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diǎn)，BJ城上空烏云密布，雷聲從榕樹墓園身后的遠(yuǎn)山之間滾滾而來。

暴躁的狂風(fēng)將土地表層的松土和掛在樹杈上的垃圾袋吹上天空，豆子大小的雨滴就像沙碩一樣噼里啪啦地敲打著車窗。

悍馬H2虎嘯般兇猛的引擎聲撕碎了夜晚的平靜，雨水的腥氣刺激著洪七的神經(jīng)，他猛踩油門，時速達(dá)150公里每小時的鋼鐵猛獸刺破漫天雨幕，加速行駛進(jìn)張著大口的黑色隧道。

洪七淡淡地問道:“嘿，游家主人。你為什么不讓我的手下送蘇茉兒回火真君廟？你信不過我嗎？”

“叫我心寓就好。我當(dāng)然信得過你。否則我怎么會不顧生命危險甘作誘餌？蘇茉兒是段老太的唯一的孫女，她待我猶如親人，我不能讓蘇茉兒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我雖然信得過你，但我卻信不過你的手下。蘇茉兒畢竟是個女孩子，而你的手下都是些成年男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向段老太交待？”

洪七推了一下金絲眼鏡，語氣略顯歉意：“你說得對。是我想的不夠周到。”

蘇茉兒瞇著眼睛靠在我的肩膀上，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口水在兩片薄唇間拉出一條晶瑩的粘絲。蘇茉兒抹了一把口水，懶洋洋地說：“還是小哥對我好。小哥咱倆換個位置，你這邊肩膀上都是口水，沒法躺了。”

“你的體內(nèi)藏著一條雅魯藏布江嗎？怎么會有這么多的口水。”我無奈地抱怨道。

“心寓系好安全帶，保護(hù)好蘇茉兒。前方出現(xiàn)一輛來歷不明的卡車。”洪七瞇著眼睛淡淡地說。

透過前視車窗，我望見一輛重量達(dá)50噸的解放重卡，像一頭憤怒的公牛，正以最高時速向我們迎頭奔來。

洪七冷冷地盯著前方，方向盤在他的雙手中隨性地轉(zhuǎn)動著。他的嘴角微微上揚(yáng)，露出輕松閑適的神情，仿佛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

洪七絲毫不在乎眼前重達(dá)50噸的龐然大物，云淡風(fēng)輕地說：“心寓，不介意我放一首BGM吧？”

“BGM？你隨意，我沒意見。”

音響中響起美國搖滾樂隊ROYAL DELUXE的歌曲《Bad》。洪七搖晃著身體，跟著音樂唱了起來：

“I'm bad, as bad can be,

我乃萬惡之宗，罪惡隱晦至極

So bad that it's hard to believe,

萬物不堪觀摩，難以停止的膛線拒絕憐憫，

Oh, what they say about me,

哦，他們只能用吶喊反抗著我！”

遠(yuǎn)處一道藍(lán)白色的叉狀閃電刺破群山，洪七突然猛踩油門！他快速閃動的瞳孔深處沁出卡車大燈射出的暗黃色，當(dāng)悍馬與卡車只差十幾米的距離就要相撞時，洪七以電光火石般的速度調(diào)轉(zhuǎn)車頭。

90°擰轉(zhuǎn)的輪胎在粗糙的地表上劃出四道頭尾重疊的黑色印記，橡膠摩擦地面的聲音猶如魔鬼的短嘯，像一只大手，緊緊地握住我那顆急速跳動的心臟！

悍馬在狂野的搖滾樂中竭力踐行奔騰的快感，只留給解放卡車兩盞深紅色的尾燈。我從未見識過如此利落、敏捷、果斷的車技，我漸漸意識到在洪七文質(zhì)彬彬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殺伐決斷的心。

洪七不僅在向?qū)κ朱乓嚰迹且环N無言的挑釁。憤怒的隱形殺手像一條抓不到耗子的老貓，忙踩油門，以每小時90公里的速度緊緊地跟在我們之后。

“車技這么厲害！跟誰學(xué)的？”

