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這就是一個愚蠢的家伙為了金錢替不知名的人賣命的故事了，他也有些認命。可那又如何？如果沒有金錢，他永遠只會是坦德鎮上的一名無業游民，沒有地位、朋友，品嘗不到美酒、醇煙還有美麗的女人。那樣生活就像枯井里的蟾蜍。

領著手里那只金屬皮箱，他忽然感覺自己蛻變了。就像昆蟲褪去了舊殼，一切的劣跡、拙痕全都隨著過去消散了。接下來，他會以全新的身份過上不一樣的生活。

有誰愿意當一個靠著女童乞討榨血生存的寄生蟲呢？他從不管什么道德觀念問題，但這樣的生活方式實在不靠譜。

這個世界的生存之道有很多，他不需要去走最體面的那一條，只要自己能夠走下去就好了。

讓他奇怪的是，當他站在那扇門外，看見里頭那頭臟兮兮、干巴巴的小獵犬的時候，他忽然有些不忍心，就好像自己失去了什么。

那個女人實在有些難以對付，她的力氣比很多男人都大，而且在丟失手槍的一瞬間，她就轉頭用膝蓋頂向他的下面，那是致命的制敵招數。還好他準備了很多，機關剃刀從他的手肘上彈射出，刺進佩洛的胸口。可恨的是，那個女人居然穿著防彈衣，能夠刺穿玻璃的剃刀被生生阻斷了。

不過那個女人的膝擊也偏離了目標，頂在他的左腿內側。那滋味可不好受，就好像被一粗木頭戳了一下。偷襲的優勢蕩然無存了，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夠再次制服那個強壯如男人的女性。但既然已經選擇了這條路，他就無法回頭了。

他的拳頭揮向佩洛，擊中好幾下，但那個女人的反擊也讓他吃盡苦頭。唯一的優勢只有他那副下三濫的架勢，幾乎任何部位都可以成為他攻擊的目標。相比之下，佩洛還更人道一些。

讓他驚喜的是，她沒有大呼大叫，而是想要去拿起地上那把槍。于是他纏斗上去，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男人的力氣終歸是比女人要大上一些，就算是佩洛，也只感覺自己無法擺脫那雙如鉗般的大手。

他幾乎已經用上自己所有的力氣了，面目因過度用力而泛紅，青筋猙獰地暴露在皮膚表面，力量在枯竭的時候又恢復起來，循環反復。不知道為什么，或許是因為他覺得他的小獵犬被殺死而感到憤怒，或許是因為空氣里那一絲鐵腥味的觸動。

戰斗恢復最原始的扭打，他和那個女人像是原始搏斗般地在地上撕咬起來。像極了兩個墜入愛河而擁滾的情人，但雙方心里又懷著殺死對方的心情。

佩洛從未想過自己會到這種境地，在這之前，她還是讓全場忌憚的存在，她的手里掌握著一小支雇傭軍隊。她是高高在上，每年交易會都會邀請的貴賓，那些卑微存在們需要仰視的對象。

可短短幾十秒，她的貴賓包間就闖入了一名陌生男子，那男人極笨拙地想要偷襲她，被她快速地反應躲開。她原以為自己可以很輕松地就解決掉這個人，這也許是對面那個不知天高地厚女人派過來的一只臭蟲。

但最終，她和那個男人纏斗在地上的時候她才明白自己犯了致命失誤。她本可以大聲呼喚尋求幫助，但生性好斗的她把自己逼入了死局。

不過她還有一點機會，那就是那把手槍，之前被打飛，落點距離自己不遠。

有意無意的，在翻滾的同時她牽引著雙方向那里滾去。

那個男人粗暴地揮舞著拳頭擊打她的面部，她的眉骨、鼻梁被砸碎，整張臉都是破皮，嘴里的血唾沫混著牙齒吐出去。不過她也沒讓對方好受，那張本就丑陋的面容上已經鮮血淋漓，她幾乎要把那個男人的臉皮整張撕扯下來。

