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分辨知性與感性、文學與非文學

現代人的寫作能力不足是一種普遍現象。在中小學生的作文、大學里的各種專業報告，甚至在商業往來的文案與郵件中，都能看到許多人無法用文字充分且完整地表達自己的意思。

以臺灣地區最為人關注的大學學力測驗為例，2018年寫作被獨立出來成為一個考試科目，它的命題形式是由考生在閱讀文章之后進行思考及寫作，其題型也分為兩類——“知性寫作”和“感性寫作”。此處值得思考的是，考試命題人員為什么把寫作分成“知性”與“感性”兩類？在過去的考試中，并沒有這樣區別?！案行浴迸c“知性”之別可以大致理解為“文學”與“非文學”之別。非文學性的作品以布告、說明、傳播為主要目的，包含科普、經濟、歷史、環保等文類，菜單、說明書也屬于這一類，它們以提供信息及資料為主要目的。其寫作方式傾向于分析、評論，而這部分正是語文能力。

文學作品則比較重視文字及情感的審美，訴諸感性。文學是以語言為媒介的藝術，語言精確妥帖是優秀文學作品的重要條件。文學本身有著美學、藝術的特質。因此，文學作品注重隱喻、象征的使用以凸顯其審美運思的想象空間。在這樣的區別下，文學文本與非文學文本所使用的語言形式必定不同。

我們來看看非文學性的科普文本，觀察一下它的語言特色及風格。

了解糖尿病的人，一定都知道胰島素的重要性。這種激素幫助細胞儲存糖類和脂肪以提供能量。身體不能產生足夠的胰島素（1型糖尿?。┗蛘邔λ挟惓７磻?型糖尿?。蜁l展出許多循環系統和心臟方面的疾病。但最近的研究顯示，胰島素對大腦也很重要——胰島素異常和神經退化性疾病有關，如阿爾茨海默?。ˋlzheimer’s Disease）。

長久以來，科學家相信只有胰臟會制造胰島素，而中樞神經系統完全沒有參與。到了20世紀80年代中期，幾個研究團隊在大腦中發現了胰島素。顯然，這種激素可以通過血腦屏障，而且大腦本身也能少量分泌。

（臺灣版《科學人》2008年第77期7月號）

非文學性的文本如同這篇胰島素簡介，它重視信息的因果及脈絡，不以文字的審美為寫作重點。

接著，我們再來看一個文學性文本的例子。

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墻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

（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這是張愛玲的小說《紅玫瑰與白玫瑰》里的經典段落，看似在描寫愛情里的矛盾，但作者的真正目的是呈現人性里對于“得到”與“得不到”的永恒掙扎。這是一段非常典型的文學文本，它的語言文字呈現濃厚的藝術性、情感性。文學文本的作者主觀性較強，作者的企圖與意志可以從文本中被理解；而非文學文本則有較多客觀性的論述呈現，其目的在于說明事件、物件、人物，所以作者本身的風格不被凸顯。

以下再以另外一組文學與非文學的段落為例說明。

文學段落：

在夜色中去來，自動門關上的那一刻，我回頭深深地凝望門外正曼舞的飛雪。寂寥的候機大廳，旅人各自守著一角，這真是最美好的時光，安安靜靜，適宜每個人好好回顧并整理記憶。凌晨零時，飛機準備起飛，跑道上已有薄薄的積雪，天空仍不時飄落一些雪花，我本能地伸出手，想挽留那些即將落地的白。更多的感受是想化此刻為永恒。對于出生于亞熱帶的我而言，關于北國，有著無數的、自行釀造的想望：是挾著幸福青鳥之翼的極光，是紅綠交織的繽紛圣誕節，是冷冽到急凍肺泡的低溫，是單一卻閃著碩大美麗的成林枯木……

非文學段落：

物理變化是指物質發生變化時，只有狀態發生改變，其本質仍不變。例如：鉛筆寫字，粉筆折斷；衣服經水洗后褪色……而化學變化是物質發生變化時，產生與原來物質不同的新物質。例如生米煮成熟飯、牛奶變酸……

從前面的示例中，我們看到文學語言與非文學語言的差異，文學語言敘事、描寫成分多，其詞性的使用富于彈性，表達情感的形容詞使用頻繁；而非文學性作品則是議論或說明成分多，為求客觀呈現，主觀的形容詞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