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怨魄
- 覆骨雪2:秋月無邊迷
- 穆西
- 3845字
- 2020-10-29 17:42:13
“你剛剛為什么會提到狐仙骨?”周王剛走,鐘離便追問。
千玥兒沒想到鐘離會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微微一愣,道:“我也不知那究竟是不是狐仙骨,正如林云輕所說,我的確不是屬于這里的人,我來到這里時,見到這支金釵,后來便看到了一副骸骨……”
“那想必正是狐仙骨。”林云輕道,“狐仙骨,乃是玉骨狐榮登仙界或不幸死亡之后脫下的骸骨,世間罕見,但雖稱‘狐仙’,實質(zhì)仍是狐妖,只是法力奇高而已,若想登仙仍需經(jīng)歷七大劫難,自古從未聽說有人成功過。如此看來,那你看到的那副骸骨,應(yīng)當(dāng)是狐仙死亡脫下的骸骨了……”說到這,林云輕忽然臉色微變,霎時有些蒼白,下意識捂住了自己心口,一陣難受。
“這副骸骨,恐怕便是那胡纖纖。”鐘離一驚,神色變得十分復(fù)雜,“想不到世間竟有如此巧合之事。不知她法力這般高,是何人能夠殺她。”
千玥兒微微愣住,腦中禁不住再次出現(xiàn)那時她看到的幻象。
有個人同胡纖纖說,要她用自己的命換另一個人的轉(zhuǎn)世,作為代價,他會毀了輪轉(zhuǎn)鏡。
以命易命。
“或許她是心甘情愿,自盡而死呢。”千玥兒的嘴唇有些顫抖,隱約覺得自己猜到什么,然而卻又不敢肯定。
“你知道什么?”林云輕神色有些變化。
“沒什么,沒什么,我只知道,那時有人要?dú)⑺麄儭!鼻Йh兒只覺得心中洶涌起伏,連呼吸都有些急促壓抑起來。
“他們?”
“是,胡纖纖和那個男子。”
“你的夢境里,當(dāng)真沒出現(xiàn)過那個小女孩么?”鐘離垂下眼簾,追問一句。
“……沒有。”
他忽的笑了一下,沉聲說:“未嘗不是件好事。”
“你說有人要?dú)⑺麄儯钦l?”林云輕追問。
“不曾看清。不過細(xì)想想,這些不過是我做的幾場夢,未必能夠作數(shù)的。”千玥兒咬唇,忽然不想再繼續(xù)談下去——倘若那些夢不過是夢,那就好了。
一時三人無言。
“鐘離,有一件事我始終不能明白,當(dāng)初你要來這周國,是為了找尋有緣之人,如今既然已經(jīng)找到千姑娘,又何必繼續(xù)留在這兒?”林云輕突然開口,打破了屋內(nèi)的沉默。
鐘離似乎沒想到他會這么問,微微一愣,繼而笑笑:“在這里做國師,被人捧著敬著,有什么不好?”
“你不是這樣的人。”
“我是呀,我最愛聽旁人恭維,最愛受旁人追捧了,咱們認(rèn)識這么久了,你還沒看出來么?”
林云輕微微皺眉:“你為什么偏要這么說話?這么多年了,從來不改。你心底明明不是這么想。”
“好啦,我做我的國師,去解赤炎山之劫,你自去修行你的,你若是愿意幫我,你就同我一起,若是不肯或者覺得應(yīng)該依師尊的話,順應(yīng)緣法,那也罷了,只是再不要勸我。”
“你總是這么固執(zhí),所以當(dāng)年師尊才——”
“才會將我逐出山門嘛,往事已矣,何必再提?”鐘離聳聳肩,不讓他繼續(xù)說下去,“對了,那日你與那鐵面怪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他法力極高,以你之力恐怕敵他不過。”
林云輕垂下眼簾,緩緩道:“我的確敵不過他,但他也傷不了我。”
“什么意思?”
