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長生天之頌
- 塞上春秋
- 柳吹楊
- 2389字
- 2020-02-17 12:50:31
第二日
天穹牧場上的祭祀顯得隆重而血腥,在張斌的記憶里,這是他第一次參加長生天的祭祀禮。突斯人的祭祀禮,婦人和小孩是無需參加的,當然,戰俘除外。
當天,眾人圍著一個臨時搭建起來的木架臺坐在牧場空曠的大地上,從木架臺上空俯視看下去,你會發現木架臺的兩側各有一個四尺見方的大洞,大洞兩側豎有支架繩索;一側方洞中間懸掛著的是一頭牛犢,另一側方洞中間懸掛著的是一頭公羊,它們被繩索捆得緊緊的懸在空中。
在牲畜的下方各站著一位手拿牛耳尖刀的屠夫。站在牛犢下方的屠夫是拓跋信,而站在公羊下方的“屠夫”則是張斌。
蹲在臺上幫張斌按住公羊的李松喃喃細語道:“斌伢子,抹脖子的時候一定要深、要快,不要讓它發出聲音,公羊哭的聲音太難聽了;而且千萬別讓血噴到眼睛里,迷糊了眼睛,宰下一頭,出刀就不準了。”
張斌緊張地點了點頭,他還記得九歲那年第一次殺羊的時候,因為沒立即割斷公羊的氣管,公羊發出如嬰兒般的哭喊聲,驚慌之下,幸虧李松接過他的刀狠狠地補了一刀,才終止那撕心裂肺般的叫喊。一直到現在,那公羊的慘叫聲都會時不時出現在他的噩夢里。
到現在為止,宰過的羊也不下十頭了。但是,在這種祭祀場合需要接連宰殺九頭羊還是頭一次,張斌不免有點緊張,手心里攥緊了那把尖刀,刀柄上濕潤潤的,已被自己的汗水給浸濕了。
站在臺上的拓跋圭終于唱完了他那長長的突斯長調,末了,拓跋圭沉聲說道:“獻牲,愿長生天保佑。”
一場血的盛宴就此開始。
第一頭羊,當它頸中鮮血如箭一般噴灑出來的時候,血腥的刺鼻味令人作嘔,接著,公羊痙攣顫抖的四肢映入眼簾,它喉頸間破裂的氣管發出的絲絲聲侵襲耳朵,這一切讓張斌有棄刀而走的沖動。
但是,他不想做一個懦夫,不想聽到“娘們”這個詞從外公嘴里再次落到自己的身上。所以,他強穩心神,逼迫自己站著不動,護住自己的眼睛,任那鮮血濺射在自己的身上。
第二頭,第三頭……張斌已經越來越麻木,機械般地劃開公羊的喉嚨,等血流完后,用刀從公羊頸間用力一劃直到胸腹,將公羊尚在跳動的溫熱心臟取出來,放到旁邊的木盆之中。
在旁人看來,張斌的動作越來越熟練而輕巧,出刀之間毫無阻滯。大多數人只愿看張斌揮刀屠殺,不愿看拓跋信那一側。因為,牛被殺時流下眼淚,讓人不忍看下去。
宰完最后一頭羊,張斌全身浴血地從鮮血淋漓的修羅場走了出來,他將裝著溫熱的心臟的盆子高舉過頂,走上木架臺,然后將木盆重重地放在木桌上,鮮血透過木盆的縫隙流淌在桌上,最終“滴答”“滴答”地滴落在木架臺上。
天穹牧場的牧人們躁動不安起來,鮮血的刺激已讓他們血脈噴張,喉頭發緊,突斯人終歸是個嗜血的民族。當拓跋信將血色木盆拿上來的時候,牧人們終于按捺不住自己,口中“呼喝“之聲此起彼伏。
拓跋圭抬手示意大家安靜,在木桌之上奉上馬奶酒后,口中喃喃念到長生天之頌,頌詞描述的是突斯人的起源和突斯歷史上的英雄們,所有突斯人包括張斌跟著拓跋圭的節奏一起念誦起來。拓跋氏從小就在張斌耳旁念叨長生天之頌,在耳濡目染之下,他也是耳熟能詳,倒背如流。
