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巡邊(一)
- 塞上春秋
- 柳吹楊
- 3320字
- 2020-02-17 12:50:31
屠龍眾人誓師走了不久,申時,丙屯的人為了為期三天的巡邊也開始忙碌起來。
張斌還未及冠(十五歲),所以還未束發成髻。他將臟兮兮的長發卷成一團,然后再用赤色幘巾將其包裹好,最后在余里衍的幫助下批上革甲、戴上了鞮鍪(頭盔)。
張斌撫摩著父親遺留下來的環首刀,良久輕嘆一口氣,將長刀重新收拾回箱子里,再拿起桌邊稍短一點的環首刀,用刀帶將其系在了腰間。
屋內此時其他人都已準備妥當,靜待什長張斌的號令,張斌頜首道:“去校場。”九人轟然應諾。此時,丙屯的人都紛紛走出房門奔向要塞校場,這其中金鐵撞擊聲連綿不絕,鏗鏘作響。
張斌左手扶刀,右手持趙朔送給他的黑柄長槍,頗有氣勢地帶領自己這一什的人氣昂昂地來到了丙屯眾人中間。丙屯的騎兵大多是老行伍,當看到張斌這半大小子拿著長槍走過來的時候,不免有點詫異。
其實,天雄騎兵的武備除開環首刀、革甲鞮鍪是由官府武庫統一發配外,其他武備用具基本上都是自帶,只要自己用的順手,手里拿跟燒火棍都沒人說你。
騎士們可以根據自己的特長和愛好,配上長戟、矛、弩,或弓都是允許的,甚至可以說是鼓勵的。所以在大漢邊軍里,五花八門的兵器是層出不窮的。
但是大漢的騎兵們經過實戰體驗或者說一些的血的經驗和教訓后,長兵基本都會選擇長戟,長戟是大漢騎兵和步卒用的主要武器,長戟可刺、可勾、可砍……用途良多。不過,大漢騎兵為了在馬上方便使用,所使用的長戟比步卒用的長戟稍短。
張斌將長槍拿出來的時候,除開張斌這一什已經對此見怪不怪的人,其他人還是稍微詫異了下。
長槍類似于長矛,但兩者之間還是有區別的,矛一般比槍稍長,矛柄較粗,所以矛一般都適合于軍隊集團沖鋒。而且兩者之間最大的不同是矛柄是用硬木頭做的,沖鋒刺敵的時候很容易折斷,但是槍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彎曲,所以在對手格擋住槍頭的刺擊以后,手腕翻轉,槍頭會以較快的速度繞出弧線,貼過對手的格擋物繼續完成刺擊的動作,攻的優勢在于此;對方的重兵器進攻,槍桿抵擋過程中,適當的彎曲又會卸掉一部分勁力,防的優勢又在于此。
槍法變化無窮,用好了槍,那就是殺敵的利器。武將一般都比較喜歡用槍。但是要用好槍,在名師的指導下,需要浸淫此道多年時間才有所成。一般的兵卒都會選擇用長戟,可刺可勾可砍,不需花費多少時間,就可用來殺敵。
正如當今的大漢的軍營,普遍裝備了弩。弩可是殺敵利器,不需要多久時間,就能培養一名合格的弩兵。但是若要培養一名弓手確實需要時日的,而且需要良好的天賦才能成為一名優秀的射手。
所以,當張斌拿了一把長約八尺的長槍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大家在詫異之后,互相對視一眼,不由會心一笑。都不約而同地認為這憑借屠龍關系的伢子初涉軍營,可能是在酒肆聽戲文聽多了,想學演義里面的大將軍舞動那亮銀槍去建功立業。
杜魚泡首先道:“以為長槍是那么好使的嗎?小心騎在馬上舞槍的時候栽下馬來。”更有人取笑道:“斌伢子,幾十斤的大槍抬的起嗎,讓哥哥幫你抬把。”眾人哄然大笑。
在眾人的嘲笑聲中,張斌默然不語,實則心里窩火的很,但礙于情面不好發作。不過,他手下那幫人倒是義憤填膺,余里衍圓瞪著雙眼朝人說道:“可不要小瞧我家什長,你們沒有幾人可在什長槍下走過三招。”張斌這一什人也跟著附和,爭相替自己的什長打抱不平。
但余里衍等年輕人在老行伍面前都只是弱冠少年,他們對張斌的長槍驚奇一番后,新鮮感一過便各自閑聊起來,根本沒有把張斌這一什的人的言論放在心上。
杜魚泡站在校場中央的高臺上,也正是屠龍剛才誓師剿匪的地方,估摸丙屯的人集合完畢后,大聲嚷道:“肅靜!”,連呼幾聲,稍等大家安靜后,杜魚泡開始了慷慨激昂地演說。
杜魚泡提到了這次出去的兩個任務,一個是例行的巡邊工作,同時還交待了另外一項重要的任務,那就是護送貨棧的雜役們給烽火亭的守夜人們送上補給。
杜魚泡聲音還是相當洪亮的,語調也算是抑揚頓挫的,站在高臺上手勢連連,唾沫星子飛濺,說道:“大家在巡邊的路上一定要聽從我的指揮,每一什的人必須在自己的隊伍里面,在巡邊或護送補給的路途中,必須保持安靜,不準私自插入其他什閑談。若是讓我發現,我一定重罰此什,什長也難辭其咎。遇到北突斯人或馬匪的時候,首要任務是先護住車隊,聽我號令行事。若是有人擅自出擊,戰死了算你倒了十八輩子的霉,甭想讓我去搶回你們的尸首;即使僥幸沒死,回來之后也得重罰;就算是拿了首級歸來,功過相抵,我也不計你的功勞……”
