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死肉身，雖然狠辣，但最狠辣的，卻是精神的摧毀。

阿答的死亡太過于慘烈，以至于都找不到一塊大一些的肉塊，真正的死無全尸。

“勇士”們心里對這種兇殘的手段害怕了，自然膽氣也就一弱，膽氣一弱，拼命也就沒有那么果決了。

一個虎勇士的烏丸百戶心里也感到憋屈。

他們千辛萬苦穿過驚魂大森林，折損了一半精銳，本來以為付出了就會有大收獲，誰知料到了一切，卻沒有料到這所謂七國四害之三，竟然會這么恐怖，三四百軍服破舊的雜牌軍混著一些民間武者，也就五百多人的樣子，竟然就和他們烏丸最精銳的一百多士兵僵持。

還有他們烏丸的明日之星，還沒有完全升起來，就被一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家伙打得尸骨無存。

太慘了。

不是說七國中源國最弱，源國中清水最渣嗎？

為什么先有夏侯鎮國擋住鮮人，又有清水雜牌軍打垮了烏丸精銳？

這個虎勇士誤將清水的頂尖力量當成了雜牌軍，導致他在這個時候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這個決定也導致了他們注定全軍覆滅。

“弟兄們，今日注定沒法活著離開了，索性殺他個痛快?！?

這個虎勇士想得很簡單，清水的雜牌軍都強到這個份上了，天上還有能飛的船，明顯都和之前的情報不符合。那之前屋子里石紡的消息也就不能當真，清水的真實實力恐怕強得可怕。他們今天即便能夠逃出去，恐怕也會在這片土地上被一個個追殺至死。

所以為了軍人的尊嚴，也為了能夠死得有價值，他作為石阿答之后，百戶中的老資歷，選擇下達了一條決死命令。

決死的命令讓這些烏丸精銳一愣，但隨即面容就猙獰起來，方才低落的士氣被決然的殺氣所取代。

“殺。”

一個武師因為不熟悉戰場，停了手后沒有時刻防備的意識，就被眼前突然暴起的烏丸士兵跳起來一刀劈殺，半個身子都被斬斷。

鮮血噴在烏丸人臉上，讓他心中的殺念更加強烈。

“殺光這些兩腳羊?！?

烏丸人接收到命令，就毫不猶豫的選擇遵從，彎刀殺向清水一方。

兩腳羊，是夫羅對于盟約國的蔑稱。

他們認為，自己就是吃肉的狼，盟約國的人，則是站立的兩腳羔羊，注定就是被他們屠殺奴隸的命運。

“殺光他們?！?

袁洪大喊一聲，沖入戰圈，一雙拳頭肆意揮舞，很快一處戰場被他殺了個對穿，又被他折身殺了回去，腳下滿是尸體。

當然，這也只是袁洪此時沒有了足夠的高手制約，其他人，無論是頂層高手，還是底層城防軍士兵都打得很艱難。甚至拼起命來的烏丸人格外兇狠，反而暫時壓制了清水一方。

飛船上，蕭四和觀察團看得有些額頭冒汗，都被烏丸人展現出的實力驚住了。

看起來也就一百多人，竟然扛下了清水除國防軍外最精銳的一批人。

簡直恐怖如斯。

蕭四也在心里罵人。

他之前覺得一百多人而已，還能上天不成？

搞這么大陣勢，不就是刷刷聲望，順便撈點好處嘛。

可誰知差點玩脫，還好關鍵時刻袁洪給力。

瞥見觀察團眼中都有點虛，蕭四覺得有必要給他們提一提信心。

蕭四問道：“諸位今日親眼所見，不知有何感覺？”

眾人相互看了看，還是豪門陳家家主陳宜生出聲道：“似乎……賊人頗強?！?

“頗強？”蕭四笑道：“陳家主是給我和袁洪面子了。清水最強的一批都拉了上去，卻收拾不了人家一百多號人，這算是很失敗了?！?

觀察團的人都默不作聲。

以前也聽說過夫羅的士兵極其兇猛，盟約國戰場節節敗退，但是清水人一直以來感覺良好，認為可以一郡打一國，打起夫羅想必也不會差。所以他們才支持袁洪的獨存之策。

可是今天夫羅卻給了他們臉上狠狠一巴掌。

鮮人最近的威脅也真正讓他們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蕭元帥?！币奔壹抑饕敝恚兄芏噼F匠好飲酒習慣的紅鼻子，開口詢問道：“賊人兇猛，不知元帥可有良策應對？”

“當然是國戰為先?！笔捤暮敛华q豫道：“清水和源國，沒有誰能失去對方而能獨立存活，唯有放棄保存小我的狹隘，團結起來，才能大小皆存。”

冶之醉拿起酒葫蘆，喝了一口，含糊其辭地說了一句：“頗為有理?！?

