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江水之靈

雪越下越大，蒼涼的北風嗚咽而來，天地一片荒蕪。

淶水河是條大河，河面十來丈寬，綿延千里，扔下一顆石子，撲通一聲，水波泛起，波光粼粼，遠遠望去，如一條水蛇一般綿延而去，匯入尋龍江。

今年天氣不算冷，尋龍江并沒有結冰。

在淶水河與尋龍江的交界的地方，有一座高約千丈的山峰，直插云霄，如同一柄出竅染血的長劍，只要看上一眼，就給人一種心驚肉跳之感，就好像脖頸上懸著一柄鋒利的長劍，隨時都會掉落，正因為如此，這座山峰，也被稱為血劍峰。

峰頂絕壁處，有一處樓閣臨崖而建。

可觀滄海，看山川大地，視野無比開闊。

閣樓一共三層，頂層，裝飾極為簡單，牧思微坐在竹椅上，手里抱著《潭書十九家》，把書本翻開，一個字一個字地往下看，過了一會兒，她修眉緊鎖，光著腳丫走到牧尋身邊，一根白皙的手指指著書本上的字，笑呵呵道：“爺爺，這個字怎么讀啊。”

“這個字念思。”牧尋揉了一下她的頭發，眼中全是慈愛。

“思微的思嗎？”她坐到牧尋的腿上，揪著他花白的胡須問。

“嗯，就是思微的思。”他眼里沒有一絲不耐，雙腿合攏，讓她坐著舒服一點。

“真好，我會寫名字了，等下次見到小顧言，他一定會驚訝得嘴都合不攏的。”

“你得叫他顧大哥。”牧尋彈了輕輕一下她的鼻子。

“可是你都叫他小顧。”牧思微的眼神很天真，仰著頭問，恰在這時，尋龍江上吹來一陣寒風，卷起她的長袖，只見她手臂似用撰刀雕刻著九個印記，神秘，妖冶，一個個排列在一起，光芒一閃，就消失不見，可就再這光芒閃耀之時，方圓百里，所有靈獸均是一怔。

牧思微置若罔聞，一臉純真。

“快點兒回答……”牧思微瞪著眼睛。

“因為我年紀大，能倚老賣老。”牧尋苦笑著說。

“這樣啊！我也想快點長大。”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哼，小丫頭，走吧，就順手送他一份大禮，也算積下點兒香火情。”牧尋擺了擺手，一步跨出，落下時已到尋龍江上，看旁邊山峰，又看了山頂的樓閣，心中暗道：“以血劍峰鎮壓血劍本體，以整條尋龍江靈杰之意鎮壓劍意，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牧思微也沒問，一步來到他的身邊。

雪花飄飄，江水奔騰……

尋龍江上一老一少臨空而立，飄飄似謫仙。

只見牧尋一步踏出，手掌抬起。

左手畫方，右手畫圓，沾染著莫名的大道契機，雙手交錯，越來越快，幾乎只剩一道殘影，眼前方圓連成一片，隨后向外用力一推，身下江水波濤洶涌，像受到一股巨力吸引，泛起十來丈高的波濤，圍繞著一個圓點不停向下塌陷，而圓心處，平靜無波，如一面鏡子，隱隱泛出一點碧色。

而兩旁絕壁之上的山石不停晃動，驀然出現無數細密小孔，縱橫交錯。

整座山峰，在這磅礴的氣勢之下，一寸一寸向下矮去……

牧尋眼底再不見憨厚與老實，取而代之的是煞氣。

可淹沒天地的煞氣，他冷冷哼了一聲，道：“玄赤難言，道法如歸，今我以天師牧尋之名，凝叮當七魄三魂，化尋龍江之靈，守護山水大澤，一方靜土，去。”話音一落，手指曲指，輕輕一彈，頓時一道指風落入尋龍江中，圓心處那平靜的水暮晃動起來，一道身影緩緩凝結。

就在這時，天空之中驀然傳來一陣鐘鼓和鳴的高妙之音，巨大的威壓從天空落下，天地之間，風云倒轉。

牧尋似乎早有預料，一手指天，一手按地，輕喝道：“藏！”

言語一落，整片天空瞬間黑了下來，就像天眼簾之前蓋上了一層黑布，天地間彌漫的威壓頓時消散一空。

沒過多久，一位女子身形緩緩凝結。

看不清她的面容，五官全都扭曲在一起，眼中只有眼黑，沒有眼白，身上沒有一寸皮肉，處處可見森然白骨，鮮血淋漓，血水不停地滴落，看起來無比駭人。

她一臉茫然地看著四周……

過了片刻，拱手一拜，道：“小女叮當，多寫仙師救命之恩。”這聲音極為動聽，像黃鸝輕鳴，但從這么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口中說出，怎么都給人一種陰冷之感。

但牧尋卻毫不在意，眼中沒有絲毫波瀾，他輕輕擺了擺手：“無妨。”

旋即指著下方尋龍江，道：“你肉身已經毀了，只有成為尋龍江之靈才能繼續存于世間，但褪去凡氣讓靈氣凝結靈體，這個過程痛苦無比，你可愿意？”

“愿意。”叮當重重點頭。

當初，被襯凡一寸寸剝掉皮肉，活活痛死，她連哼都沒哼一聲，更別說這種痛苦了。

牧尋點了點頭，眼里露出一抹滿意之色，沒有說話。

再次對著尋龍江一按，須彌間，一絲絲肉眼難見的紅色細線從四面八方圍攏而來，灌入叮當的身體之中，幫她塑造金身。

血肉被寸寸碾碎，再緩緩凝結。

一次，兩次，三次。

她身體中的雜質被一寸寸排擠出去。

痛，前所未有的痛，縱然以叮當的忍耐力，都聲嘶力竭地哀嚎起來，叫聲凄厲。

但牧尋卻置若罔聞，一臉平淡，就連他身旁的牧思微也是如此。

江水翻騰，無數水柱如藤條一樣，從四處涌來，圍成一個圓球，把她的身子籠罩在內，到后來，她連哀嚎的聲音都沒有了，徹底暈了過去。

重塑身軀之后，就是神魂。

……

半空中，牧思微輕輕攥著牧尋的衣角。

略有些擔憂道：“爺爺，你說她能不能成功？”

牧尋搖了搖頭，道：“不清楚了，要得到江河認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河水中還有山水精怪，這就更不容易了，并且，尋龍江也不是普通江河，在整個飄雪洞天，甚至整個正氣天下，都算得上首屈一指的。”說到這里，他瞳孔都為之一縮。

心里還藏著一句話，更重要的事兒，尋龍江下，鎮壓的可是血劍無鋒。

這柄劍，當初鬧出了多大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