杜魚泡畢竟是老行伍,這些話還是很在理的,但是張斌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除了他們一什包括他在內的幾個新兵在認真聽以外,大部分老兵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有的人在將手指甲的黑黃之物摳出來朝天空彈去;有的人則盯著黃昏的黑夜,數著一行北歸的大雁;更有甚者,正在小聲地交頭接耳,根本沒有把杜魚泡說的話放在心上。
而他旁邊的小懶年紀和他相仿,卻是有兩年兵齡的老兵。小懶也打了個呵欠,用臟兮兮的手揉了揉自己的左眼,好像是癢得緊,直到把自己的眼睛揉的紅紅的,眼淚、眼屎都給揉了出來。
小懶看到張斌正在盯著自己看,頗不好意思地嘟噥道:“屯長每次都說那么多廢話,那么多規矩自己都沒有真正遵守過,不是浪費口水嗎。”
張斌頓有所悟,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杜魚泡的話冗長而重復,直講的大家伙昏昏入睡。誰說杜魚泡沒本事,“善言語”就是好本事,張斌打心底佩服起自己的屯長,在別人哈欠連天的場景下還能一如既往地說下去。這臉皮可不是一般的厚。
在天雄塞中心敵臺上,一身儒士裝扮的中年人,捏著八字須自言自語道:“誰說武人不善言辭,剛見過屠龍的慷慨激昂,現在更是見識到了什么叫話癆。”
此時,呂正剛好拾階而上,來到了要塞中心敵臺,朝儒士打扮的李圭說道:“李大人,上谷貨棧的車隊已經到了。”
李圭聞言,瞇眼眺望南門,只見連綿里許的車隊魚貫而行,上谷貨棧的旌旗在春風的吹拂下,獵獵作響。
李圭指著南門喧囂的人群說道:“呂老部督啊,郡里對這次物資的輸送頗為重視,因為今年車隊里除開各烽燧的一年補給外,還有西邊武威寨的補給,所以這次物資托運不能出現任何閃失,要是在以往,某絕不會擔心糧草的運輸,但今時不同于往日,現在馬匪橫行,北人也頗不安分,某此次將屠龍的騎兵撒出去,其實就是為了震懾上谷郡草原的宵小之徒,不要輕舉妄動。”
呂正拱手道:“李大人心思縝密,下官佩服之至。”
李圭臉上的笑容一閃而過,朝呂正拱手道:“但為了以防萬一,為了守衛在大漢邊塞的守夜人,某有個不情之請,想讓呂老部督出馬替我護送這支車隊。”
呂正頜下花白的胡子顫了顫,臉上頗有激動之色,拱手回禮道:“大人所請,屬下不敢辭,但是這車隊的護送主事人不是由杜斯(杜魚泡原名)擔當嗎,現在……怕是不太方便吧。”
李圭說道:“有何不可,天雄騎兵本就是你的老部下。你率兩百步卒護送車隊,杜斯那一百騎兵交予你節制。”呂正領命而去。
在杜魚泡的“戰前動員”漸入佳境之時,上谷貨棧的押運糧草的車隊已來到了校場,令人意外的是,兩屯的步卒隨著一個花白胡子老頭出現在眾人的視野里。
呂正上前打斷了杜魚泡,杜魚泡正講在興頭上,不免有點惱火,但是當他看到了李司馬寫的文書后,不由訕訕然地從高臺上退了下來。
呂正站在高臺上,雖然年邁,但神情矍鑠,呂正扯開嗓子說道:“齊繼男,你們這一屯先出北門,在北門左邊列長蛇陣,記住,車隊出去后,護住車隊左翼。”
“諾。”一隊步卒在屯長的帶隊下依次而出。張斌這才注意到,大部分步卒除開腰別環首刀,手持長戟外,肩背上還挎著強弩利箭。
“高歡,你們這一屯先出北門,在北門右邊列長蛇陣,記住,車隊出去后,護住車隊右翼。”
“諾。”
當步卒全部邁出北門后,呂正說道:“杜大人,騎兵屯游移在車隊周外五里處,我們車隊和步卒的安危就拜托在杜大人的手上了。”
杜魚泡懶洋洋地拱拱手,算是允諾了。按官階,杜魚泡一個小小的屯長對部曲督這種態度確實令人詬病。但呂正絲毫沒有介意,接著吩咐其上谷貨棧的人相關事宜來。
一切安排妥當后,車隊人馬開始依令步出天雄塞北門,在一片嘈雜的人聲中,張斌忽然發現了一個熟悉的人影,那人就是張五常的貼心侍從-沈三。
沈三裹著赤色的雷頭巾,外套黑色長袍,腰系短刃。在一群褐衣打扮的役夫面前倒顯得英姿颯爽。
杜魚泡顯然是認得沈三,上前討好般地和他寒暄了幾句,但是沈三顯得漫不經心,他陰郁的眼神總是似有若無地在張斌身上梭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