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五鼎食,五鼎烹
- 道高一尺
- 被ko格斗家元元
- 3922字
- 2020-11-04 22:27:14
第十章 五鼎食,五鼎烹
轉眼已是二月十六日的天明,清點死傷,傅家有三十一口人被殺,西河會的七個刺客悉數喪命。至于盧正直和蔣齊兩位墨者,性命無恙,早在刺客來前逃得無影無蹤,也沒忘記帶走了兩枚奮戰得來的古錢。
韓英姿和白璇只好留下來背鍋,敷衍傅家。他們被請入了傅芝,也就是魏崢嶸的書房。他不但要謝恩,還要和韓、白兩人算一下帳。
這一間臨水軒在夜里早被西河會的煉氣士洗劫了一番,書冊和圖籍狼藉一地。老仆傅安稍微清理出些地方,眾人各撿椅子草草坐了。
李秀玲冷冰冰地盯著韓英姿,酸唧唧地說,“歪打正著,小賊倒變成恩公了。”夜里她被西河會的煉氣士夾攻重傷,現在依然沒有力氣,否則早提庖丁刀追砍這玩弄她的小白臉了。
韓英姿和白璇干脆卸下了鐵面具,闖入李秀玲家里的究竟是不是他們,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眾人心不在焉地吃了幾盞水果茶,魏崢嶸終于開口道,
“西河會既然不顧臉面,下了狠手,我會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給義父報仇。”他的語氣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的怯弱。
反而是死了親生父親的傅菇愁眉不展,弱聲道,“西河會是魏國抵御外敵的利器。小芝,不要引動金吾衛士和他們血拼,兩敗俱傷,損了魏國的元氣,讓敵國趁虛而入。”
魏崢嶸點頭,“我曉得。”
李秀玲的眼睛中閃起了亮光,“師兄昨天還與我說指揮不了金吾衛士,果然是哄我的。”
魏崢嶸道,“我仍舊是一個小小的隊長。只是在這非常時候,請那些長輩向魏王盡忠、也還我義父的人情。”
他將那枚光潔的七尺劍收入自己劍匣,向傅菇道,“這口芝劍是義父的本命劍,原來是他交付給兄長的傳家寶貝。但是我的力量比較大,為他報仇后,我再還給兄長——我會借助金吾衛士的力量,想方設法突破西河會的封鎖,去見與外界隔絕的魏王,幫助他重新行使血誓,約束住西河會那九個老怪物。”
傅菇不言,只與魏崢嶸擊掌為誓。
然后,魏崢嶸轉向韓英姿他們道,“沒有兩位,我絕不會活到今天。我會永遠銘記兩位的恩德。”
沒有韓英姿的昨夜那奮不顧身的一刀,鑄錯生的法器會逐一殺死他們所有人。韓英姿的那匕首斬擊青銅臉,居然沒有粉身碎骨,也是不小的奇跡。
韓英姿客氣道,“如果沒有其他事情,請允許我們告退。魏王子如果要報答我們,那么,不向任何人泄露我們昨夜來過這里,做過什么,就是你最大的報答了。”
事后回想,韓英姿心有余悸。他壓根不愿在宮廷爭斗中越陷越深。無論如何,如今他就是墨子會的一個小卒子,本是來索錢的,結果看他家死了幾個人,就違背命令與目標攪在一起,陰了雇主西河會,真是拎不清了。
可他并不相信魏崢嶸會好說好散。
果然,魏崢嶸從書房凌亂四處的春宮書中檢出了一刀紙頭,遞于韓英姿,
“我對韓兄和白姑娘的俠義心腸和驚人才藝欽佩至極,你們可愿意幫助我見到魏王?
西河九老都是厲害金丹,固然不是我們所有人能及的,可他們并沒有喪心病狂到傾巢而出。我想,九老的本尊仍在魏國的各處重鎮監察著別國的神通之士,他們也不愿外人入室搶奪他們的禁臠。在大梁城活躍的只能是他們的分身和親信的黨羽。暗殺我義父一定也消耗了他們不少力量。
我既然喘息過一口氣,就可以逐漸糾集起流散在各地的傅家門客、金吾衛士的忠義之士。但這還不夠,如果你們這些十家的才俊能夠幫助我,我就能揮出十足力道的一錘,把九老會的迷夢粉碎得渣都不剩。
墨子會還能立下比這更大的功勞嗎?這才是救國救民,俠之大者!”
