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亡靈之歌
- 至暗時代
- 嵐清骨
- 4856字
- 2020-09-13 11:53:25
人在面臨死亡的時候,大腦的運轉速度是平常的三到四倍,于是在大量分泌的腎上腺素地刺激下,我開始不由自主的胡思亂想。
用星爺的話來說,當時飛僵的利爪離我的太陽穴只有0.01公分。只可惜我不是至尊寶,飛僵也不是紫霞仙子。我沒辦法用四分之一柱香的時間讓她愛上我,即便有辦法我也不會那么做,與其被一個口內生蛆的僵尸愛上,還不如被她殺死。
我并不害怕死亡,可我聽說被僵尸殺死的人,死后也會變成僵尸…
或許在某個深秋的夜里,在昏暗的街燈下,在升騰起來的白色煙霧中,我會以僵尸的身份嚇唬午夜時分在街頭纏綿不休的年輕情侶們,以此來發泄我至死都是單身狗的憤怒。
“Lascia ch'io pianga mia cruda sorte,
讓我痛哭吧!殘酷的命運,
E che sospiri la liberta,
多么盼望著那自由來臨!
E che sospiri,
多么地盼望,
E che sospiri la liberta,
多么地盼望那自由來臨!”
手機鈴聲切斷了我的想象。那是法國電影《絕代妖姬》中主題曲《讓我痛哭吧》。
電影講述的是300多年前意大利歌唱家farinelli的故事。
farinelli是一名被執行閹割的天才歌唱家。
16世紀閹割在大部分歐洲國家普遍出現,17至18世紀達到高峰,其目的是為了防止變聲毀損有天賦的孩子的優美的嗓音 。
farinelli失去了愛情,失去了成為男性的權利,美麗的嗓音成為了他的全部人生。
他的歌聲圓潤、光彩、清晰、銳利,動人心弦,醉人心脾。他擁有財富、名聲,但卻得不到真正想要的東西。原來人生可以濃縮到發聲器官里…原來人生可以如此的美麗又無奈。
《讓我痛哭吧》這首歌曲詮釋了farinelli唯美而憂傷的一生,而我的鈴聲版本來自于一位神秘的中國女歌手,沒人知道她是誰,沒人知道她的名字,她家住何方、芳齡幾許,所有關于她的一切都是謎。
她只在HLJ圣木大劇院演出過五場,她的帶著黑色的面罩,神秘而高貴,一身長白色的薄紗拖地長裙猶如鉆石般純潔閃耀。
她的歌聲悠揚婉轉、細膩典雅,猶如天籟,《讓我痛哭吧》是她的招牌歌曲。
她像煙花一樣燦爛,也像櫻花一樣短暫。她在成名時選擇退出公眾的視野,有人說她被害死了,也有人說上帝收回了她,因為罪惡的人間配不上她的歌聲。
“喂?心寓。我是洪七,這么晚了你打電話找我有什么事嗎?是不是遇到了危險?需要我派人過去嗎?”洪七焦急的問道。
“目前一切都還好。我遇到了一只在人間游蕩的飛僵。她人……啊不,她僵還不錯。你有沒有辦法讓她回到死界?”我說。
洪七又恢復了淡淡的語氣。“飛僵?確定是飛僵?飛僵的戾氣過重,死界的領路人無法靠他們,因此飛僵必須通過某種特定的方法才能進去死界。
齊斌先生對飛僵非常感興趣,我馬上給他打電話。你等幾分鐘。”
“好。”我道。
密密麻麻的雨水敲打在玻璃車窗上,迸濺起的一粒粒無比細小的水滴形成了一陣陣蒼白色的雨霧。一顆球狀閃電墜落下來,穿透云層,攜著震耳欲聾的轟雷聲,發出刺眼的光芒。
“你喜歡《讓我痛哭吧》這首歌曲嗎?”飛僵的眼神突然變得柔和了起來。
“是的,但比起這首歌,我更喜歡唱它的歌手。
手機鈴聲是在我在網絡錄頻中提取的音源。音質不怎么高,但足以震撼我的心靈。
我多么希望她能發一張專輯唱片,只可惜她在HLJ圣木大劇院演出了五場之后就退出歌壇了。”
“她沒有退出歌壇。而是死了。”飛僵淡淡的說。
“對。是有傳言她已經死了。不過我不信。”
“她就站在你的面前,你有什么不信的。”
我像一個受到迅雷驚嚇的孩子,目瞪口呆地望著她,好半晌才回神來,我吃驚道:“你就是那個神秘的女歌手?!”
