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吳府的氣氛自然也有些僵，吳啟揚莫名其妙的會試落榜讓眾人的心情都很難好的起來。吳逢知道兒子落榜心有不忿，只是他一介工部主事，又職權不涉，只是無可奈何。吳夫人和吳府的其他人只能不斷安慰一直都稍有些消沉的吳啟揚。吳啟揚則把自己關在后屋，更加用功地看書，并且按照老師的吩咐開始涉獵百家典籍。于是都幾乎沒人想到要慶祝郗成通過會試，成為貢生，這放在其他人家本也是值得敲鑼打鼓大擺筵席的喜事。只有孫管家父女在偏屋弄了幾個小菜，陪郗成喝了幾盅小酒。

“郗成哥哥，恭喜你通過會試啊，你可真是太厲害了。明年的殿試要加油哦，我看好你高中進士！”在郗成的影響下，孫青鳶講話越來越有他前世現代人的感覺了。

“謝謝青鳶，這會試我可算是過了。只是我很擔心小少爺，他這次受了這般不明不白的挫折，很是難過啊。”郗成雖然是前世三十多歲的熟男身份，但這么多年來與吳啟揚朝夕相處，友情是實打實的，頗有點忘年交的感覺。可以說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孫青鳶以外，郗成最好的朋友就是吳啟揚了。

“唉，少爺吉人天相，我是看著他長大的，他的才能我很清楚，我相信他應該不至于會試落榜，這其中一定有曲折。只是會試是皇家書院會文館直接監考閱卷的，按道理會文館里都是全國最博學的學士老爺，也不知哪里出了問題。”孫管家也說道。

“孫叔叔，小少爺的好朋友，就是‘大岳七俊’那幾個，都是頂尖官家的少爺，已經在幫少爺暗中調查了，這事我連老爺也不曾說，你也先別說，等有線索了再說。”郗成已經把孫管家當成自家岳父，所以也不瞞著他。

“好，但愿少爺得償所愿。”孫管家對于與少爺齊名的這幾個官二代還是很相信的，畢竟這幾個家里能量都大得要命。

郗成雖然這么說，但其實心里很是打鼓。按照那天吃酒時龐御史之子龐燁透露的信息，主持這次會試的考官是會文館的副館長和兩位地位僅次于副館長的資深學士，而且都是右相朗開明的人，而閱卷的也是這三位和他們下面的副學士。

會文館是靈騫王朝的皇家學館，負責教授皇家、皇親國戚和高階官家的孩子學習，編纂通行全國的學冊，同時管理靈騫王朝的國考，特別是主抓會試和殿試，因為這兩個級別的考試將直接選出未來進入靈騫官場的人才。會文館的最高管理官員是館長，下設兩個副館長分管教學和考試，再下面是幾個資深學士，相當于高級教授，然后是眾多學士和教師。“大岳七俊”最年長的常林楓雖然也進入會文館，但資歷尚淺，只是最初級的教師，給資深教師打下手而已。不過對于他這個年紀能進到這個有點類似于郗成后世國家教育部的單位當個干部，那也是千里挑一，可以算得上平步青云了。

龐燁提到的田浩然就是會文館分管考試的副館長，位高權重，他和另兩個資深學士按龐燁的說法都是右相的人，那問題就很大了。左相蘭思芳和右相朗開明不和是人盡皆知的事實，是靈騫朝堂沒人會公開聲明的秘密。所謂“大岳七俊”在大岳城名聲不小，其實七人都年紀尚輕，雖然各自確實都有過人學識，說到底很大程度還是大岳文壇承左相蘭思芳的情，替這七個少年天才樹起的名聲，以便他們成長后在官場可以青云直上。所以這七個少年小小年紀名滿大岳，換來的是未入官場就已被打上了左相羽翼的標簽。也就是說，作為“大岳七俊”之一的吳啟揚會試落榜，如果其中有什么問題，那很有可能就是左相蘭思芳和右相朗開明一次斗爭的結果，要把吳啟揚這個未來可能成為左相官場得力助手的少年天才扼殺在搖籃里。

