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散場

九點鐘，雨終于停了。

“姓名？”一輛警車上，警察對雙手被拷住的祝三愿語氣冷淡的問道。

“祝三愿。”

“年齡？”

“二十八歲。”

“籍貫。”

“豫南省廬陽市。”

“來邙山市做什么？”

“報案。”

“報什么案？”

“我父母的墳被刨了。”

“剛才都發生了什么？”

“嘔～嗬～”徐震半張臉青紫的坐在保時捷卡宴的副駕駛上，腳下擺著那個之前喝湯的塑料湯碗，他弓著身子不斷對著湯碗干嘔，用力清著嗓子，朝外吐著口水，每一口口水里都帶著血絲，摳了幾下鼻孔，手指上也帶出了不少血跡。

趙磊坐在旁邊駕駛席上，用手機看著斗魚直播上一個漂亮的女主播，不時嘿嘿笑出聲，徐震嘔了半天才坐直身體，瞥了一眼徒弟，探手把手機拿過來自己看著，趙磊不解的看著自己師父：“怎么了？師父？”

“給這個小主播又花多少錢了？”徐震看著屏幕上的女主播正不斷說著感謝磊少的話，開口問道。

趙磊嘿嘿一笑：“沒多少錢，才幾千塊。”

“才幾千塊就能讓她對你露出比對她親爹還親的笑容？”徐震看向趙磊。

趙磊撓撓頭：“真沒多少錢，七萬多塊，她和其他女主播不一樣，她不是為了錢……”

“今天小念結婚，還問你為什么沒去。”徐震把手機丟給趙磊，伸手抓起儀表盤上的香煙點燃，呼出口氣說道：“小念難道不比這種花里胡哨的女人好？七萬塊，不等你老子咽氣，我看他那幾千萬的家產就該被你敗光了。”

趙磊抿著嘴沉默一會兒，打開手機繼續看著女主播。

“咚咚咚”做完筆錄的警察走過來敲響了副駕駛的車窗，徐震把車窗放下來，警察把筆錄遞給徐震：“徐哥，問清楚了，祝三愿，有些打架斗毆被拘留的前科，不過沒有涉及過毒品案件，而且我讓百福山轄區派出所的同事冒雨去了一趟墓地，他父母的墓被刨了，連骨灰都倒了出來，把骨灰盒都翻了個遍，至于那兩百萬，也是他自己的錢，從一張他名字開戶的招行卡，轉到了他現在這張卡上，查了他兩年多的流水，都對的上，又請廬陽那邊的派出所兄弟幫忙調查了一下，祝三愿在廬陽市有很多資產，用不著干殺人滅口的活兒來賺錢，而且湖畔半島那邊查到的監控，走訪詢問了解的資料，似乎的確有人要殺了狄震寰，不過狄震寰甩掉了那些人，結果橫穿馬路的時候被祝三愿撞死。”

徐震接過筆錄沒有看，而是靜靜聽著警察說完，等對方停口之后，才拉開車門，自己捂著青紫的左臉走向警車，拉開車門坐上駕駛席，雙眼看著前方說道。

“我打了你，要投訴嗎？”

祝三愿側過臉看向徐震：“我打了你，要拘留嗎？”

“扯平了。”徐震聽到祝三愿的回應，拿出鑰匙打開祝三愿的手銬：“把手機給我。”

祝三愿活動了幾下手腕，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徐震，徐震接過來掏出自己手機，兩個手機互相添加了微信，隨后轉過去四千五百塊，：“走吧，不耽誤你去處理交通肇事案了，謝謝配合。”

接過徐震還過來的手機，祝三愿拉開車門準備下車，徐震開口說道：“以后開車小心點兒，還有，別以為沒查到證據就等于你是清白的，你運氣不好，遇到我，只要你在邙山市一天，我就盯死你一天，要是受不了，就趕緊離開。”

“還沒請問，警官你是誰？”祝三愿下車站在車外，看向徐震問道。

徐震扭過頭與祝三愿對視：“我啊，我是邙山那些想過安穩日子的老百姓養的一條狗，誰干壞事，我就咬他，咬死他。”

“有時間去打一針，當心沒咬死別人，自己破傷風死掉。”祝三愿指了指自己右手手背，提示徐震的傷口紗布被雨水打濕，隨后轉身離開。

徐震坐在車里把紗布揭開，趙磊從外面竄了進來：“師父……隊里說案卷寫不完，讓回去寫案卷。”

“去盯著姓祝的，案卷讓隊里安排其他人。”徐震看看自己已經泛白的傷口說道。

“不是說姓祝的沒問題嗎？”趙磊看看走向交警的祝三愿，對徐震問道：“我把他叫回來？”

“沒問題？嘶～～～他媽的，對警察下手都這么狠，打的老子鼻子一直流血，如果讓他知道誰刨了他父母的墳，你覺得他會在邙山市鬧出多大的事來？”徐震摸著自己的臉上傷痕，吸著冷氣看向趙磊：“動動腦子，就算他沒殺了狄震寰，也不能代表他就是個好人。”