飛僵點了點頭,眉宇間呈現出一種嚴肅而陰郁的神情。“鬼不像人,鬼不說謊。”
“你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變成的飛僵?
對不起,我是你的歌迷。即便你成為僵尸,我依然崇拜你的歌聲。我想知道你的過往,就如我想再次聽到你的歌聲一般。”
飛僵把毛絨絨的手掌頂在我的額頭上,一瞬間,我深深沉浸在一種無可言喻的思緒里,飛僵把她的記憶分享給了我,我看到了有關于她的一切,從生到死,從輝煌到暗淡……
傍晚,在一條充斥垃圾,破敗骯臟,污水橫流的街道上,一對衣衫破爛的中年夫婦偷偷摸摸地把一個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丟進了垃圾桶里,然后頭也不回地消失在漆黑的暗夜中。
天空布滿大塊的云,在熱風中移動,預示著一場暴風雨就要到來。
一群流浪貓在外出覓食之后回到了領地——垃圾堆。
它們發現鐵皮垃圾桶在微微的振動,一只花貓竄上垃圾桶,撕開黑色垃圾袋,一個小女孩的腦袋露了出來,她的嘴角還殘留著幾滴淡黃色的農藥。
雨落了下來,落在被人遺棄的地方。幾只貓兒合力掰開小女孩嘴巴,讓雨水流淌進她的嘴里。
或許是農藥劑量不足以置人于死地,又或許是上帝不愿意結束一個幼小的生命,小女孩睜開了眼睛,活了過來。她雖然逃過一劫,但農藥卻剝奪了說話和歌唱的權利。
有時候,生與死就像是一對雙胞胎兄弟。誰都能奪走,誰都能給予。就像滿天的大雨,就像冬日的暖陽,不分彼此的,落在每個人身上…
從此,小女孩和流浪的貓兒生活在了一起。
他們住在垃圾堆里,共同分享他人吃剩的食物,相互取暖,在無情地城市里,有情的活著。
美妙的歌聲回響在天空。那是西班牙歌唱家何塞·卡雷拉斯演唱的古典歌曲《永劫輪回》。
那是一首悲傷的歌曲…
凄涼的歌曲…
或許這首歌聲在暗示著小女孩的未來……
小女孩“居住”的街道坐落在HLJ圣木大劇院側身。每天晚上,她都會坐在用垃圾搭建起的窩棚里,和可愛的貓兒一起聽從劇院里穿出來的歌聲。
盡管她渺小、貧窮,是個啞巴。但她卻渴望有一天能夠站在舞臺上,用自己的歌聲為自己和流浪的貓兒換一頓可口的晚餐。
那是一個寒冷的雪夜。漫天的雪片像天使的羽毛一樣在空中飛舞,雪片愈落愈多,白茫茫地布滿在天空中。雪很美,但對于無家可歸的流浪者來說,雪卻很殘忍,可憐的小女孩蹲在垃圾桶里被凍的瑟瑟發抖。
路的那邊,出現了一個神秘的男人。
他披著一件皺皺的白色大衣,黑色頭發,戴眼鏡,下巴有少于胡渣,兩片薄薄的嘴唇的叼著女士香煙,一雙海藍色的眼睛,目光銳利得近乎兇殘。
男人那消瘦、儒雅的外表,以及嘴角那抹不懷好意的微笑,無不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在我的印象中,這類人一般都是電影中的大Boss,或是一個孤僻的怪人,一個有頭腦無情感的人。
