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也怪她們不爭氣，若是都能像劉御女那樣以死明志，皇上也不用這般為難了。”

劉御女是沐云杉出宮后，歐陽錦新晉的妃嬪，出宮時他沒有帶她，城破的時候，這位御女沒等敵軍攻入城中便上吊自縊了。

因為她的深明大義，歐陽錦特意在她死后為她晉了三級，讓她得以藏入皇陵，不僅如此，劉御女的幸存下來的父親也得以從地方調(diào)入了京都，成為了禮部侍郎。

沐云杉水眸微動，心中并不贊同這樣的說辭，卻也懶得跟顧熙媛爭辯。

又有一句沒一句地和顧熙媛聊了兩句，沐云杉就起身告辭了，寧婉媛也趁機(jī)告退。

出了熙文宮，慢慢踱步在熙文宮寬廣的臺階之上，沐云杉恍惚間覺得，那些明媚的女子們還在身邊笑鬧著，可一回頭，她的身邊卻只剩下了寧婉媛一人。

心中有些失落，她不欲出聲，寧婉媛卻笑道：“昨日接到娘娘晉封的消息時，安寧正鬧得厲害，臣妾好不容易哄好了安寧，天色也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因此沒能為娘娘道賀，還請娘娘不要怪罪臣妾才好！”

沐云杉不在意地?fù)u頭一笑：“自然是安寧比較重要，姐姐就不要在意這些虛禮了。”

寧婉媛以美人扇遮面，笑道：“臣妾就知道娘娘不會介意！這些日子不見，安寧很想您呢，不如娘娘去我宮里坐坐？”

當(dāng)初在羅城的時候，雖然沐云杉和寧婉媛安寧公主之間只有一院之隔，不過那時的沐云杉整日沉浸在和歐陽玥分離的傷痛中，無暇顧及其他，與安寧公主也就只見過一兩次，每次都只是片刻就分開，沒來得及好好說幾句話。

沐云杉確實挺想安寧公主的，現(xiàn)在皇宮之中，若是說還有什么東西能夠讓她心情放松的話，也就只有安寧公主那個單純的小丫頭了吧？

她剛要點頭應(yīng)是，不遠(yuǎn)處忽然跑來了一個小宮女，小丫頭慌慌張張地給沐云杉行了一禮，而后走上前在她耳邊耳語了幾句。

沐云杉面色一變，對著寧婉媛道：“寧姐姐，看來本宮要改日才能去你宮里看安寧了，本宮還有事情要做，先失陪了！”

說完，她也不等寧婉媛反應(yīng)，一拂袖便快步朝著沐語的雙飛苑走去。

一路上，她俏臉陰沉的可怕，水眸之中蘊含無數(shù)風(fēng)暴的她滿臉都寫著生人勿進(jìn)的冷漠。

藍(lán)衣不敢問她發(fā)生了什么事，只能用眼神詢問剛剛傳話的小宮女，那小宮女看了看四周，發(fā)現(xiàn)周遭沒什么人，這才沉聲道：“藍(lán)衣姐姐，剛剛在我在前面聽說，皇上下了令，要將遠(yuǎn)在南州的榮陽王家眷全部捉拿進(jìn)京，擇日處斬！”

這小宮女名叫墨竹，也是新近思惠軒的宮女，沐云杉新封了她做二等宮女。

早上歐陽錦用膳時，沐云杉為歐陽宇家眷求情的事情她都聽到了，所以一聽這個消息便慌忙來稟告沐云杉。

藍(lán)衣一怔，電光石火間想到了很多。

“主子，這些人動作真快，這么快就在思惠軒安插好了眼線。”

這事是沐云杉一早才跟歐陽錦請求的，歐陽錦也答應(yīng)了她暫時不會為難南州那些老弱婦孺，可剛剛見過沐語之后他的態(tài)度卻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直接下令要處死那些人。

若不是思惠軒出了內(nèi)鬼，誰信？

然而，此時此刻，沐云杉最生氣的事情卻并不是這內(nèi)鬼事件，她真正憤怒的，是沐語的態(tài)度。

明知道她要保全南州那些人，沐語卻慫恿歐陽錦下令將那些人處死，這純粹就是在跟她作對！

若是旁的事情沐云杉也就認(rèn)了，畢竟現(xiàn)如今沐語懷著孩子，有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能忍一忍她也就忍了。

可事關(guān)沐言的性命，沐云杉如何能夠不怒？

疾馳的風(fēng)吹起她額前的碎發(fā)，露出她一雙怒氣沖沖的眸子，那水眸中的怒意仿佛可以燃燒一切，這讓一路上見到她的人都惶恐不安，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怒了這位風(fēng)頭正盛的慧妃娘娘。

大約是得到了她要來雙飛苑的風(fēng)聲，沐語早已經(jīng)敞開了大門，并且在院子里擺好了茶點，沐語本人則是坐在樹下悠閑地飲著茶水。

那閑適的模樣比起昨日見到沐云杉時那怒氣沖沖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由此可見，給沐云杉使了一道絆子，她的心里有多痛快。