“蠢貨，跟這個世界告別吧。”佩洛忽然猛地翻身坐起，幾乎沒有片刻猶豫，槍聲驟起。

男人的身形驟然停止，仿佛動畫中的幀數暫停。硝煙的酸刺讓他有些呆滯，似乎是自己中彈了，全身仿佛凝固了一般。

他還是失敗了嗎？這一百美金有夠難賺的，可笑的是他天真地認為這件差事無比輕松。

又是兩聲槍響，鮮血如注。這個披頭散發的女人獰笑著扣動扳機，可那把手槍只射出第三發子彈就停住了。

“等著吧……對面那個婊子，我會把你抓住狠狠羞辱，然后肢解了丟出去喂狗的。”她的聲音瘋狂如厲鬼，鮮血一滴一滴地流過臉部，到嘴唇的邊緣，被舌頭貪婪地卷進腹中。

拍賣會在外如火如荼地進行著，這場戰斗已經到達了尾聲，包間的隔音效果極佳，沒人知道這里面此刻發生了什么。這把槍被改良處理過，槍聲很輕，容易被吸音材料吸收。

佩洛吐出一口血沫，艱難地想要站起來。砰的一聲巨響，她的腦部被什么東西重重地砸了一下，一股暖流從后頸流過。兩種血液在背部交織起來。

他的目光還未熄滅，忽明忽暗的視覺里，那頭孤單的獵犬好像拿了什么往女人頭上狠狠砸了一下。但她的力氣太小了，沒有一擊致命。那女人們猛地回頭一耳光將她扇飛了出去。

種子倒在遠處的地面上徹底失去了聲響。

意識很模糊，笑聲卡在喉嚨里發不出，就連嘴角上揚都做不到。劇痛已經麻木了周身，因為失血過多他即將昏厥。

真好笑，最后還是她的小獵犬幫了他，雖然沒有幫成功。在他的印象里，種子只是他為數不多能利用的賺錢工具。養到大就可以拿去賣了，和那些商販的行徑一樣。

多年過來，就算是一條狗也養出感情了吧？所以自己才會感到憤怒，自己養的狗被人打了，怎么也得找回這個場子啊！

終于，在劇痛中，他昏迷了過去，而且離死亡不遠。美金計劃失敗了，到死他也沒能看到錢在哪里，好像房間的某個角落有一只金屬皮箱，可他打算先干了這個目標，結果就是死亡的下場。

“喂！喂，來人！……”佩洛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后腦的創口溢出很多血，但是一股癢感升起，仿佛腦部的皮膚自我生長了起來。

幾分鐘過去了，喊不出聲，低頭昏迷的佩洛忽然掙扎著抬起了頭，她的后腦雖然還有些疼痛，但是不再出血，渾身除了一些虛弱幾乎沒有傷勢。就連臉上的創傷也開始結痂。

這究竟是什么詭異的力量？

她猛地看向那個被她扇飛的小女孩，之前在大廳里“鳶尾花女孩”所展示出的，不就是這種能力嗎？

難道是那瓶血？

她有些艱難地站起來，想要過去看看那個女孩是否還活著。

可就在這時，一把匕首已經割開了她的喉嚨，力道不大，但是剛剛足夠。一股距離將她推翻出去，后方的那個人也無力地再次倒下。

那個男人居然再次站了起來！要知道他的身上連中三槍，就算是穿了防彈衣，在這種距離下也是必死無疑。可他居然站了起來。

難道也是因為那瓶血？她已經無力思考，徹底死了過去。

他不懂，自己明明已經死了，卻再次睜開了眼睛，身上的傷口愈合了，卻能感受到彈頭嵌在胸腔內部。整個房間都是血腥味，似乎有人往這里破了一大盆血液。

那個女人站起來，背對著他，這是他的絕好機會。于是他強忍著劇痛，拿出了自己珍藏很久的小刀，割開了她的喉嚨。這一次，他終于得手了，那個女人不再警覺，他很輕易地就殺了她。

如同在房間外他設想的那般。

一腳踹開她之后，他也倒在了地上，大口喘著氣。身體狀況很奇特，明明極度虛弱，卻有一股力量可以支撐著他做出動作。只要他愿意，他甚至能夠站起來跑上兩圈。

還是快走吧……回去找家醫院治療去。他想。

目光落在了那架銀色的金屬箱上，這應該就是雇主所說的美金。在走之前，他將佩洛的尸體用碎布綁住腳踝，半掛出拍賣會的窗戶，然后才提起金屬箱和地上的種子匆匆離去。

十多分鐘后，他站在拍賣會的大廳中，周圍漆黑的包間幕布全部鎖死，臺上空無一人，他靜靜地等待著。

場館已經封死了，沒有出口能夠逃脫，他絕望地重播了那個號碼。沒有信號的手機居然撥通了那個電話，因為那是一段預先裝載好的程序，沒有情感的機械女聲又響起來了。

“很高興你完成了最終的任務，作為附加的獎勵，我會為你指明最終的通道，請帶著你的戰利品們前往拍賣會的中心，記住，不要回頭，那是死路。”

這段話幾乎將他最后的希望掐滅，可他還是咬咬牙，爬下了拍賣會的主會場，那個圓環狀的空間。里面已經不像之前那樣喧囂，就連主持人都不見了。

他走到平臺的邊緣，金屬箱輕放在地上，腰間夾著他的小獵犬。

“來吧，這是你最終的歸宿，你終于走到了這一步。”

冰冷的聲音在腦海里回蕩，他聽過這個聲音無數次，夢魘再一次浮現，墮入深淵的絕望緊緊地包裹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