男人走進街道盡頭的垃圾堆,他身上散發出的邪氣驅散了守護在街頭的流浪貓。他輕輕地掀開小女孩躲雪的垃圾桶,溫柔的說:“多么可愛的小朋友,多么純潔的一雙眼睛。”男人搖晃著手中的棒棒糖,“要不要跟我走,我帶你去一個很溫暖、不用淋雨不用躲雪的地方。每天都有飽飯吃哦。”
小女孩爬出垃圾箱,用干瘦的小手,指了指趴在雪堆里已經凍僵了的小貓。
男人微笑著說:“可以。你可以帶它們一起走。我會安排它們的住處。”
小女孩暖笑著點了點頭,男人抱起小女孩和幾只小貓,登上了停在街口的紫色的勞斯萊斯。
俄羅斯地下監獄。
一個邪惡的基因改造研究機構,一個把未成年人當成小白鼠的巨型鐵籠。
小女孩被男人帶到了那里,和她的貓兒一起關進了牢房里。但她卻很高興,因為牢房里比外面的世界要溫暖、安全的多,她每天都能吃到漢堡、喝到牛奶。
她的幸福簡單而真實,但卻像一根根細細的鋼針扎在我的心口。
除小女孩之外,我還看到了十幾歲的三浦白羽在巨大的防彈玻璃阻隔的藍色牢房里,模仿著鳥兒飛翔時的樣子;十幾歲的花山院在睡夢中幸福地笑著。
一個想成為鳥兒,沖出牢籠。
一個想活在夢里,逃避現實。
我突然意識到他們的特異能力,似乎建立在痛苦和渴望自由的基礎上。
我本以為光明會的殺手都是一些十惡不赦的魔鬼,現在看來,他們也只不過是被命運作弄的可憐人。
“或許明天你就可以說話、唱歌了哦。再忍耐一下下好嗎?”男人把手放在女孩的額頭上,溫柔的說。
女孩微笑著點了點頭,走進了基因實驗。
強烈的藥物反應使她痛不欲生,每次女孩都要被實驗人員架著回到牢房,因為她已經沒有行動的力氣了。這樣的日子持續了整整八年。
八年后,男人在她身上進行的基因實驗成功了,那一天她擁有了堪比天使一般美妙的嗓音。
那一天她在冰冷的牢房中舒展天籟般的歌喉,每一個音符都是一首婉轉的《長相思》,任你的心有多么堅硬冷漠,終也抵不過這猶如融化千年冰雪般的暖陽一樣的歌聲。
沒有人比男人更高興,他把她看做是自己最美麗的作品,他像欣賞藝術作品般欣賞她的歌聲,他第一次對自己的作品產生了感情。他甚至拒絕了光明會讓她成為殺手的命令,因為她是獨一無二的。但男人發現基因藥物在她的體內發生了某種不可逆轉的致命性變異。她雖然得到了“昆山玉碎鳳凰鳴”般的歌聲,但卻只剩下一周的生命……
為了實現她的愿望,男人租下了HLJ圣木歌劇院,為她夠買鑲嵌著999顆天然鉆石的長裙,為她請來全歐洲最負盛名的維也納愛樂團和英國皇家舞蹈團,為她舉行了一場為期五天的各人演唱會。
演唱會盛況空前,座無虛席,國內外記著爭相報導,整個世界都陶醉在她的歌聲之中。
演唱會結束后,她倒在后臺一片玫瑰花瓣鋪成的花海中,眉眼間滿是幸福與快樂,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男人不愿讓她就這么死去,他請來了一個我十分熟悉的人。這個人將她的尸體葬在養尸地,用某種特殊的法術,將她成為可怕的飛僵!
男人許諾向她許諾,只要她殺死999名生者,就帶她去沒有痛苦、沒有孤獨、沒有疾病的死界。男人想讓其他人體會一下失去心愛東西的痛苦,同時,讓她報復這不公平的世界!
