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麗苑(四)
- 塞上春秋
- 柳吹楊
- 3064字
- 2020-02-17 12:50:31
正在四人收拾東西,搭建帳篷,手忙腳亂的時候,一群人從旁邊的灌木叢中走了出來,有男人,也有女人,都穿著破爛,一臉疲倦之色,顯然是趕了很長的路。這群人手中都有兵器在手,他們給人的感覺不像是良善之輩。
張斌拿弓在手,付成剛和鐵顧將手移向腰間的橫刀,付先揮手阻止了三個少年郎的魯莽。
對面一行人的匪首,長著一臉絡腮胡的黑臉漢子笑呵呵地說道:“呵呵,難怪今天一大早起來的時候,聽到報喜鳥在頭上嘀咕,原來是能遇到貴人啊。”
他用突斯人的方式,用右手撫住左胸,向著付先四人鞠了一躬,然后笑呵呵地說道:“尊敬的貴人啊,能否給我們落難的人一點吃食,我們已經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只吃了點隨身干糧,現在肚子已經餓壞了。”
原來他們在打馬背上的馴鹿的主意,付成剛開口說道:“你們這么多人,自己去打獵去,這麗苑多的是飛禽走獸。”
付先連忙制止住人直嘴快的付成剛,學著突斯人用撫胸禮回禮道:“遠方而來的異鄉人啊,你們的衣裳是這么的破舊,你們的肚子是這么的饑餓,我們便將這鹿皮送給你們抵御風寒,我們便將這鹿肉送給你們作為吃食。”
張斌三位少年郎臉色一變,付先你好大的手筆啊,也忒慷慨了,將我們昨天辛辛苦苦打獵所得全都拱手送人。但付先眼色示意他們不要插話,更不要輕舉妄動。
這幫異鄉人不須張斌他們動手,便將馴鹿肉扛到肩膀上去湖邊清洗,有一個人甚至將張斌的馬匹連鹿皮一并牽走了,張斌氣惱地找他理論,將馬匹奪了回來。
張斌雖然年紀小,接觸的世面不多,但是也看出了這伙人的不尋常,張斌趁這伙人忙碌的時候,找個機會靠近付先,輕聲問道:“他們是什么人?”付先臉上還掛著剛才迎接異鄉人的喜悅笑容,輕聲說道:“估摸是馬匪,小心點.”
張斌觀察了一下周圍,“絡腮胡”和另外一名首領模樣的人正交頭接耳地聊著,兩名手拿弓箭的馬匪一左一右站在旁邊警戒。還有三人生火、煮水,切鹿肉,干的熱火朝天,有一個馬賊拿著一塊生肉就往嘴里扔,真令人反胃。
但是那兩位身穿突斯服飾的女人,她們畏縮恐懼的眼神和驚慌的神態說明她們并不是和這群人一起的,反而更像是這群馬匪的囚犯。
如果真的打起來,必須在第一時間將警戒的弓箭手先干掉,張斌斜眼望向放在自己身邊的騎弓,想象著最快的引弓射箭的方式。
火堆很快生了起來,馴鹿肉架在大火上,經大火一烤,燒得油滋滋作響,一股濃烈的肉香味飄蕩開來。濃厚的黑煙順著火焰升起來,漂浮在上空,付先頗有深意地望著這一縷黑煙,然后不經意地望向麗苑的東北方向。
“絡腮胡”站起來,客氣地說道:“尊敬的貴人,謝謝你們在危難的時刻給了我們溫暖,給了我們吃食,給了我們美酒,在這里我謝謝你們,也同時祝愿你們狩獵豐富。”
絡腮胡指著北方的大青山說道:“我們是從大漠,越過大青山,從這個山谷的東北坡走下來的,在越過大青山的時候,山路崎嶇,人都難走,有幾匹載有輜重的馬掉落懸崖,輜重全部遺落了,所以才這么寒酸,連吃的東西都不夠,如果輜重不丟棄的話,還可以送給貴人們一些禮物,作為貴人們施舍鹿肉給我們的回禮。”
付先故作驚訝地說道:“尊敬的異鄉人啊,你們為什么舍近求遠,為什么舍易求難了,為什么不走天雄塞再來上谷郡。”
絡腮胡旁邊的那個陰沉的漢子揶揄道:“你們難道看不出來嗎,我們在大漠干的是見不得光的事情,你們其實應該知道,在那種險惡的環境里,沒有誰的手是絕對干凈的,沒有誰的手不會沾上突斯人的血腥。”說完,看著不遠處的兩位突斯女人,陰惻惻地笑道。突斯女人似乎感受到了這個男人陰狠的眼神,神情更加驚慌,畏縮地抱成一團。
陰臉漢子繼續說道:“可笑的是,大漢的邊軍和衛軍竟然還要保護這些“南人”,保護這些畜生都不如的雜種。”
陰沉漢子的喉嚨里發出一聲比豺狗吠叫都難聽的笑聲,向著付先四人問道:“你們說可不可笑,咯咯……”