“我答應(yīng)與他斗法,原也是一搏,賭他不會殺我。”林云輕微微一笑,“不過我賭贏了。否則他如要?dú)⑽遥丝涛已捎忻冢课以噲D探知他的記憶,卻被阻隔在外,只看到一片虛無。鐘離,你知道嗎?他是一只魄。”
“什么是魄?”千玥兒皺眉追問。她驟然想起焚天那張隱約透著痛苦而扭曲的臉,他說:“我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個什么東西。”他不知道自己是誰,而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如此看來,她與焚天竟是同病相憐。他在這世間游蕩,自以為是個“怪物”,但當(dāng)她說他是“怪物”時,他卻惱怒至極。
“魄是上古時期傳說中才存在的東西,非妖非鬼非神,是法力極高之人以離合之術(shù)從體內(nèi)分裂出來的一部分,多是施術(shù)者心懷怨憤而窮畢生之力造出,因此魄一出生,往往便帶著極強(qiáng)的執(zhí)念,近乎妖魔。”林云輕神色平靜,道,“怨魄現(xiàn)世,天下將亂。”
“居然是魄?”鐘離瞠目。
“你也不敢相信吧?”林云輕苦澀一笑,道,“他知我修三通,要我告訴他,他是什么——想來他也十分疑慮自己的身份。我功力不足,但已猜到七八成,待他一時惱怒橫刀相向,卻傷我不得。鐘離,不是他殺不了我,而是他心存猶豫。我心中便已然明白。他就是師尊從前跟我說的劫數(shù)。后來趁他惱怒驚訝之際,我便離開了。他不曾阻攔。”
“當(dāng)日師尊說若你遇到魄便是劫數(shù)應(yīng)驗,那時我還不屑一顧,”鐘離眉毛一挑,“想不到果然應(yīng)驗。不過,云輕,我從不信什么劫數(shù)不劫數(shù),也不會認(rèn)命,否則我也不會費(fèi)盡心思找到她。”他竟笑起來,側(cè)頭看了一眼端坐在座位上的千玥兒,她眉頭緊皺,正出著神,全沒注意到他的目光。
林云輕沒有作聲,只是看了鐘離一眼,嘆了一口氣,道:“師尊說的不錯,你果然是孤傲絕倫的性子,越不許你做的,你偏要去做。”
“你這可真是冤枉了我!”鐘離呵呵笑起來,“至少有一件事情我是聽了師尊的,他要我助你化解劫難,你不記得了?”
“林公子,你們究竟在說什么?”千玥兒皺眉。
林云輕微笑起來,神色格外溫和,說道:“這是我命中注定的劫難,但與姑娘無關(guān),不便告知。還望姑娘諒解。”
她微微一愣,道:“哪里的話,你不便說也就罷了。”她頓了頓,面上有些疑惑,“不過你我相識也不算短,何必總以‘姑娘’相稱,倒好像刻意同我生疏似的。叫我‘玥兒’便是,你若是不好意思,直接叫名字也可以。”
“修行之人,不宜與凡世之人牽扯過多。”他微笑道,神色卻有些不自然,倒像是被千玥兒說中了心事。
千玥兒雖心中不信,但也不好再說什么,便點(diǎn)點(diǎn)頭不再多問。
忽然傳來一聲鳥啼,只見撲棱一聲,屋門雖未打開,卻飛進(jìn)一只渾身雪白的鳥兒,帶著淺金色的光芒,撲棱棱向鐘離懷中飛來,鐘離微微一笑,伸出手掌,那鳥兒便擲下一物落在他手心中,看形狀像是個貝類,極其精巧。鐘離見她盯著此物,便道:“此物名喚凝神貝,但凡存入其中的消息都會被轉(zhuǎn)移成密語,唯有主人方可得知,是我數(shù)年前偶然得到的,用起來倒十分得心應(yīng)手,怎么,你喜歡?”
“你的東西有什么稀罕。”千玥兒翻了個白眼。
“不稀罕?”鐘離挑了挑眉,隨即一笑,倒像極高興似的,說道,“你不要也罷。我剛剛還隱隱擔(dān)心你若是要,我還不一定舍得呢。”言罷,他右手捏決,只見那貝類中射出一道微光,遂將貝殼附在耳邊,過了片刻,才放下手中的“凝神貝”。但見他臉上綻開一抹奇異的笑容,說道:“你們猜,我得到的是什么消息?”
“什么?”千玥兒好奇道。
“那個鐵面怪,一夜之間,將烏鵲一族屠殺殆盡了。”
“什么?”林云輕微微一驚,“難道是因我惹怒了他?又何必在烏鵲一族身上撒氣?”
