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暗金色豎瞳在身后，那是沒有方向的至深水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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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顧小北早早地就起床了。奶奶覺得這孩子像是變了個樣子，一大早就在洗漱臺上搗鼓起來。

衣著應該沒問題，檸檬色的T恤加上工裝短褲，配著板鞋還有真那么幾分潮的感覺。顧小北還特意把頭發梳成道枝駿佑的那種日范。

“出門了，晚上在回來。”他向奶奶招呼道。

可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當他到了小區門口，又神差鬼使地看見了昨天的那輛紅色跑車。

一雙修長筆直的腿支在那里，穿著牛仔短裙，戴著大墨鏡的“車?！币性谲囬T上，對他比了個手槍開槍的姿勢。

門衛大爺一臉嚴峻地看著過來。

顧小北對著大爺尷尬地笑了笑，徑直走向外邊，與跑車擦肩而過，裝作不認識，頭也沒回地走了。

直到遠遠地看不見小區的大門，那輛瑪莎拉蒂才慢悠悠地追上來。

“逃那么遠干嘛？特意送送你?！碧K輕洛莞爾一笑。

“對了，你昨晚忘帶的東西?！彼噶酥副环凵z帶捆起來石蒜，看上去保養的很好，還是那么紅艷艷的。

酒店門口豪車如云，突然多了一輛當然算不上什么新鮮事，可有這么位美女司機就不一樣了。無論是酒店的服務生還是一旁的中年人，投過來的目光都是極羨慕的。

顧小北給看怕了，穿過流水般的人群，找到了站在門口的班長紀北北，被他領著上了二樓。他念的是A市區一所比較好的私立學校，同學大多也都是非富即貴之輩，他們就算看到了也不會驚訝。

里頭坐滿了同學們，整個二樓大廳都被包了下來。屁股貼在椅子上的時候，他覺得世界又安靜下來，他又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把自己埋進去了。

女孩們自然是怎么美怎么打扮，男孩們看樣子今天都挺正式的，尤其孟磊居然穿上了西裝，顧小北忽然覺得自己這一身有點孩子氣了。

大廳的最前邊是一臺投影儀，上面放著這三年來班級的留念記錄。有各種各樣的黑照啊，生活記錄之類的東西。下面的大家就吃吃喝喝啊，這就是散伙飯了。

生活總是這樣的。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人生何處不相逢，好聚好散。

顧小北很想像昨天那樣，找一桌比較安靜的地方，可打游擊似的，別的桌的人吃著吃著漸漸圍了過來。這桌的伙伴們很快就換成了班里的人氣王們，顧小北給夾在中間。

他看了看邊角落的施琦一眼，對方對他比了個OK的手勢。

那可是他在天臺錄的一段表白視頻，為了求施琦幫忙在畢業聚會上放出來他都準備好大出血了。

可讓他出乎意料的是施琦很輕松就答應了，還打著必定完成的包票。

“大家玩游戲吧?！泵侠诘谝粋€站出來說道

“好啊好啊。”徐欣懿第一個站出來附和，她是班里孟磊的頭號小迷妹，無論孟磊說什么她都第一個表示贊成。而且她的支持聲總是最響的，像是在宣誓孟磊的歸屬權非她莫屬。

“玩什么呢？吹牛？”紀北北說

“還是大冒險吧，不過規則改改”

趙風銘耍雜技似的，用兩根筷子撬開啤酒蓋，然后快速地給周圍人滿上，瞬間酒瓶空了，被放在桌子中間當游戲用的旋轉指針。

“我覺得可以?！苯o莫很難得地開口了。

規則是自罰一杯的人可以轉一次酒瓶，轉到誰誰就要來段表演。在所有人都轉過一次之前不能連續罰酒轉，被轉到的人可以轉下一次。

“我先來吧?！卑嚅L紀北北站出來起個頭，一口干了杯子里的酒，有那么幾分豪邁的感覺。

紀北北是那種粗線條，腦子里總是滿腔熱血帶著點中二病的男青年，他說以后要去當體育老師，大家也都覺得像他這樣充滿激情的人去當老師再合適不過。

于是紀北北來了段單手俯臥撐。

大家拍手叫好。

第二個倒霉鬼是小胖妞葉美麗，她表演的是倒立。雖然沒有成功，但節目效果拉滿。所有人都笑了。

大家圍在酒桌前玩游戲，不起眼的顧小北又一次喝得小臉通紅

他原以為自己負責賠笑就好了，可偏偏的，那個旋轉的酒瓶就像開玩笑似的，停在了他這一頭。

孟磊打了個響指。

顧小別覺得他臉上就差把尷尬兩個字寫出來了，氣氛突然安靜了一會。

小胖妞葉美麗毫不顧慮地說了聲“沒勁”。

“兄弟，今天總不能掃大家的興吧，不來一個？”紀北北笑著說

孟磊笑著說：“別為難小北了吧。”