“絡腮胡”看到付先等人臉色越來越凝重,對著那人喝斥道:“張二豺,你喝醉了,別在這里胡扯。”然后轉過頭來對付先說道:“貴人們對他的話不要放在心上,我們只是邊境上普通的行腳商,將大漢的貨物帶到草原賣個好價錢,再從突斯人手里收購皮毛回來,這次是迷了路,沒有找到去天雄塞的路徑,反而走到了這里,遇到了貴人你們。這是何等的緣分。“
“哈哈,緣分,是啊!“付先在一旁陪笑道。
但是如果這個時候,誰注意到張斌,就可以發現張斌在渾身發抖,面色通紅,當他聽到“張二豺“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就弄清楚這群人的來路了,他們是由邊境上的無業游民組織起來的一幫馬匪,大當家叫麻貴子,他們打劫來往于邊境的行腳商人,馬隊。遇到稍微小一點的南突斯部落便如惡狼一般洗劫,雞犬不留,在大漠上,他們的惡名足可以讓三歲小兒止啼。
前幾年,這群人大約召集一百多號人,欲洗劫天穹牧場,在外公的帶領下,英勇的牧場人依靠谷口天險,以及簡易的木欄擊退了他們的兩次沖鋒,他們在留下二三十具尸體后,倉皇撤退,但是牧場也死了十幾號人,包括張斌的兩個舅舅,他們當時的年紀都只有十五六歲。
張斌發現自己的臉燙得厲害,即使沒有鏡子,他也知道現在自己的面頰通紅。仇人就在眼前,這讓他難以呼吸,他的手腳不受控制地痙攣抽搐,沸騰的血液在他的胸膛里激昂流淌,使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尋找點什么東西來破壞……他強咬了一下舌尖,疼的感覺真好,讓自己能靈臺能保持一絲清明,不至于立即做出失去理智的行為。
付先似乎忘記了剛才張二豺說話帶來的不快,和麻貴子聊的正開心,從塞外風景談到了塞外的女人,從塞外女人又談到了塞內女人,麻貴子覺得和付先這人真有緣,在自己備受打擊的時候,有個人愿意傾聽你的絮叨,并且識趣的搭訕幾句,這令人很舒服,不像他手下的那些笨蛋,要么唯唯諾諾應個不停,要么傻不垃幾地答非所問。
麻貴子有點微微醉了,站起來搖搖晃晃指著自己的虎皮裘向付先吹噓地說道:“兄弟,這虎皮可是貨真價實的東北虎皮,水火不侵,刀槍不入,當年我從一個突斯行腳商那里買的時候,他開價五百貫錢。”
他伸出五個指頭,說道:“兄弟,五百貫啊!你想想,可以買一百匹突斯馬了,但是當我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拿出一千貫錢放到他面前的時候,他竟然一分錢都不要”麻貴子呵呵傻笑道:“沒辦法,那我只能笑納了,你說是不是。”
付先在旁陪著干笑,麻貴子繼續說道:“尊敬的貴人啊,你知道我們在越過大青山的時候,丟失了馬匹,現在九個人總共就六匹馬,我想用這個虎皮裘換你們的馬,你看成嗎?”
付先的笑容瞬間僵硬在臉上,緩過神來后,裝作沒聽清楚,附耳貼過去,“絡腮胡”重復了剛才說過的話,付先說道:“君子不奪人所好,這虎皮裘,遠方的貴客還是自己留著吧。”
張二豺站起來,赫地抽出刀來:“大當家,跟他們廢什么話,直接宰了,馬匹不全是我們的嗎?”麻貴子示意他坐下,并且對受到驚嚇的付先三人抱歉道:“我家這個兄弟,一喝醉酒就亂說話,貴客們不要介意,沒人會為難你們,也沒有個你死我活的,現在什么年代了,打打殺殺那一套已經過時了,現在講究和氣生財,和氣生財,是不是?”
付先裝出一副很害怕的樣子點頭,麻貴子拍拍付先的肩膀說道:“剛才我的那個提議,你慎重考慮下,你絕對是有賺無賠啊!”付先點點頭,然后轉頭向張斌三人說道:“把馬匹牽過來給這位大叔看下。”
“那倒不用了……“麻貴子話還沒說完,只見張二豺驚叫道:“大當家小心。”但已經遲了,麻貴子只感覺自己的脖頸被人用手給鎖住,使勁想掙脫,但對方的手臂像鐵鉗一樣緊緊夾住了他,動彈不得,然后脖子左側上更是感受到了一股涼涼的寒意,這股寒意讓他脖頸上一陣陣抽蓄顫栗,他耳邊傳來一陣冷酷的聲音:“你再動動試試。”
麻貴子停止了徒勞的掙扎。付先用切馴鹿肉的短刀已經架到了他的脖子上,聲色俱厲地吼道:“狗賊,要了我們的馬匹后,是不是還要我們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