飛僵收回了爪子,我的思緒被拉回現實。
我們四目相視,對彼此的感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我默然了一會,問道:“你殺夠999人了嗎?我是第幾個?”
“遠遠不到999人。我并不喜歡把自己的痛苦施加到別人身上。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殺意。每次殺人之后,我都會陷入無盡的自責。雖然我是個沒有心的僵尸,但我依然能夠體會到生者的痛苦。”
我緊逼一句問道:“你為什么想去死界?也許到了死界你就會化為沒有思想的光球…我……我請愿你成為游蕩在人間的僵尸,至少我知道你仍然存在!”
“不。徹底結束自己的生命,那正是我想要的。沒有人希望我活下去,連我自己也不希望……”
手機再次響起,依舊是她的歌聲。
“游賢侄嗎?我是齊斌叔伯。 聽我講,讓飛僵回歸死界的方法很簡單。只要她握緊拳頭、伸出左臂。以拳頭為圓心,左臂為半徑在原地逆時針旋轉9999圈,順時針旋轉9999圈,通往死界的羅生之門就會開啟。我會在死界的第一層等她。
對了段老太建了一個聊天群,她已經拉你進群了。據我的推斷,黑暗之塔將會在三天后出現,你是唯一可以進入黑暗之塔的人,具體原因我會在聊天群中向你解釋。”
不論說什么,齊斌叔伯都像是在深情的讀詩,聲音中充滿了魅惑與神秘。我可以確定,齊斌叔伯就是幫助白衣男人把她變成飛僵的人…
他為什么會認識光明會的人,他與光明會的基因研究計劃又有什么關系?
有機會我一定要仔細調查一番。
“謝謝齊叔伯,我知道了。”我不露聲色的說。
被飛僵控制的面包車飄向公路左側的空地。
飛僵微笑著,在雨中旋轉著身體。她是超越人類的生物、被死亡賦予力量的生物,對于她來說原地旋轉19998圈算不了什么,
雨滴像一個朦朦朧朧、神秘莫測的光環,套在她高速旋轉的身體上,在月光下閃爍著鉆石般璀璨的光輝。寬大的白袍仿佛一對被淋濕的潔白翅膀。空地兩旁夾道守候的樹,如同排成一隊前來致哀的哀悼者,靜靜地望著她即將離去的身影。
一道燃燒著淺藍色火焰的大門從飛僵腳下的土地上緩緩升起。
“嘿。你馬上就要離開了。我有話要對你說。你說沒有人希望米活下去?你錯了。如果全世界只有一個人希望你活著。那個人一定是我。如果有來生,我希望能夠遇到你,再次聽你的歌聲。”
一縷異常明亮的月光撥開雨幕,傾瀉在我的面前。飛僵恢復了她生前的樣子,她身著雪白的舞衣,踩著燦爛的秋菊,如冷艷的死亡女神般靜靜的佇立在距離我一步之遙的地方,觸手可及,亦真亦幻。她是如此的美麗。白皙的皮膚,修長的脖頸,堅挺的鼻子,哀傷的眼睛……
“謝謝你。讓我再為你獻上最后一曲。只為你……獻上最后一曲。”
“我的榮幸。”我在雨中向她深鞠一躬。
一瞬間,雨聲、雷聲、風聲竟都壓低了聲音,仿佛不忍心打擾她的演唱。
Lascia ch'io pianga mia cruda sorte,
讓我痛哭吧!殘酷的命運,
E che sospiri la liberta,
多么盼望著那自由來臨!
Il duolo infranga queste ritorte,
人間的苦難,無窮無盡,
De miei martiri sol per pieta,
對我這樣的痛苦也無人憐憫!
Lascia ch'io pianga mia cruda sorte,
讓我痛哭吧!殘酷的命運,
E che sospiri la liberta,
多么盼望著那自由來臨!
E che sospiri,
多么地盼望……
在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美妙歌聲中,她緩緩走入通往死界的大門。
眨眼間,我已看不清她朦朧的背影。眼前,只有漫天落雨低訴著那轉瞬即逝的情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