徐欣懿也想出來說句話，可她的小姐妹葉美麗把她想說的兩個字說了，她沒話說只有繼續癡癡地看著孟磊。

“小北，以前老聽你在后邊哼歌，唱首歌唄？”班里的名人江靜莫難得地開口了。

大家都知道顧小北算是江靜莫的半個小弟，不僅座位在她邊上，而且還是她社團里手下的得力干將。

顧小北有些吃驚，他看著江靜莫，發現她的臉有些紅，那雙清澈的眼睛里滿是期待。他覺得自己必須要上場了，這種情況似乎是老天幫他造勢。

禮物方面應該問題不大，A市山區風景園里的石蒜，有個好聽的名字“曼珠沙華”，顧小北不懂花語，但這名字聽著就很浪漫。雖然有些老土，但心意十足。

有什么，比在畢業聚會上唱首歌再來段凄美的告白更能打動這樣一個脫俗的女孩的芳心？就算是輸了，他以后也能跟別人吹噓這個事跡，高中生活總不能沒點熱血把？

他幾乎都能想象地到自己從背后掏出鮮紅的花束之后那副動人的情景了。

背后的大熒幕再放著應景的BGM。

那一刻，顧小北漲紅了臉，不知道是開心還是尷尬。他的耳朵里好像聽不見其他人的話，他只是對自己說不要搞砸了，因為，是她說的。

他連歌都想好了，就是周董的《開不了口》，結束后，再來一段發自肺腑的告白。

歌名是開不了口，可唱完他就要開口啦！

葉義豪出乎意料地用肘頂了頂他，對他笑道“別緊張，上去動動嘴就好了，一會有好戲看?！?

顧小北有些不解，可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劇本，劇本！

酒店廳堂前有專門供唱的設備，原本是舉辦婚禮時候主持人用的設備，被就地當做K歌道具了，他孤零零地走上去，在那個小屏幕上點下自己喜歡的歌。

仿佛小學時期元旦文藝匯演，他扮演一顆小草一樣，繃地筆直。

那么……開始吧，他深呼吸。

可就在顧小北覺得自己是個奔赴戰場單騎沖陣的將領的時候，孟磊突然走了上來，所有人一齊刷刷地看向孟磊。

甚至于還沒發生什么就有哪個不懂事的小弟開始拍手叫好。

什么情況？顧小北有些發愣。他的眼睛看向下邊?？蓭缀跛腥硕荚诳疵侠?。

他孤單地站在一邊，像尊石雕。

就好像，他只是個陪襯。

“一起唱吧?！泵侠谛α诵?

顧小北眼皮跳了一下，說“好啊”。

有那么一剎那，他覺得孟磊對著他挑了下眉，那笑容滿是得意。他看過小說三國演義，有一段講的是關羽溫酒斬華雄。先是鋪墊描述了一番華雄的生猛，常人乍一看這華雄難道才是主角？卻不料突然殺出個關羽，原來關羽才是真英雄。

音樂響了

可響的不是周董的歌

完了！

而是西城男孩的《I lay my love on you》。顧小北雖然沒有聽英文歌這方面的愛好，但西城男孩的歌他很喜歡。

孟磊是班上的英文課代表，一口流利的英語像是外國人似的，無論看什么美劇還是英文動畫，他都是看生肉的。顧小北覺得他就像喜羊羊與灰太狼中的那個喜洋洋，不但聰明而且生猛。

到這首歌結束為止，顧小北還覺得他挺佩服孟磊的，將來要到國外去繼承家業，孟磊和他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整首歌的時間，顧小北只能傻傻地站那兒，臉上僵硬著尷尬的笑容。

他腦海里沒有時間倉促構成的劇本變成一頁頁空白，再多去想一點都好笑至極！他偷偷掏出來的那束花被他藏在背后，他的手有些緊張地止不住顫抖。

下面點歌位置上的施琦對他豎起了大拇指，他下意識地去看下面班里的人，卻發現大家都在看孟磊。特別是孟磊的小弟徐豪。

“喂，磊哥，怎么突然唱這種騷氣歌?！彼谙旅娲蠼?