這是一碗聞上去很香的迷魂湯,可韓英姿不吃這一套。
權衡兩樣物體的分量,是韓英姿自小在墨學塾的功課。但權衡魏國各大勢力的分量,這是分舵主宋異人才能拍板的事情。就算全大梁人心知肚明你是老魏私生子,你明面上的身份也不過是金吾小隊長。還有老魏的正牌老婆和正牌兒子沒有吭聲。你先跳起來,這好像是篡位吧?
韓英姿沒有應魏崢嶸。
不過,韓英姿還是禮貌地掃了一過魏崢嶸遞給自己的一刀紙頭。
其實是魏崢嶸手書的兩份名單。
第一份名單上的大字寫著六個人物的名字。魏崢嶸在六人名字前的引言寫道,他們是西河會這一代的年輕翹楚,九老們一致認可,超出余輩的得意弟子,二十歲左右都具備了常住煉氣士的道行。西河會已經到手的六枚道門試煉門票定好了分配給這六個人,西河會要以他們為骨干,選拔總共九個西河會的煉氣士組團,去和天下群修在道門試煉競爭。
六人的名字后又各有蠅頭小字的注解,標明六個人各自的性情、拿手的道術,常用的法器,還有師友之間的好惡關系。
韓英姿想,不愧是金吾衛士的小特務,魏崢嶸不知多早以前在琢磨針對他的敵手。韓英姿的神情仍然是平淡,可心思已經集中起來,強記硬背,這頁紙的每一個字都不放過。
只要自己去道門試煉,就注定和這六個人死磕。只要他們找韓英姿算昨夜的賬,他們也注定和韓英姿死磕。韓英姿害人之心有沒有兩說,防人之心決不可無。
黑煞攝魂手、指月狼變、飛劍、火鴉兵、縮地……這些似懂非懂,只有仙俠小說書里看過的詞快疾地掠過韓英姿的嘴唇,印在他的心頭。
紙頭上的哪一門道術他都沒有親眼見識過,究竟該怎么應付?
又有一個人頭蹭過來看韓英姿手頭的紙,韓英姿抬頭,李秀玲也正津津有味地讀著。
韓英姿就折起紙頭不讓她看了,將第二份名單翻上來。
李秀玲哼了一句小氣,向魏崢嶸道,“師兄你也送我一份。”
魏崢嶸淡淡一笑,定睛注視韓英姿的神情。
韓英姿本來還能故作淡定地閱讀第一份名單,當他翻到第二份名單,神情再也不能不起變化了:
另一份名單又羅列了魏國十余個年輕煉氣士的名字。相比前份名單上的六個小煞星,這十余個名字可說是黯淡的微不足道。不少人物,如果不是這份名單提了一句,韓英姿從來不曾聽聞。
上面有武道的李秀玲、有縱橫家犀首、有刑名家公孫鞅、有空門的法聰、梨園的蘇凡……韓英姿還發現尾巴上有自己和白璇的名字。
每個名字后依舊是魏崢嶸蠅頭小楷,不過卻比前份的六個小煞星簡略了許多:韓英姿他們不是以神通為技藝的煉氣士,而是追求將凡間技藝進于道的煉氣士,并沒有稀奇古怪的道術可敘,也沒有駭人聽聞的事跡流傳。詳實的部分卻是個人的生計狀況,比如韓英姿,魏崢嶸就不客氣地寫道,“負債累累,唯利是圖”。
韓英姿望了魏崢嶸一眼,暗罵,別人欠的錢,我努力還債,情非得已好不好!愛錢有罪嗎!魏崢嶸,你一口一個大俠,恩公,心里早鄙薄我不知多少遍了。
兩人的目光相觸,不知道怎么,都笑了出來。
笑了一會,韓英姿斂起了笑容,尋思:這第二份名單是西河會之外的紅塵九家年輕煉氣士,其中犀首和公孫衍已經在魏崢嶸麾下、李秀玲更是他的師妹。魏崢嶸利用金吾軍的職權,收羅他們這些人的消息,他的意圖究竟是什么?