驟然停在雙飛苑的門口，沐云杉冷冷打量著唇角掛笑的沐語，水眸瞇了瞇，眸中的滔天怒火忽的就壓了下去。

她并非不氣了，只是生氣到了極點，怒火就變成了冰霜。

冷冷走到沐語跟前，她不等沐語說話，俯身在對方耳邊說了幾句話。

沐語神色一變，狐疑地站起了身。

面無表情地睨了沐語一眼，沐云杉的眼神冰冷冰冷，仿佛眼前的女子不是與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敵一般。

那冰寒的眼神讓沐語一怔，面色變了變。她忽然發(fā)現(xiàn)，報復(fù)成功的快、感在這樣比陌生人還陌生的目光中瞬間就煙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慌。

沐云杉轉(zhuǎn)身走進(jìn)屋里，沐語見狀猶豫了片刻也跟了上去，跟著她進(jìn)了宮來的青玉本想追上去伺候，卻被藍(lán)衣不著痕跡地移動了一步攔了下來。

“藍(lán)衣姐姐，我要去伺候沐修媛。”

雖然有些懼怕高高在上的慧妃身旁的大宮女的威嚴(yán)，可出于責(zé)任感，青玉還是猶豫著開口道。

藍(lán)衣口不能言，面上卻微微一笑，伸手比劃了幾個動作，也不管青玉能不能看懂，她比劃完后就站在了青玉身前，穩(wěn)穩(wěn)擋住了青玉的去路。

“啪！”

房間里，沐語剛關(guān)好房門轉(zhuǎn)過身來，沐云杉便眸色一厲，揚手對著她的俏臉便是一巴掌。

這一巴掌沐云杉用了極大的力氣，沐語俏臉兒之上瞬間便出現(xiàn)了一個鮮紅的巴掌印。

沐語頭一偏，被這一巴掌打的怔了征，反應(yīng)過來后，她俏臉兒上漾起了濃濃的怒氣：“果然是變成了慧妃的人，這巴掌說下來就下來，竟然是完全不顧我這肚子里的孩子了么？”

剛剛的不安早已被這一巴掌打的煙消云散，沐語胸腔里涌起來的是洶涌的怒火和鋪天蓋地的怨毒。

她兩只眼睛陰暗如同最毒的毒蛇，發(fā)髻上的釵環(huán)叮當(dāng)作響著，好似暴風(fēng)雨來臨的前兆。

沐云杉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漸漸猙獰起來的面容，粉唇微啟，聲音冰冷好似寒冬臘月的冰山，出口的話卻如同利劍一般直直刺進(jìn)了沐語的心間：“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混帳事？你要爭寵，要證明你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我不反對，但是為何要用言兒的命做賭注？”

“什么意思？”

剛升起的怒氣凝固在了胸腔，沐語一愣，狐疑地皺皺眉，片刻后冷笑道：“我建議皇上處死的是南州的那些亂臣賊子，與姐姐何干？”

沐云杉周身氣壓持續(xù)降低，屋內(nèi)的溫度驟然下降，沐語忽然出現(xiàn)了寒冬提前到來了的錯覺。

“那我就告訴你與你姐姐何干，言兒所愛之人，正是榮陽王歐陽宇，她之所以不跟我回來，就是為了與那歐陽宇長相廝守！也是因為如此，之前我才要極力隱瞞言兒的去向，否則一旦皇上知道她竟然與那亂臣賊子在一起，你我都會跟著遭殃！”

沐語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身形晃了兩下，她倒退兩步扶住了桌子才使得自己沒有倒下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眸子，她身形微顫，口中吶吶道：“不，不可能的！姐姐怎么會愛上那等亂臣賊子！”

像是找到了可以安慰自己的借口，她忽然底氣一壯，揚聲道：“對，就是這樣的！她不會愛上那個亂臣賊子，這一切都是你為了讓我服軟才編造出來的謊話！一定是這樣的！”

說到最后，她終于找到了可以信服的理由，身體也停止了顫抖，只是，那雙眸之中的顫動還是出賣了她內(nèi)心的慌亂。

仿佛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沐云杉冷笑一聲，淡漠道：“你都可以在明知皇上是殺父殺母的仇人的情況下愛上他，言兒又為何不能愛上歐陽宇？

雖然歐陽宇為人陰險毒辣，野心勃勃，可對言兒卻是真的好，你告訴我，為何言兒不能愛他？”

俏臉兒一僵，沐語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沐云杉不想在跟眼前這個變的越來越陌生的女子廢話，水眸寒了寒，她冷冷道：“這件事我會想辦法彌補，如果你不想你的親生姐姐，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有事，最好給我停止你的小動作！

有些事，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

人心都是肉長的，沐修媛，你要知道，身體受了傷尚且有痊愈的可能，可心若是傷了，不管將來傷口是否能夠愈合，都會留下痕跡，希望你好自為之。”

說完，沐云杉不再看徹底呆住的沐語，打開房門面無表情地走了出去。

院中的老樹漸漸枯黃，沐云杉走到樹下，正好一片枯葉緩緩飄落至她的身前。抬起手來接住了那即將落地的枯葉，沐云杉水眸之中劃過一抹黯然之色，卻很快淹沒幾年了看不到底的冰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