“是啊，今天磊哥滿臉春光，像是有喜”葉義豪說

孟磊清了清嗓子

“主角要發話咯！”有人叫到

“安靜”施琦說，他和孟磊對視了一下

“因為某些事的關系，我決定不出國了。往后，大家就要各奔東西了，今天算是最后的聚會了，所以有些話我今天不講就來不及了。我喜歡一個女孩三年了，三年啊！三年我一直不敢打擾她，所以畢業我才在這兒說出來。我孟磊不是一個沒有感情的石頭，我早就喜歡那個女孩了，今天我要請她上來，讓她答應做我女朋友?！泵侠谡f得那樣華麗，如同他流利的英語

孟磊像是變戲法似的，從背后捧出一大束玫瑰。這劇本真好啊！臺詞就像電影掃毒里張子偉說的“五年，你知道這我年我怎么過的嗎？”

“是誰啊！”下面的人群開始起哄

顧小北也在想，是誰啊。孟磊這么優秀，誰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呢？他看向臺下的每一個人，他看到葉義豪施琦那幫孟磊的小弟們臉上高漲的情緒，仿佛他們自己脫單一樣。

他也看到了突然失魂落魄四處觀望的徐欣懿，可他們最終都有默契似的看向一個人。就是那個顧小北覺得像是來拯救自己平淡人生的女孩。

江靜莫的臉紅的像是蘋果，她也在看向孟磊。

“女主角，表個態唄?！币慌缘氖╃鸷逅频慕辛寺?

“走上去，答應他！答應他”孟磊的小弟把分工協作這項技能掌握得熟練透了，每到一個合適的點上都會有下一步該出現的東西。

顧小北覺得這劇本才是好啊，這樣才順水推舟嘛！自己臨陣磨槍的寒酸話算作什么。

一道閃電閃過，無聲的雷在某人心里炸開，如晴天霹靂。接著滿世界都一點一點變成雪花屏幕了。

像是有什么東西碎了，全身的血液被心臟一下抽干，整個世界忽然都被偷走了色彩，顧小北覺得自己如果趴下來絕對會躬成蝦狀。他另一只手死死地抓著胸腔上的衣服，可臉上卻依舊僵硬著那個笑容。

“別傻啦，快下來，現在是人家主角的時間啦。”葉義豪沖上來，把他拉下去。

顧小北已經聽不見了，酒店餐廳二樓現在看上去那么狹小，從這一頭到那一頭看上去擁擠的要命

他輕飄飄地向前去。

而前方，是被同學半推著前進的江靜莫

前面沒有路可以回避了

他被葉義豪給拉下去

她被大家給推上來

兩個人在廳堂的紅毯上擦肩而過，形同陌路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小北消失在了酒店二樓的廳堂，某處紅地毯上灑滿了碎開的花兒，可誰在乎呢？門口的大理石臺階上蹲坐著啜泣的徐欣懿。他沒有料到她跑的比自己還快，他覺得自己就是那個悲傷地要逃離一切的鼴鼠了，可還是有人趕在他的前面。

但他不能坐在徐欣懿邊上拍拍她的頭，說幾句安慰她的話，因為他自己現在就像是被子彈貫穿胸膛的將死之人。

其實和江靜莫擦肩的時候他看偷偷看過去，卻發現那雙眸子里滿是光芒，看不到一點哀傷。

他沒有勇氣去看后面的事了，他知道為什么孟磊上臺到時候一直對著他笑了，他也明白為什么葉義豪明明和他不熟這兩天卻異常地熱情。

他像條敗狗似的默默溜走了。心里說著：自己怎么這么傻，這么沒骨氣，沒出息，做不到灑脫。

原來孟磊為了她可以放棄出國留下來，可他呢？難道靠著一份寒酸的告白？還是街邊的椰子汽水？

是的，蘇輕洛說的是對的，他和江靜莫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