“拓海桑啦。”洪七淡淡地說。

“切，我還高橋梁介呢。”我們哈哈一笑。

我搖開車窗，對著緊追在身后的解放卡車豎起中指，大聲嘲諷道：“嘿！太慢了，你喜歡吃尾氣嗎？追到我，我就讓你殺了我。”

一梭子彈擊碎了悍馬車的兩個尾燈，我緊抱著蘇茉兒說道：“洪七，他有槍！據(jù)我多年的吃雞經(jīng)驗。我猜他手里拿的是口徑為7.65mm的蝎式機(jī)關(guān)槍！”

“沒關(guān)系。他就是拿98k都沒用！他愈是憤怒，死神距離他便愈近。有時候貓鼠游戲的贏家并不總是體格占據(jù)優(yōu)勢的貓兒。誰說聰明的老鼠不能戲耍拿槍的貓兒呢？”

空曠狹長的公路沿山而上，一眼望不到盡頭，兩旁茂密的樹叢迎面撲來，給人一種窒息的壓迫感，一道道閃電猶如耀眼的血脈般照亮夜空，鼓聲般震耳欲聾的雷聲紛至香來，一大一小兩輛車以超過100公里每小時的速度在潮濕崎嶇的山路上放肆狂奔，像貓捉老鼠般在雷聲隆隆的雨夜中玩著生死游戲。

靠在我肩膀上的蘇茉兒又打起了呼嚕，口水像水管里的自來水一樣源源不絕地流淌在嘴角。

段老太喜歡用別人的衣服擦手，蘇茉兒喜歡在別人身上流口水，祖孫兩代都是“衣服殺手”。不知道淘寶上有沒有賣防水面料的襯衫。或者下次穿著雨衣拜訪段老太和蘇茉兒。不過手里攥著千機(jī)傘，身上披著雨衣，看上去會不會有點(diǎn)怪？

“心寓你看，月亮邊兒上有個絞刑架。那是老天爺為馬丁·斯科塞斯準(zhǔn)備的刑具！”絞刑架形狀的烏云安靜地矗立在圓月邊兒上，惟妙惟肖的相似點(diǎn)燃了洪七內(nèi)心深處的復(fù)仇之火。

“洪七你樂觀的心態(tài)我非常欣賞！但我估計我們的后備箱已經(jīng)被打爛了！”話音剛落，一排子彈就擊碎了后車窗，我撐開千機(jī)傘擋住破碎的后車窗，脫下外套披在蘇茉兒身上幫她遮擋隨風(fēng)而入的雨水。

“洪七！卡車和我們并排而行了！”解放大卡突然加速，兩輛車在公路上并排奔馳。”

“騙人的吧！卡車的最高時速不超過100公里每小時，悍馬的最高時速在140公里每小時左右，他居然能追上我們…看來馬丁·斯科塞斯給卡車換了發(fā)動機(jī)！心寓低下頭，保護(hù)好蘇茉兒。不要讓子彈掃到！馬上就要到設(shè)伏地點(diǎn)了！”

搖曳的火蛇噴射出狂風(fēng)暴雨般密集的槍彈 ，子彈擊中車身時發(fā)出的巨響震得人后腦發(fā)麻。

我高聲呼喊：“洪七！我錯了！”

“你錯什么了？”

“他用的槍不是蝎式！而是加特林！我聽到了機(jī)槍彈鏈滾動的嘩嘩聲！”

“不可能！如果是加特林！我的車早已經(jīng)爆炸了！肯定是蘇茉兒放屁了！你聽錯了！”洪七也開始扯著嗓子喊。

“還有多久設(shè)伏地點(diǎn)？”我問道。

洪七說：“不遠(yuǎn)處便是幾座孤山，進(jìn)入山路，就是悍馬的天下了！我在前方設(shè)置了陷阱，只要撐過現(xiàn)在，勝利就在眼前！”

“知道了！我想辦法幫你撐過去！千機(jī)傘！嘲風(fēng)！空氣炮！”我對準(zhǔn)解放卡車駕駛室的車窗，放了一發(fā)空氣炮。沖擊波就像一條銀白色的龍，自炮口處咆哮而出！解放卡車約5cm厚的鋼板門，竟被生生轟出了一個圓坑！轟然巨震，幾乎震碎了卡車車窗的玻璃！

