我也不認識,只怕是...”轉眼望了望白蘇,干咳一聲,“平時也常來捧我的場,似乎是巡城隊的幾個人。”
“哦~難怪有槍。”白蘇順手奪過張云見手中的折扇研究起來,復又饒有趣味的看了看張云見,“那豈不是與我猜的無二?”
“便。。。便是吧!”張云見臉蛋又是騰的一紅,輕風刮在臉上暖呼呼的。。。
白蘇終于滿意的一笑,也不知為什么非要與人打趣,只是覺得張云見這番模樣著實可愛,與平常見過的那個多才多藝矜持才子的模樣分外不同,聽說張云見臺下待人并不十分親切,師兄弟們見著也多是敬重,不敢造次。
“既然常去捧你的場,必然對你十分熟悉,我將那人打傷,不知會否尋仇到你府上?”白蘇略有些后悔自己沖動了。
“不會,這等見不得人的事,他們豈敢再來鬧事?只怕我叫人打斷了他們狗腿扔到后山上喂狼!我張二爺金陵城可不是白混的。”
見張云見那個氣鼓鼓的樣子,雖知道著實被冒犯了,卻也讓人忍不住發笑,心底不免一暖,覺得張云見就像一個大男孩子,素日里習慣了他成熟穩重或膽大妄為的樣子,這番孩子氣倒是頭一次見。
“行了,你既無恙,夜已深,我也告辭了。”
“且慢!”
白蘇回頭。
“你方才說我...說我...”
“吞吞吐吐做什么?”白蘇不解。
“你方才說我......好看?”張云見幾乎是捏著鼻尖兒說出來的這句話。
白蘇略一皺眉,又舉起折扇掩了口鼻,只露出眼底笑意“是啊,張二爺。”
那聲輕笑入耳,引得張云見心底一顫。又略有些不甘的說道:“你這幅輕佻的樣子,又是哪個小白臉教的。”
“許仙。”
張云見咯噔一下,忙轉頭看,卻還是見白蘇不慌不忙的收了折扇在手中把玩,白蘇瞧他那幅緊張的樣子,心下了然“素日里青靈兒總不敢跟我提起來,其實幾百年過去了,多少仇怨也該消散了。當日翰文與你一般,也是白白凈凈一個書生模樣,性子清凈靦腆,不大受調戲,故而輕易被人撩撥離間。”
張云見聽聞,心下不免松了一口氣,卻又隱隱的覺得不舒服,“你還想著他的好?”
“倒不會”
“我跟他很像嗎?”
“從面相到性格...沒一點像。”
“那你怎么說?”
“你是好看,俊秀,唱旦角的時候有女氣,但嬌而不媚,因你自小成角,故而底氣十足,待人接物也熟絡,不會怯場,底下一眾師兄弟敬著你,故你又有些先生的教罰之氣,不似一般軟糯書生,百無一用堪堪一推便能折了。許仙不一樣,他只是文弱,手無縛雞之力,雖有抱負,但凡遇事便是思前慮后不敢下手,但是坦率,心性卻又極為單純,如同一張白紙,任誰濃墨重彩畫上一筆,就永遠也抹不去。”
“我到底算你是夸我吧”張云見正了正身子,拿起折扇一搖,心下松快許多。
白蘇今晚也不知為何心情好了許多,一時興起便又對張云見說道:“明日你還演出嗎?”
張云見心下一喜“演,明日我師父回來,說要與師兄弟們一起演一出西廂,就在起朱樓,我臺子都搭好了。”
“給我留張票吧,我也來瞧瞧。”白蘇起身,整整衣襟褶皺。
“好,下午三點,我等你。”張云見也起身,炙熱的眼神望著白蘇,只是房梁遮住了月光,白蘇并未瞧見。
“好,我先走了,明兒早起晚了,青靈兒又該說我了。”
“姑娘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