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很久，顧小北低下眼眉，他沒有說話，元鐮轉過身去。

又是一陣無言，管子勁拍拍顧小北的肩膀，皺眉說道。

“喂，怎么這么委屈，說你兩句就受不了了？”

“沒有。”他搖搖頭。

“那還一副萎樣？”

“有嗎？”顧小北摸了摸下巴。

管子勁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眼神。

“我只是在想些事情，一些……無關緊要的事。”

“行了行了，沒人在乎你那點破事。趕緊休息，休息完要戰斗了。”

顧小北有些感激，他忽然想起從前在中學的時候，他總會被當成批評的對象。每次老師在上面叨叨不休的時候，他就埋著頭，心里默念著下課鈴快來快來，他倒不是那種挨批兩句就受不住的性格，只不過挨批總是不好受的。

皮再厚，心里還是會想著要上進些。

一個深呼吸后，劇烈的痛楚終于讓緊繃的神經垮掉，他徹底暈了過去。

管子勁愣了一瞬，當即反應過來，扶住倒下顧小北。

“他怎么了？”元鐮被嚇了一跳。

葉斯蘭卡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過來，她一把拉開顧小北的衣襟，里面已經被鮮血浸透了，傷口處滿是腐敗的黑色和綠色，看上去極滲人。

“現在我們必須得去控制室了。”負責人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比起古蘇里的眾人，他才是場間最為虛弱的一個。他的身上布滿傷口，一只眼睛的下方被劃出一道長痕。

“你說得對，我們不能再拖下去了，在抵達那個所謂的控制室之前我們會保住你的性命。相應的，請你也要保住我們這邊一員的命。”元鐮回答。

一行人在短暫整頓后朝著通道口快速進發，管子勁背著顧小北，葉斯蘭卡在身側，她帶上了那個小女孩，師兄跟在最后邊。整個隊伍牢牢緊縮在一起。

被背在背上的少年懷里緊緊抱著那根燒火棍，仿佛那是他的傳家寶，是件丟了就會對不起祖上的東西。

元鐮站在最前邊，他的手里握著兩根鋼管，那是包間沙發的鋼骨。厚重的鐵門打開，露出猩紅的通道。

血腥味充斥著整個空間，殘肢和碎肉遍布，地板、墻布甚至在天花板的角落里都沾滿墨綠色的粘液，蛇形的拖痕蜿蜒，走在這里面的時候，眾人甚至有一種呆在巨大生物體內的感覺，仿佛是一條通向胃部或子宮的通道。

“真是……有夠惡心的。”葉斯蘭卡用碎布做了個簡陋的口罩。

雖然性格冰冷，但沒有女孩能夠忍受這樣的環境。

一路上偶爾有些殘存的科莫多巨蜥，不過這都擋不住元鐮。沒過多久，眾人終于來到整個回廊的最高處，控制室。

入口處躺著兩具士兵的尸體，沒有被啃食，他們只是被咬斷咽喉，身上的防彈甲、步槍保存完整。沒有合上的眼眸詮釋著他們在死之前遭受了怎樣的驚恐。

“有些難以置信，這種裝備的士兵就算干不過那些蜥蜴應該也能拼個你死我活吧，這也太弱了吧……”管子勁說道。

“不一定，就算是有槍，在蜥蜴數量巨大的情況下無法保持陣型，會被瞬間吞沒。附近的彈痕很少，他們應該是遭遇了偷襲。”鏡蓮忽然開口了，一路上他都沉默著，就連顧小北暈過去他都沒用說什么。

“或許吧……我們引以為豪的力量居然如此薄弱。”拍賣會的負責人緩緩蹲下，將地上的兩具士兵的眼眸合上。

控制室的大門半開，儀器幽蘭的微光半透出來。

他猛地將大門推開，一只手卻有力地瞬間將他拉開了。利爪在他面前僅一厘米的地方擦過，他幾乎都能感受到那道勁風。這些科莫多巨蜥的前肢有著高度的進化，隆起的肌肉看上去和人類的手臂無二。

