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從此，敬我如敬神

這番話，謝飛說的時候非常平靜。

上官家已經前來試探，以他對上官父子倆心性的了解，接下來定然不會安穩。

按照慣常的處理方式，以逸待勞是上策。

可是，謝飛又豈是按常理出牌的人？

不是想要發難么？

好，那我給你這個機會。

就是不知道，給你機會，你自己中不中用了。

謝飛的想法，就是這么簡單且粗暴。

而對此一無所知的唐婉柔心念急轉，一時間，她想了很多。

最終，她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這是你家族的任務？”

聽到這話，謝飛微不可見地嘴角一動。

你，很會腦補啊。

第一次見面時也是，這次也是，每次都能替他找到一個符合邏輯的理由。

當然，這很好。

收斂情緒，謝飛順著點點頭，沒忘記自己在唐婉柔面前的人設，沉聲道：

“這是家族給我安排的試煉?！?

試煉？

唐婉柔瞳孔一縮，被驚到說不出話。

你背后的家族究竟是什么級別的，只是你這個族人的試煉，場面就需要這么大？

唐婉柔心中，默默將對謝飛身份的評估再次提高了一檔次。

“我能問問，你要達成什么目標，才算試煉完成？”唐婉柔緩緩問道，不得不承認，謝飛字眼里透露出的意味，就已經讓她有些喘不上氣來。

杭城雖大，但外面的世界更浩瀚。

謝飛點了一根煙，表面不動聲色，心里卻在思索如何兜住他經營的逼格。

很快，他有了想法。

把煙灰輕輕一抖，淡淡道：

“很簡單，讓杭城武林，從此敬我如敬神?！?

隨后，默默地在心底，自己給自己點了個贊。

見唐婉柔陷入更大的震驚，謝飛趁熱打鐵道：“總之，這件事，我必須不借助家族之力，你就替我廣發英雄帖，時間、地點以及詳細的規則，我稍候會告訴你?！?

說罷，謝飛沒給唐婉柔多進行思考的時間，“你們這里有實驗室吧，我要用一下。”

“有，但……謝飛，我得提醒你，雖然你很強，但不至宗師，你沒法鎮住杭城那么多武者?！?

唐婉柔覺得自己說這話時，都帶著點沙啞。

大師之上，還有宗師。

相比于還能見著的大師，宗師幾乎就是傳說，縱使是有半城家業的唐家也招攬不到這種人物。

可以這么說，兩級之間隔著天塹，一步是凡，一步是神！

謝飛笑了笑，“我明白，很明白?！?

唐婉柔氣得跺了跺腳。

這人，怎么不聽勸呢？

“你不必擔心我?！?

“我沒有擔心你，只是你是唐家的恩人，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讓你這么送死。”

唐婉柔說這話時，臉有點紅，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臉紅，這一點也不符合她的性格！

見到這一幕，謝飛頗有點玩味。

“好了，告訴我，這里的實驗室在哪？”

……

謝飛換上一件實驗服，開始著手對沙漏進行改造。

他全程小心翼翼，細心到不能再細心。

輕輕打開沙漏的底部，用鑷子夾起幾粒沙，灑在試驗用的小白鼠上。

此刻，兩只小白鼠處于一座設計好的迷宮入口，且從未穿行過。

第一只白鼠連連碰壁，至今找不到出口，而被灑了沙子的實驗組則是以極其迅捷的速度，左突右竄，不到一分鐘，就找到了正確的路線。

謝飛陷入思索。

看來，時間之沙對非人生物也有效果。

確定這點后，他不再浪費。

通過實驗室的設備，他煉出了一串玻璃小球，小到僅有石榴籽大小，然后通過稱重，把分成五十九分之一的沙子注入小球內部。

現在，每顆小球里都有一年份的量，很方便控制需要輪回的程度。

要輪回幾年，就捏幾顆，簡單易操作，不用像上回那樣平白浪費。

串成手鏈，戴在腕上。

謝飛活動了一下，確認不會干擾正常行動，這才滿意。

“時沙珠。”給自己的作品隨意取了個名字，謝飛走出實驗室。

門口，唐婉柔正好奇地往里看著，她很好奇謝飛在里面鼓搗什么。

“好了嗎？”謝飛問道。

“我已以唐家的名義代為交付挑戰書，地點以你所說，定在了烏鎮，那邊我會派人封鎖，三天之內，不會有游客踏入?！?

“有勞?！?

謝飛揉了揉手腕，感受傳來的異樣觸感，只覺心潮有些澎湃。

他不是一個外放的人，之所以說出讓杭城武林敬他如敬神的話，一者是要在唐婉柔面前維持形象，二者是即便如他，也有些控制不住內心的洶涌。

烏鎮那邊即將發生的事，絕對會讓杭城，乃至全國的武者圈子都掀起軒然大波！

……

與此同時，杭城一角。

屋外是寂寂竹林，屋內則是一張方圓小桌。

桌旁坐著兩人。

一人，是上官家的大師林秋雨，而另一人，年歲與其仿佛，但頭發尚黑，身著一襲潔白到沒有一絲污點的長衫。

林秋雨斟了一杯茶，開口道：“白衣，你身為蘇家大供奉，更是杭城武林隱隱的第一人，這次行動，缺你不可?！?