頌詞蒼涼而雄渾,如同大漠一般廣闊而深遠,道盡了突斯人的滄桑歷程。
當眾人念完長生天之頌的終章,長生天的祭拜也進入了尾聲。但是,好戲才剛剛開始。
拓跋圭一聲令下,按捺不住的天穹牧場的人們立馬打開了手邊的美酒,開始了今天的狂歡。
今日確實是一個值得高興的日子,尤其是對于天穹牧場的單身漢們。
在拓跋圭的示意下,北突斯婦人被驅趕到了場地的中間,聚集在木架臺下面,婦人們緊緊地縮成一團,彼此依偎著,似乎這樣就能給予她們安全感。年輕的婦人們兩股戰戰,以為這些牧人殺了牛羊后,要拿他們開刀祭祀長生天了,膽小的竟然被嚇哭了。只有年紀稍長的才明了接下來的過程對于她們來說意味著什么。
在臺下牧人們的鼓噪聲中,拓跋圭和拓跋信分別將臉盆中的內臟鮮血涂抹到這些婦人的臉上,每涂完一個,就高聲叫到天穹牧場一個牧人的名字,那牧人便興高采烈地跑過來,牽走婦人。
有的猴急的,竟然直接將突斯婦人扛在肩上徑直往氈包里面走,惹得粗曠的牧人們大聲哄笑。在鮮血和酒精的刺激下,牧人們的嘴里爆出了最粗俗、最淫、穢的詞語。
當瘦瘦弱弱的“蔡夫子”牽著一位婦人下來的時候,牧人們大聲喧嘩叫好,愣頭青阿武粗俗地說道:“蔡老頭,你這身板能不能馴服這匹野馬啊?搞不定的話,在門口喚我一聲,我替你收拾她。”
這一句話逗得眾人笑得折彎了腰,有的甚至將口中的酒都噴了出來。
“蔡夫子”啐了阿武一口,罵道:“管好你自家的婆娘,別在這里丟人現眼。”
牧場的每位單身漢不輪是漢人還是南人都分配到了一位北突斯婦人,最后還剩下三位婦人沒被領走,拓跋信在臺上看得心里癢癢的,見剩下的婦人里有位長得還算標致,于是湊到拓跋圭耳邊說道:“阿爸,你看我現在的婆娘只給了我生了一個女兒,兩個兒子,咱們拓跋家人丁不興旺啊,要不,今天我也領一位回去,好讓你今年再抱上孫子。”
拓跋圭一腳把他踹開,低聲呵斥道:“那我是不是要討個回去,讓你再多幾個兄弟啊。你婆娘剛滿三十歲,還能替你生娃,你不能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這事過兩年再說。”
臺下瘋狂的人們并沒有看到臺上這一幕,也沒注意到拓跋信十分不快地走下木臺,張斌在旁可是聽得清清楚楚,不禁莞爾。
拓跋圭最后的一道命令是將三十名北突斯少年帶了上來,當張斌將內臟鮮血涂抹到這些少年的臉上的時候,拓跋圭狂熱地對著這些少年說道:“從今日起,我不管你們來自哪個部落,也不管你們以前的姓氏,從今天起,你們所有人都只有一個家,那就是天穹牧場;從今天起你們只有一個姓氏,那就是拓跋。聽明白了嗎?”
剛開始,響應者寥寥無幾,拓跋圭抽出手中突斯彎刀,如雷般吼道:“大聲點,你們聽到沒有?”諸位少年在威逼之下,戰戰兢兢地齊聲喊道:“明白了。”
自此,天穹牧場無北突斯人,唯有拓跋氏。
天穹牧場的牧人們似乎也被拓跋圭的話震驚了,幡然醒悟過來后,少數人沉默不語,但擁護拓跋氏的絕大多數牧人們,抽出手中突斯彎刀歡呼雀躍,慶賀天穹牧場的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