如果真是這樣，那吳啟揚的處境就很危險了。就郗成所知，左相蘭思芳根本是靈騫建寶帝提拔起來與黨羽遍布朝廷內外的右相朗開明打擂臺的工具人，上位沒幾年，羽翼未豐，就算有建寶帝的支持也暫時很難斗得過朗開明。而且郗成前世可是熟讀古代歷史，對于歷代宮廷斗爭了如指掌。在他看來，建寶帝所謂的提拔支持蘭思芳，也不過是為了保持靈騫朝廷官場的平衡，大概率是帝王心術，畢竟右相朗開明雖然勢力龐大，而且肉眼可見的結黨營私，但畢竟到現在也沒看出有什么謀反之意，建寶帝如果不是昏庸無能，斷然不可能親手去打破這種平衡，相反會想方設法去維護平衡，這樣才能讓自己坐在皇帝寶座上高枕無憂。蘭思芳能被建寶帝提拔上來和右相朗開明對壘，肯定不會是愚昧之人，這樣身居高位的沒一個心思單純之輩，他自然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價值，除非右相陣營土崩瓦解，他才會上前去落井下石，否則絕對不會拿自己那點薄薄的家底去和關系網遍布半個靈騫官場的右相朗開明全面開戰。

照這樣的分析，一旦這次查出會文館監考閱卷確實有問題，那么朝廷最后是否能夠秉公處理十分難講。反而按照右相朗開明這個位置高官的手段，了解到左相黨羽在暗地里調查他手底下的人，那么在明確吳啟揚是左相一派后，吳少爺乃至吳家怕是要大禍臨頭，遠遠不止吳啟揚會試落榜那么簡單。畢竟吳家家主吳逢只是工部主事，朗開明看都不會看一眼的小官，吳啟揚更只是有點名氣的落榜舉人，連官身都還沒有，唯一的特權只是見官不拜而已。按照這樣的設想，恐怕最好的結果就是查出這次會試中考生吳啟揚的閱卷有問題，但左相出于避免和右相翻臉，只好與右相妥協，低調處理幾個下面的替罪羊，犧牲吳啟揚的利益。郗成前世可是從史書中讀到不少骯臟齷齪的栽贓陷害，歷史長河上多少英雄豪杰都在宮斗中隨著看不見的陰謀詭計落得身敗名裂，區區一次會試中的一名考生實在不值一提。

當然，這一切還只是郗成揣度。如果華灝和龐燁最后的調查結果確實沒有什么原則上的問題，那吳啟揚也只能捏著鼻子認栽，等個三年再參加下一次會試，可是人生哪有這么多三年，等三年后，這一屆貢生中高中進士的都已經為官兩年了。又如果龐燁情報有誤，田浩然副館長和李亮學士其實算不上右相朗開明的死忠，這一切不過是普通的不同學派間的意氣之爭，那結果會如何倒也很難說。抑或這一切水太深，深到華灝和龐燁背后華侍郎和龐御史的層面都不能完全看清楚，最后只會是一筆糊涂賬。郗成想到的還有一種可能，田浩然副館長等三個會文館高層確實是右相朗開明黨羽，這次吳啟揚落榜也確實是他三人搞的鬼，但只是他們這個層面與左相黨羽的斗爭，右相對此并不知情。這種假設其實可能性不小，畢竟真要右相親自下令對付吳啟揚這么個小角色，那右相雖然手段高明，但格局未免不高。如果是這種可能，那么吳啟揚的前途也不明朗，畢竟田浩然和兩位學士本身就是朝廷高官，田副館長更是與華侍郎和龐御史平級，在左相蘭思芳和右相朗開明不下場的情況下，下面的派系會為此事斗爭到什么程度很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