其他人聽了這個“國戰”思想，神色各異，各有想法。

其實他們中的很大一部分人更喜歡袁洪那種“獨存”思想，因為他們更符合幾百年來清水人養成的“孤僻”性格。

蕭四點到為止，目光繼續回到戰場。

隨著時間的推移，場中的傷亡進一步拉大，烏丸人決死的打法讓清水一方損失不小，但是烏丸人更是損失慘重。

究其原因，還是袁洪失去了制約的對手，虎勇士又被清水的高手牽制，整個戰場也就成了他的“跑馬場”，任意縱橫。

千萬不要小瞧個人的武力，袁洪只憑力量就足以達到七八十馬力，只要給袁洪足夠的時間，這些只在一階上下的熊勇士，他一個人就可以正面擊潰。

一支強軍，不是一味地軍隊素質，個人的強大武力支持也是必不可少的。

這個至理，至少在盟約國一直通用。

這場算是小規模的戰役，勝負已分了。

不過……

那個被他和烏丸人一起炸出來的中年男子，應該就是石寨族長石紡了。

他一開始雖然反應慢了一拍，但在被轟炸后也開始積極收攏族人，勉強組織起來一幫子青壯一邊抵抗后來趕來的國防軍，一邊保護老弱，可是在看到阿答被殺時，他的動作就奇怪了。

他先是悄悄從戰場溜走，然后他的族人就開始放水了。

不僅慢慢脫離了戰場中心，躲到邊緣地區，而且還分批次，小規模的偷偷逃跑。

這么大的戰場，雙方人已經打出火氣，都在拼命往中間擠，也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這一變化，就算有人注意到了，也當成是潰逃。

要不是蕭四開始注意到了他，又能夠居高臨下一直觀察，今天就讓他悄無聲息地溜走了。

“不能讓你跑了?！?

蕭四想了想，斬草除根。

石寨出賣清水，清水滅了石寨，他們之間本就是死仇。今日讓他離開了，來日指不定惹出什么大禍。

念動力一卷，蕭四身體騰空，向石紡方向飛去。

其實蕭四無論是精神力駕馭身體飛行，還是和武者正面相對，都是不符合御神師的價值觀的。

御神師追求的是什么？難道是榮華富貴？

當然不是，他們和武者相比，那就像是貴族和屁民。屁民整日里為了一日三餐而流汗流血，就像武者為了地位、權勢、財富整日里搏殺，他們追求的是精神的自由和長生。

東方丹丘西太華，朝游北海暮蒼梧。

御神師第一階只是精神力的覺醒，大概的作用也就是頭清目明，以及驅動精神力，達到念動力干預現實的地步而已，就跟武者一階，在外表看來，沒有什么神異，也就多了膀子力氣。

可是到了二階，精神力就會高度凝聚，結成陰神，達到靈魂出竅的境界，就此開始可以一定程度擺脫肉身的局限性，遨游天地間。

而且，御神師和武者不一樣，他們不分善惡，幾乎各個都是養生專家，美食專家，甚至還是哲學家。他們才不會將肉身擺在危險的境地，所以凡是修煉有成的，活到八九十不是問題。

蕭四，明顯將御神師的兩點忌諱都犯了。

他這也是無奈之舉。首先陰神也叫夜游神，由精神力結合陰性元能構成，無法在太陽下存在，對他來說限制太大。

其次，他可沒有御神師的山門，可以放心的保存軀殼。

軀殼被毀，人的精神沒有了依存，也是會消亡的。

蕭四吊在石紡身后，注意到對方并非簡單地逃命，而是有目的的在向著一個移動，他索性不去驚動，一路跟了上去，看看他到底要去哪里。

海外的很多破爛貨，對于源國都是好東西。

這些遺民究其來歷，都算是海外來客，難免手里會有一些先祖留下的物件之類，說不定就會對他有大用處。

石紡逃到后山，就開始變得越發謹慎，幾乎一步三回頭，一直到越過一處石壁一段距離，他才停下腳步，又折返了回石壁處。

蕭四躲在一塊大石頭后面，偷偷抹了把汗，要不是他注意到石紡經過這塊石壁時目光一直游離不定，躲藏在了這里，說不定他就和石紡撞上了。

石紡走到石壁下面，伸手按下石壁上的一塊凸起，然后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先是響起一聲“咔梆”的低沉聲音，然后石紡面前的石壁竟然出現一條縫隙，然后一扇石門打開了。

石紡毫不猶豫地鉆了進去，石門開始閉合。在他臨閉合前，一道小小的黑影一閃而過。

石門后面漆黑一片，受轟隆隆的石門閉合聲影響，他也沒有察覺到就在他的身邊，陡然出現一團不定形狀的黑影。

他沿著漆黑的石洞前進，熟練地踏準每一階石梯，最終在石梯的盡頭，終于見到了微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