洪七吃驚地問道：“我靠！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玩意，怎么有這么大的威力？”

“這是魯班門的黃泉先生為我打造的武器，叫做千機(jī)傘。”

“能不能再來一炮？這次打車胎，解放卡車的車胎周圍沒有擋板。打爆他的輪胎，讓他減速！”

“沒問題！”又一道沖擊波穿過飄零的雨花精準(zhǔn)無誤地?fù)舸蛟诳ㄜ囎髠?cè)的前輪上，輪胎自上而下裂開了一道口子，卡車緩緩減速，我甚至聽到了馬丁·斯科塞斯的叫罵聲：“You are a monster！Falk！”

洪七英俊的臉上漸漸布滿殺機(jī)：“到了！”

遠(yuǎn)處的山脈變得越來越清晰。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jīng)引誘馬丁·斯科塞斯進(jìn)入了不利于卡車行使的深山小路。荒無人煙的山路上長滿了毛絨絨地狗尾巴和低矮的灌木；一座座荒墳令人毛骨悚然。在那些滿地是無名墓碑的灌木叢里，說不定有不少鬼魂穿梭著。灌木叢左邊隱藏著一片巨大的低洼沼澤，任何車輛行駛進(jìn)這片沼澤都將會成為死神口中的糕點(diǎn)。

洪七假裝在沼澤前拋錨，中計的馬丁·斯科塞斯駕駛著解放卡車不顧一切地沖向我們，想把我們連人帶車一其碾碎。

洪七再一次展現(xiàn)出他出神入化的車技。當(dāng)卡車距離我我們不到五米的時候，洪七迅速發(fā)動引擎，悍馬向左側(cè)甩尾、調(diào)轉(zhuǎn)車頭。一套操作行云流水，沒有一絲一毫的拖拉，仿佛座下的汽車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他可以隨意控制它做出任何高難度的動作。

馬丁·斯科塞斯并不知道前方是一片沼澤地，他沒有減速，而是企圖調(diào)頭繼續(xù)追擊我們，但深不見底沼澤死死地抱住了卡車的前輪。

馬丁·斯科塞斯順著車窗爬上卡車的貨箱，企圖跳出沼澤，早已經(jīng)計劃好一切的洪七用電擊射網(wǎng)槍包裹住了整輛卡車。

被困于電網(wǎng)中的馬丁·斯科塞斯在強(qiáng)電流造成的劇痛下無法使用隱身能力， 使我得以看清仇人的相貌，那是一張非常特別的臉，左右面頰上布滿了紅色的斑點(diǎn)，向外突出的顴骨之上閃動著兩只黑黑的小眼睛，眼神中充滿了狡詐與陰險。

他沒有呼救，也沒有掙扎，而是保留著作為殺手的尊嚴(yán)，承認(rèn)失敗，安靜地與卡車一同被沼澤所吞噬。

稀疏的野草隨風(fēng)擺動。驟起的狂風(fēng)猶如墳?zāi)怪刑龅挠撵`吹散本就四處飄零的細(xì)細(xì)雨滴。

我和洪七望著慢慢下沉的卡車久久不語，我的心里像打碎了油鹽醬醋，五味雜陳。

殺親之仇雖然報了，但我卻并沒有感受到復(fù)仇之后的喜悅。反而感到有一絲絲的落寞和孤寂。

我相信此時此刻洪七和我心情是一樣的。

蘇茉兒搖搖晃晃地從車?yán)镒吡顺鰜恚骸鞍。”拘〗闼蚜耍“∴稀@是什么地方…你們兩個大男人在月下干什么？約會嗎？不會是談情說愛吧？或者是沼澤殉情？咦~太刺眼睛了…我要回車?yán)镌偎粫胰ィ≤嚥Ａг趺炊妓榱耍浚?

你們兩個是不是在為了我決斗？哎呀，真是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地笑了出來。

笑容會傳染，洪七也笑了起來。

蘇茉兒也笑了起來……三人的笑聲回蕩在幽幽的雨夜中，笑的像沒有明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