“似乎是因為什么物件。”鐘離道,“烏鵲一族早已接近沒落,一直企圖重振家族,許是他們拿了什么東西惹惱了那鐵面怪。這鐵面怪究竟是何人執(zhí)念形成的?實在有趣。”
烏鵲族是地仙,雖然等級不高,但數(shù)百年前也曾榮耀一時,只是不知因為什么原因,近些年漸漸沒落,連一些低等的小妖也敢跑去撒野,可謂是處境凄涼。倒真應(yīng)驗?zāi)蔷洹叭旰訓(xùn)|三十年河西”了。千玥兒聽了林云輕的解釋,不免心中納罕,那焚天雖然殺戮成性,但總不至于滿世界找人殺吧?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才讓他滅了那烏鵲一族?卻不知若是日后遇到焚天,該不該告訴他,他是一只魄?
想來他是決計不會接受的吧?
焚天,果然生性便是殘忍,否則從前也不會滅了整個南相國,引發(fā)一段凄慘悲案。她心一緊,眼前隱約浮現(xiàn)出仙君酒醉的樣子,他伏在她肩上嚎啕大哭,仿佛要將心肝自喉中嘔出一般。想來焚天說他誕生之日便引來一票仙家對他圍追堵截,恐怕正是為了將他扼殺,以免引起大亂吧,只不過焚天身懷異能,竟無人奈何得了他。卻又不知當(dāng)年是什么人將焚天收服,關(guān)在那鎖妖扣之中?而那鎖妖扣又是如何落到周嬰的手中?
林云輕自得知焚天屠戮烏鵲全族之事后,神色愈發(fā)焦灼,急匆匆便要離開,被鐘離攔住,恐他遇到那焚天枉送性命,林云輕本執(zhí)意要走,但見千玥兒身體虛弱,恐她支撐不住,便暫且留下。如今千玥兒體內(nèi)氣息雖然已經(jīng)融入骨血之中,但體內(nèi)經(jīng)脈處處均已受損,再加上此前硬闖結(jié)界受傷極重,已近油盡燈枯之境,倘若要為她續(xù)命,必須要借助冷香之力調(diào)和,然而當(dāng)日即便憑仙君也不知具體使用之法,只能借冷香靈力千分之一壓制那股氣息,如今鐘離與林云輕更無可奈何。
冷香識主,因此也唯有千玥兒自己才能發(fā)揮它的力量。
三日后,便是月圓之夜。
月圓之夜,乃是靈力最為精純之際,于此夜施術(shù),術(shù)法穩(wěn)定,難以被破除。如若在月圓夜施術(shù)窺探千玥兒的記憶,或許能夠得知冷香的驅(qū)動之法,此舉雖然未必成功,但總算也有些可能,畢竟依千玥兒所說,她曾從冷香中獲取修煉之法,想來即便林云輕無法直接得知冷香使用的方法,興許激發(fā)一下千玥兒的能力也未可知。
千玥兒于無聊之際,也會對著冷香喃喃自語,期望它能像上次一樣,突然光芒大作,然而它只是平靜地躺在她的手心之中,通體碧綠,溫潤依舊。
三天時間很快便過去了。這日,鐘離派人送了一件素白曳地長裙來,出乎尋常的樸素,但剪裁得體,布料順滑,穿在身上顯得高貴得當(dāng)。不過讓她覺得奇怪的是,這不像鐘離的風(fēng)格,依著他的品味,這些日子在他府上,定做的衣衫沒有一件不是顏色鮮亮至極,只恨不能吸引住所有人的視線,怎么這日要去參加那宴會,反倒給她準(zhǔn)備這么件樸素衣裳,好像要讓她整個人隱形一般?
她無意間問起鐘離,他便一臉得意道:“果然你也覺得還是那些鮮亮的色彩更適合你吧?”
她撇了撇嘴,道:“我只是感慨你的品味怎么突然變好了。”這件素色衣服倒叫她腦中浮現(xiàn)出另一個白色的身影。
“玥兒,”鐘離也不惱,笑起來,“你現(xiàn)在是我的未婚夫人,怎能太過招搖?若再有人將你拐了去,我心里可怕極了。”
她連眼皮都懶得抬都能想到他說這話時的表情,必定是一臉深情款款,仿佛打算要迷倒整個周城的少女。
夜色降臨,她跟著鐘離上了馬車。
“玥兒,進(jìn)宮之后,如非必要,不要離我一步。如果有何不妥,你便轉(zhuǎn)動手上的那枚戒指,我便知道你在哪里。”馬車上,鐘離對她如此囑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