張圣夫的面孔出現在警車外：“警官，我可以走了嗎？”

徐震放下車窗：“你在這干什么？”

“你叫我過來的。”張圣夫看著徐震，認真的說道。

徐震恍然的點了下頭：“想起來了，就是你說看到了我打那個家伙，是吧？”

“是。”張圣夫看著徐震說道。

“沒事了，多謝配合，你可以走了。”徐震擺擺手，示意張圣夫離開，張圣夫看著徐震：“警官，我的胃藥能不能還給我兩包，剛剛吃了螃蟹，我又有胃病……”

徐震把口袋里的太田胃散取出來遞給張圣夫，遞到一半又撤回來，從里面取出四袋，剩下的遞給張圣夫：“多少錢，加上之前我吃的那兩袋？”

“不要錢。”張圣夫拿出兩袋太田胃散，把剩下的還給徐震：“送給警官你，注意身體。”

說完，張圣夫轉身，動作細致的收起雨傘，如同手杖在手里拎著，小心的走向對面的公交站點。

“這是邙山大學歷史系的張圣夫張教授，剛剛確認過身份了。”趙磊等張圣夫走遠之后，在旁邊對徐震介紹道。

徐震看了眼趙磊，自己拉開車門：“走，去開車。”

“又開車？九點鐘了師父，該下班了吧！我答應今天守護琳琳拿下紅人榜榜一呢……”趙磊追下車朝著徐震喊道。

徐震拉開趙磊的保時捷卡宴副駕駛車門：“你在答應那女主播之前，還戴著警徽答應守護邙山廣大人民群眾呢，去不去，不去就趁早也調回局里當你的少爺。”

“去……”趙磊苦著臉對著手機屏幕發語音：“琳琳，那什么，我不是慫了，不是沒牌面，我是要去干比守護你更重要的事，你得相信我，行，那我滾了，我師父等我開車呢。”

趙磊一邊哄著女主播，一邊跳上了卡宴的駕駛席：“完了，最少一星期琳琳不可能給我好臉色。”

“你明天再刷七萬，別說一星期，我保證她能當時從屏幕里爬出來替你呵卵子。”徐震側著臉看向窗外，語氣粗鄙的說道：“小念有什么不好，你要是早下手，她能嫁給個男會計，那會計長著一張看起來就奸詐精明的臉。”

趙磊努了努嘴，沒有接茬，而是笑嘻嘻問道：“師父，去哪？”

“狄震寰的家，翰林雅苑。”

“人都死了，估計家里也沒線索，他不可能在自己家里留線索。”趙磊嘴里說著自己的猜測，但還是乖乖發動了汽車，掉轉車頭朝著翰林雅苑的方向駛去。

徐震看著窗外不斷朝后飛掠的夜景淡淡說道：“他死了，可還留著一個老婆，為了他老婆，狄震寰親手閹割了狄老二，現在他沒了，你說狄老二能放過他大嫂嗎？”

……

公共汽車上，張圣夫坐在臨近后車門靠窗的位置上，頭斜倚在窗前，看著外面晃晃悠悠朝后退去的雨后夜色。

車上只有六七個乘客，有兩個正和司機在前面聊的熱火朝天，司機正眉飛色舞的和兩人講述自己當年開著公交車追寶馬的往事，一個看起來像是剛要去上夜班的中年婦女，上了車，似乎等的太久，嘴里抱怨了兩句，隨后就一屁股坐到了張圣夫的旁邊，敲打著自己的雙腿，懶得再邁一步。

“啞狗……”婦女觀察了一會兒車內環境，確定沒人注意到自己和張圣夫，才開口低聲與張圣夫說道，可惜剛說出個名字，就被張圣夫打斷：“這車上連你和司機在內，都是我的人，不用說了，我就想知道，那批貨有沒有找到？”

“沒有。”婦女又看了看車內的眾人，顯然被教授說的話嚇了一跳。

“讓你們幫忙把狄震寰帶來，你們也沒有做到，每天都抱怨我沒有事給你們做，可是真的安排了工作嗎，卻連個及格成績都拿不到。”張圣夫淡淡的說道。

婦女有些變色，哆哆嗦嗦的拿出香煙想要點燃，被張圣夫把香煙奪走，丟出了窗外：“車內禁止吸煙。”

“去找一個叫祝三愿的人，他收了兩百萬，干掉了狄震寰。”

“弄死狄震寰，哪需要那么多錢，謝九也才……”婦女聽到兩百萬的數目，微微張大了嘴巴。

張圣夫看向這個其貌不揚的中年婦女，伸手把對方耳朵里的耳機掏出來，放進自己的耳朵：“如果是有人為了獨吞那些文物，才殺死狄震寰呢？你覺得和那些文物比起來，兩百萬還多嗎？”

“您的意思是？”耳機里，一個男聲響起。

教授看著窗外，沉默了許久，一直想著祝三愿爬起來掄起球棒毆打徐震的動作，直到男聲不確定的又催問一次，教授才慢慢說道：“慢慢來，先搞清楚那個家伙什么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