桌上，除了茶具，還有一沓厚厚的資料，其上，是至今為止收集到的謝飛信息。

蘇白衣盯了好一陣，搖了搖頭，“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不是武者所為。”

聽到這話，林秋雨也是苦笑，他何曾不覺得，此舉侮辱了武者意志。

“這是世家博弈，里面的事遠比我們想象得復雜，而我們這群大師說好聽是供奉，但其實也就是比較高級的打手，哪能……”

蘇白衣伸出手，打斷下面的話，他盯著謝飛的照片，很久很久，終于發話：

“聽說你們交過手，以你看，這位是什么水準？”

“天縱之資，一百年都難得出一個的奇才?！绷智镉晏拐\道。

蘇白衣點點頭，“這些話，你和上官家說過沒？”

林秋雨嘴角的苦澀更濃，“這話能說？武道早已落寞，如今是槍炮的世界，我即便說了，他們會因為這位資質無雙就畏懼？”

“會的?！碧K白衣肅然道：“以他如今的成就，十年過去，步入那個境界，有三成可能。”

那個境界？林秋雨呼吸變粗。

“你是說，宗師境？”

真到這個境界，上官家確實會好好斟酌。

蘇白衣道：“沒錯。”

“你對他的評價，太高了?！?

林秋雨本能不信，縱使謝飛很年輕，但是武道并非可以一直隨著歲數而日漸高深的東西。人本性，是倦怠的，人老了，氣血也是會衰敗的，多少青年才俊，因為無法堅持，在年輕時就抵達了一生的巔峰。

“不高，一點也不高?！碧K白衣搖了搖頭，“你可知，近日那則新聞。”

“哪則？”

“酒店。”

林秋雨一愣，“我的確有所耳聞，但流露出的信息極少，只是聽說，是一個隱秘的恐怖勢力，怎么，你知道深層次的內幕？”

“國家對待這種事一向嚴肅，我也僅僅比你知道的，要多那么一點?！?

蘇白衣伸出一根指頭，“那勢力在國家介入之前，就已經被打了半殘，從后來的傷勢來看，極有可能，是被一人單槍匹馬覆滅。”

“一人？”林秋雨難以置信，而隨之而來的是更加的驚駭，因為，蘇白衣伸出的指頭點在了桌上謝飛的照片。

“你的意思，是他？”

蘇白衣道：“有很大概率。”

林秋雨沉下臉，“這不可能?！?

蘇白衣看著自己的這位老朋友，沒去辯解，只是淡淡道：“信與不信，反正，這就是我所說他有三成可能邁入宗師的依據。”

窗外，秋風瑟瑟。

一陣冷風吹過，林秋雨打了個激靈。

“你是認真的？”

蘇白衣沒有回答。

而林秋雨則低下頭，仿佛陷入了深思，蘇白衣則端起了茶杯，默默喝著，留給這位老朋友思考的時間。

良久，林秋雨抬起頭。

“如果，真是他的話，一人敵一勢力，如此天賦，如此實力……這種為武而生的奇才，我們絕對不能打壓他，因為，日后他將是我杭城武林的驕傲?！?

見蘇白衣不置可否，林秋雨眼神變得清明，“你，也是這么想的？”

蘇白衣放下茶杯，笑了，“你，還是過去的你。”

回憶漸漸流淌，他們都是杭城本地人，青年時期，他們互相較勁，互相追逐，那時候，他們還很純粹。

林秋雨搖了搖頭。

“不，我的武道之心早就蒙塵，但是這件事，我雖不如你，卻也懂得，我們氣血衰敗，境界止步不前，見不到更高層次的風光，而今，遇到這樣一個有望更進一步的年輕人，我們還去打壓，那真是前半輩子活到狗身上去?！?

林秋雨起身，眼神帶著堅定。

為世家充當打手，那是為了生活的茍且，但是，人總不能茍且一輩子，有時候為了活得有意義，也要有詩與遠方和田野。

“上官家那邊，我會拒絕，不惜一切。”

“蘇家那邊，我也會的。”

二人協商完畢，林秋雨的手機響了，卻是上官天虹先打了過來。

林秋雨有些驚疑，但還是先示意蘇白衣不要說話，接通后問了一句。

“少爺？”

那邊，傳來上官天虹狂喜的聲音：“哈哈哈哈哈，林大師，你知道么，他完了，他完了！”

雖然，沒有明說這個他是誰，但林秋雨知道絕對是謝飛，不由心頭一跳。

“少爺你慢慢說，怎么了？”

上官天虹的笑聲，帶著復仇的恣意，“這個小白臉不知道吃了哪門子火藥，向杭城所有武者發起邀戰，本來我父親還在思慮如何讓你們的行動更加光明正大，現在好了，遠離杭城，以烏鎮為戰場，即便有唐家為主導，我上官家可以潛伏進多少殺手？試想一下，一明一暗兩幫人馬齊聚，哈哈哈哈哈，他必死無疑！”

林秋雨聽到這話，只覺天旋地轉。

蘇白衣蘸著茶水，在桌上寫下幾個字：

他在說什么？

林秋雨抿著嘴，指了指謝飛的照片，也以指蘸水：

他，主動要打。

看到這幾個字，即便是蘇白衣也在原地怔住，人至老年的他，首先揉了揉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