魏崢嶸不是和盤托出的人,他透露的消息就有這么多,悶在自己肚子的情報只有更多。
——他畢竟是要去道門試煉,還是要留在魏國圖謀老魏死掉后的王位呢?
魏崢嶸開口道,“我師妹說她丟的那枚古錢,你們有嫌疑。”
韓英姿想,魏崢嶸軟硬兼施,這回是要圖窮匕見了。
韓英姿不響。
魏崢嶸繼續道:“我的確也有一枚古錢,可我并不想參加道門試煉。”
韓英姿道:“哦?”
魏崢嶸喚傅安進來,道,“傅安,把古錢交給韓少俠和白少俠。”
老仆傅安滿臉遲疑。李秀玲也叫了出來,
“師兄,你腦子壞了!”
公孫鞅和犀首兩人都不動顏色。
魏崢嶸道,“韓少俠和白少俠行俠仗義,該得我的古錢。”
“傅安,你這幾個月來替我擔驚受怕,今天可以解脫了。”
魏崢嶸又催了一聲,老仆傅安抖抖索索地從自己貼肉的里衣取出一個信封。
白璇接過,拆開信封,里面是一枚古錢,正是道門試煉的門票。她將古錢置入自己的納戒。
倏時,那一種心心相印的感觸又回到了韓英姿心中,現在哪怕他閉上眼睛,也能覺知白璇在哪里。白璇也同樣如此。
看來,那個隱秘的山洞就只是傅家逃難的秘道。魏崢嶸這個人就是有膽子讓凡人捏著古錢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晃。可碰上全部殺光的西河會,他的那一套就不靈了。
魏崢嶸道,“這枚錢原來是魏王從西河會索回的古錢里挑走一枚,讓義父轉交給我。那個時候他還沒有病,他希望我去道門試煉,遠離朝中的波譎云詭,去學習真正無上的神通。可他現在病了,魏國也被妖孽把持。我該在這個時候,與魏國共存亡,我不去道門,就留在魏國和西河會斗。”
韓英姿不多言語,抱拳謝過。
李秀玲向魏崢嶸嘟噥起來,“師兄,那你該把錢給我,你不去學,我也要去道門學無上神通。回來我要做魏國的第一個女子大將軍。錢給韓英姿他們這些墨子會的小卒子,浪費了!”
魏崢嶸向李秀玲道,“你是我師妹,要是西河會把持了魏國,你絕做不了大將軍;只要我成功助魏王重新行使血誓,西河會索來的古錢全落到我們手上,缺不了你的錢。而且豈止大將軍,魏國的一切官,隨你做!”
他又意味深長地向韓英姿道,“等我勝了西河會,韓兄縱然是墨子會出身的,也可以拿魏國的古錢去道門試煉。我這師妹糊涂,韓兄這樣的精細人好照顧她。”
公孫鞅和犀首的眼中都流露出異彩來。
“誰……誰要這小賊照顧!”李秀玲嘟著嘴道。
韓英姿想,魏崢嶸拋出了香餌。他壓根不計較一枚古錢的來去,對他的黨羽來說,降伏西河會,就是贏家通吃。
但是,我和你們不同,可并不是非指望魏崢嶸不可。我的納戒里,就有一枚真錢。
韓英姿深呼吸。去道門試煉本身就是大風險,但與其拼上身家性命跟著魏崢嶸浪,制作好以假亂真的贗錢更加穩妥。
我是市井小民,不是公孫鞅和犀首這樣生不五鼎食,寧可五鼎烹的亡命徒。
韓英姿做完了深呼吸,鄭重向魏崢嶸道,“你的心意,我會合適地轉達給墨子會的大梁分舵主宋異人。”
魏崢嶸的臉上并沒有失望的表情,他道,“我始終等著你們。我說過會永遠銘記你們的恩德。等我拯救了魏國,也不會忘記你們。我一定會勝利,因為魏國長存。”
“那祝魏國長存。我會依法納稅。”
韓英姿告辭,與白璇退去。比起別墅的果茶,他更懷念東城的羊肉羹。
白晝,他和白璇回到了東城的鬧市,隔韓坊后街三個街坊的東市茶鋪。經過了漫長的一夜,韓英姿依稀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師姐點了十兩酥滑香甜的羊肉羹,人各五兩,昨夜元氣消耗甚劇,得胡吃海喝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