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文斗（四）

“古話有云，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杜子君鋒銳的目光掃過在場諸位，她厲聲道，“自古人只知道勝了便是勝了，也不計較手段是否光彩。史說紛紜，真相就被掩埋在了塵埃下。只是這些事，是爾等鼠輩可以肆意妄論的？”

“鼠輩”一詞出口，頓時激怒了眾位公子小姐，被尤其針對的說出“成王敗寇”的公子更是面露憤憤不平之色。

“王爺……”

一侍衛下意識看向身側的秦九洛，卻見后者的目光始終落在樓下中央的那白衣女子身上。

臺下女子行為堪稱囂張至極，她猛然轉身，滿頭青絲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

她垂眸看向被她劃去的“作賦”二字，瞬間大笑出聲。

笑著笑著，眼淚也出來了。

趙世雙微微皺眉，她自問道：“這女人莫不是瘋了？”

趙世章心中也是困惑，先前看這杜子君還是很正常的啊，怎么一到作賦就這樣了，難道是不會，所以便想著裝瘋賣傻逃過此關？

他想不明白，便篤定如此。

而杜子君冷笑著，她提筆在“作賦”旁邊，筆鋒濃轉地寫上一個“辯”字。

而后轉身看向諸君，不容置疑地提議道：“你們要作賦，不如來辯論一番。國家是非，我們今個兒便來好好論論。”

好大的口氣！

趙世雙終于按捺不住，她上前一步，怒聲喝道：“你做什么更改規則？你說辯就辯？王爺未發話，你憑什么說話？”

“世雙姐說得對！這國家是非曲折豈是我輩可以隨意討論的？你別曲解萬樓主的意思！”

“萬樓主，你說句話啊！”

萬沁微微蹙眉，她看向仿佛隱忍著什么的杜子君，心下雖然不解，但是也不敢在此時看向秦九洛尋求指示。

她輕咳一聲，說道：“這……”

她剛開口，杜子君便仿佛知道她要說些什么似的向她看去。

被這錐子一樣的目光盯著，饒是萬沁心性非同一般，也不禁往后退了半步。

杜子君揮袖道：“不必再說。我倒要看看爾等有何可談？”

也許是杜子君氣勢駭人，這些貴女公子竟沒有一個再敢吭聲的。

秦九洛看著這一幕，指尖一動不動。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里閃過一絲沉思。

這樣的杜子君，哪里還是什么廢柴大小姐？若是有官員在此，只怕會以為看見了先皇！

杜子君道：“狼煙烽火永不休，成王敗寇盡東流。歷史從來不會有永遠的罪惡和正義，失敗了，就算曾貴為帝王，現在也不過是以荒草孤墳。成功了，就算曾是山間草寇，現在也可以登基為皇！”

這話說的極為震撼。

誰不知道秦朝先皇開國前是一山中草寇，后揭竿而起，壯大秦朝，最后一舉吞并姜國，這才有了如今實力強橫的大秦。

但這話只能放在肚子里說，先皇的身份一直是個忌諱，如今卻被杜子君拿來放在臺面上說。

她不怕死嗎？她不要命嗎？

“你說這成王敗寇一說，可是用來譏諷秦皇？”杜子君話鋒一轉，她盯著那之前出聲的公子。

年輕公子被她盯得汗毛一豎，下意識就辯駁道：“我哪有！我說的是姜國覆滅的事！”

“呵。”

杜子君冷笑一聲。

她心中的怒火逐漸凝聚。

她想起了曾經對她寵愛有加的父王，想起了曾經對她有再造之恩的太傅，想起了對她忠心耿耿的丫鬟……這所有的人，都在那句簡單的“覆滅”中徹底消亡。

包括她自己，徹底死亡。

這些賊人，都是踏著她故國百姓的尸體活下來的。

欺她子民，占她疆土，如今萬民擁戴，倒成了先皇！

杜子君突然問道：“你們的史書上如何說的？”

一公子道：“姜國無能，被我秦朝替代，又是如何？你一秦人，如何為姜國說話？”

杜子君道：“我并非是為姜國說話，而是為真相說話。楊澤水災，是姜王親自賑災，這才有了如今楊澤之地的富庶。東極大旱，顆粒無收，是姜王向鄰國借錢借糧才免了數萬百姓餓死！姜國十年天降冰雹，貧民無處藏身，若非姜王大開國庫，多處分發毛毯暖衣，這才免了百姓生生凍死！如今你對我說——姜國無能？”

公子愕然。

這些都是史書上未曾提及的。

一人忽然站起，質問道：“你又為何知道？誰知道這是不是你為了贏今天的比賽胡編亂造的？”

“區區一賞花宴賽，我還不放在眼里。”

杜子君踱步，又道：“姜王仁厚，往日秦國雨災，若非姜王……”

她閉了閉眼，突然笑道：“如此想來還真是姜國可笑，一朝覆滅，子民便盡數將其忘記，而曾蒙受澤輝的秦皇竟成了滅國之人。誰能想到世事無常？”

“如今你對我說‘成王敗寇”，足見你狼子野心！“杜子君微笑道，”誰知道如此不仁不義之輩，只見結果利益之人，來日是否會讓秦國變成第二個姜國！“

“杜子君！”

“杜子君！”

幾道聲音同時響起。

萬沁試圖喝住杜子君，她臉色幾度驟變，心中已經掀起巨大波瀾，這杜子君究竟是何人，竟敢在眾人面前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語？

她依仗的是什么？

她又怎么知道這些鮮有人知的辛秘？

萬沁忍不住加重了口氣，喝道：“夠了！”

而另一位出口的趙世雙臉上閃過一分憤怒：“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說這些想掉腦袋嗎？你想死不要拖累我們！”

“對！”

見越來越多人附和，杜子君突然一掌拍在桌面上，驚得一眾人頓時噤聲。

她道：“我等著人與我辯論呢！我想看看爾等有何可說？有何話能說！”

趙世雙面色頓時尷尬起來，她擰住裙擺，一臉郁憤地盯著杜子君。

這時候，杜子君忽然看向趙世雙，一雙春光瀲滟丹鳳目中閃爍著明明白的光澤，好像琉璃剔透的寶石，價值連城又勾人心魄。

“你似乎很困惑我為什么敢胡說八道？”

心中同樣這樣想著的萬沁不由地看向杜子君。

在她看來，這番言論若是傳到皇帝耳中，就是王爺也保不了她。

杜子君此時笑了笑，她芊芊素手搭在身側杜歡的手心上。

她歪了歪腦袋，白紗被風吹起一角，而就是這片刻的風的流連，驚起了一眾公子貴女心間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