鋼骨突進，將那只蜥蜴狠狠地擊飛出去，控制室的全貌才顯示出來。

門口大約有十幾具士兵的尸體，他們的血肉被啃食，但不像回廊里那樣觸目，蜥蜴們似乎懂得用餐禮儀，只取走了需要的部分就離開了。吃相要比外面那些優雅的多。

“多謝！”負責人的心臟狂跳，如果不是元鐮及時，也許他現在已經死了。

“別進去，里面的尸體不完整，外面倒是一口沒咬，我想它們全都窩在里面了。”元鐮大聲喊到，再次叫住想要進入的負責人。

拉環聲響起，催淚瓦斯和破片手雷被丟了進去。鏡蓮猛地將大門合上，這是他從地上士兵的腰間摸出來的。似乎在這里的武裝都很喜歡帶這種投擲武器。

南部國度的入境管轄并不森嚴，在邊境上甚至可以看見灰綠色的裝甲車和阿帕奇直升機來來回回。這也是那些軍火商人們喜歡在這里進行交易的一大原因。

巨大的悶響傳來，鏡蓮稍稍將門打開一些，再次丟了兩顆手雷進去。

“還有？”元鐮吃了一驚。

“前面收集的。”師兄只給了個模糊的解釋。

又是兩聲爆響。

“希望不要把那些儀器設備炸壞了。”負責人的嘆息聲傳來。

鏡蓮猛地一驚，像是意識到什么，臉上露出一些愧疚。他還真沒考慮過手雷會炸壞里的儀器。他只是想借著催淚瓦斯逼出那些藏在暗處的蜥蜴，然后炸個精光。

數十秒之后，鐵門被推開，裊裊白煙撲面而來。又是一股難聞的焦臭味，期間還夾雜著催淚瓦斯。眾人的味覺在這次任務里得到了極大考驗，不過聞多了也就那樣，反正不致命。

久入鮑魚之肆而不聞其臭。

顧小北被這股味道給嗆得醒了過來，胸腔和肩膀上的疼痛刺激著他的神經，反而更加清醒了一些。

“喂，醒了嗎？醒了就給我下來自己走，你可有夠重的，老子腰都快斷了”管子勁罵罵咧咧，當了一路的工具人實在有些苦不堪言。

顧小北被甩了下來，一個趔趄，好在懷里那根燒火棍支撐住他的身體，勉強當做拐杖使用。

“現在……什么情況？”他問。

“別問！問就是不知道。”

渾身無力的蜥蜴們扭曲爬向外邊，它們的身體大多受損嚴重，催淚瓦斯將它們從那些角落里逼出，后兩發手雷才是真正的大殺器。

“怎么……還有這么多？”

“鬼知道呢，說不定他們不止這么一個實驗室。”管子勁邊說著，眼神看向那名拍賣會的負責人。

負責人的目光閃爍，嘴巴微動，卻什么也沒說。

煙霧散去之后，眾人才踏入控制室，手雷引爆的位置沒有什么重要設備，只有一些熒屏。負責人快步走到最遠角落里的一臺機器上拉下閘門。

他松了口氣，機器還有用，配電室應該是遭到了襲擊，但是仍然有部分電路正常運轉。

“好了，門應該打開了，你們快走吧。”他對著身后的那些人大聲呼喊。這部分人當然不是什么交易會的貴賓，多年的經驗讓他一眼就能分辨出什么人會出現在這里，什么人是闖入者。

但無論如何，他還要感激這些人，如果沒有他們，他無法走到這里，無法活下來，更無法打開大門。

那些包間里不知是否還有活著的人，但生門終究是要打開的。

元鐮是最后走出門的。

“你呢？”他回頭，問了句。

“我就不走了，拍賣方有義務送每一個貴賓離去，這是我們負責的地方。”他回答。

元鐮點了點頭，一步邁了出去。

場館的門緩緩打開，屏蔽器的信號在逐漸減弱，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前行。

回廊里的廣播被打開了，沙啞的聲音從里面穿來。

“這里是拍賣會，如果有幸存者聽到請立刻離開，場館的大門已經開啟，請盡快撤離。”聲音有些虛弱，但仍給人一種信心。

在第一時間，他沒有嘗試聯系外部，而是通知場館內的幸存者離開。

似乎無論在哪都會有這么一類人，他們把職責看地比生命重要，堅守著自己心中的信念。

顧小北走得緩慢，雖然醒過來，但是傷勢沒有好轉，傷口結痂，毒素還在侵蝕他的身體。虛弱的狀態下，幻覺產生。

就像走在羊腸小道里，紅色的絨毛蠕動著向他涌來。

“還能走吧？”葉斯蘭卡的聲音喚醒了他。

他點了點頭，快步跟上。

廣播里的聲音開始了第二次的重復，負責人的聲音更加虛弱了，但他還是強裝著堅定，仿佛那就是拍賣會所帶來的安全感。

真難過啊，這里不知道還有沒有活人，顧小北覺得像這種地方每一個人都是冷血動物。可這位負責人的舉動還是稍稍感染了他，讓他明白一件事。

好人稀缺，但好事還是有的。

廣播的聲音開始發生變化，刺耳的亂流涌動，麥克風里似乎傳出一陣打斗的聲音。

眾人臉色劇變

“難道還有蜥蜴？”元鐮有股罵人的沖動。

可下一秒，那股略帶磁性、聽上去有些熟悉的聲音讓顧小北、管子勁如同置身冰窖。就連鏡蓮都顯得極為驚訝。

“朋友們，這么急著走干什么呢？我們還沒有為特定的貴賓進行服務呢，如此努力獲得勛章進入這里，只是逛了一圈就要離開嗎？”

紅衣主教的聲音在回廊里游蕩，剛剛被打開的大門轟的一聲，再次合攏。

無力感在每一個人心里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