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文斗（三）

沒人會質問這幅畫的質量，更沒人敢質問王爺會弄錯。

唯有杜子君，目光灼灼地盯著二樓上的秦九洛，似乎一定是要一個解釋。

其余人也在心中好奇，這么一幅好畫，為何秦九洛按下不給魁首之位？難道洛王爺和杜子君其實有舊怨？

杜子君笑了。

她笑得春風得意，就算面紗未揭，她眉梢眼里展現的笑意也幾乎溢出。

她高聲問道：“九小王爺，你可是怕了？”

旁人不懂這話里的意思，但是秦九洛必然懂。

偏偏秦九洛只是沉默著，他撇過頭，微微沙啞的聲音在整個樓里傳開：“本王眼拙。”

王爺自稱眼拙？

偏偏杜子君還惡劣道：“是了，自然眼拙！”

最后，還是以杜子君當得魁首。當之無愧。

杜子君施施然坐回位置上，枉顧其他人或驚詫或嫉妒的視線，她自顧自地飲了口茶。

剛才一番說話，倒是叫她渴了。

“姐姐。”

這時候一道細弱的聲音傳來耳邊。

杜子君回首，就見著一副頗具水鄉女子溫柔的眉眼。

這姑娘似乎被杜子君盯著，有點羞澀，微微低下頭，她輕聲道：“姐姐，我見著你的畫，心生歡喜。思妍自小就羨慕姐姐這樣桀驁之人，能做他人所不能做之事，今日一見姐姐，如見故人。思妍心想，能否與姐姐交為友人？”

杜子君：“哦？”她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姑娘，問道：“你喚作什么？”

“李思妍。”

李思妍乖巧道。

杜子君輕輕“嗯”了一聲，她這才從腦子里挖出來關于這個李思妍的信息。

李家本來有一男兩女。

男的叫做李方成，是李家的嫡子，本來年少有為，后來卻在一次狩獵中不慎騎馬摔斷了腿；有一女的叫做李若雪，是李家的嫡女，自小頗受寵愛，但卻是個不長命的，早早夭折……最后李家兒女里頂用的就只剩下一個李思妍。

說起來李思妍的相貌，說不上艷麗，但是頗具女兒嬌態，柔柔弱弱的模樣叫女人瞧了都有些不忍心，更別提男人了。

淚盈雙目，西子捧心，含羞帶怯，美若嬌娥。

杜子君在心中做了些評判后，后又記起其實這場賞花宴尋常只邀請各家各戶的嫡女嫡子參加，其他人若是沒有請帖是進不來的。

尋常時候，杜心若和杜曉曉有王夢瑤給請帖，今年卻不料王夢瑤哪兒心思不對了，竟把請帖給了杜子君。

而杜子君本來作為嫡女是有請帖的，奈何她身無一技之長，堪稱廢柴，久而久之，便無人邀請她了。

李家無人，這才輪到李思妍。

這也導致她在眾人中早早受到了排擠。

杜子君心思一動，她伸手輕輕在李思妍的長發上撫了撫，說道：“叫姐姐是一回事。但姐姐是不會罩你的。”

李思妍聞言一怔，后回過味來，忙露出笑臉笑道：“姐姐不嫌棄就好。”

“文斗第二場，作賦。”

這時候，萬沁說道。

李思妍解釋的聲音也在耳邊響起：“歷年來，文斗都是在吟詩作對，作畫作賦中抽取，今年不慎，抽到了最難的兩樣。”

“這作賦難就難在要在短時間內根據指定題目臨場發揮，尋常人若是要在這短短一炷香內完成一篇大作，天方奇談。”

“不過若是姐姐，定然能做到的。”

看著李思妍信賴的目光，杜子君低笑出聲，她倒是無所謂什么怪題難題，在帝女看來，從未有難處。

只是，當樓上那人悠悠的目光掃過來的時候，杜子君隱隱覺得有些不妙。

“今日我們作賦不談私情，且談國事。三十載過去，有多少人還記得曾經的泱泱大國姜國？然而姜國再如何，到底還是滅在了先皇手里。大家可以就此即興發揮，大贊先皇也好，感嘆國事興衰也好……”

聽到姜國之后，杜子君就聽不進萬沁所說的話了。

她眼里慢慢染上仇恨。

腦海里一遍遍回想的是昔日自刎之恨。

她的國破家亡，結果在這兒，卻成了一群人的論資？

他們生在這個和平的時代，是他們之幸。

然而，他們遇上了重生的杜子君，便是他們之悲！

前世，秦滅姜，今世，她要親手將秦國攪得天翻地覆！

這時，有人笑道：“成王敗寇，對手下敗將有什么好論的？”

然而，萬沁嚴肅道：“這是今日作賦的主題，還望公子仔細對待才是。”

成王敗寇！

杜子君幾乎咬碎一口牙，她隱忍又帶著濃濃恨意的目光刮過出聲那人的面頰，后者只覺得一陣寒氣從脊背處往上竄，卻沒有放在心上。

“姐姐，姐姐……”

李思妍的聲音驚醒了沉浸在痛苦和仇恨中的杜子君。她眨了眨眼，似乎才回過神。

杜子君啞聲問道：“怎么了？”

李思妍細弱的聲音傳來：“姐姐，你剛才的眼神好嚇人。一雙眼睛亮得可怕……”

“是嗎？”杜子君微笑道。

她的手指突然忍不住地顫抖起來，她忽然想胡作非為起來。

她看著這片疆土，這本來是屬于姜國的，屬于她的。

但現在，卻被滅國賊人踏在腳底，肆意踐踏。

前世，但凡父王愿意聽她一言，事情也不必至此。

只可惜，哪怕她有經綸之才，女子不得干政，她還是插手不了父王的決定。

直到最后，兵臨城下，父王慘死，她不如以身殉國……

杜子君往前走了一步。

作為上一局的魁首，她的動作自然是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

其中，趙世雙就惱恨地看著她，小聲道：“又想嘩眾取寵！”

一旁的趙世章也附和道：“是，上局是她幸運才拔得頭籌，這局妹妹你一定可以勝過她。”

趙世雙才貌雙全是不爭的事實，但是她最擅長的不是吟詩作畫，而是作賦。

靈感如泉涌，提筆就來，浩浩然一篇大作而成，驚艷眾人。

她幾乎就能想象到王爺注意自己的樣子，趙世雙冷哼道：“自然。”

但是卻不想這杜子君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她快步走到眾人面，提筆就將紙面上的“作賦”二字劃去。

在做完如此囂張之舉后，她還敢面向眾人，又似乎是在對萬沁、秦九洛說著：“作賦如何，也不過是紙上談兵。真正心憂國事者，絕不會將時間浪費在此！”

她突然冷笑著看向之前出聲的男子，厲聲道：“好一個成王敗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