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回蟲群基地的途中，星痕還在心中盤算著該如何變更異蟲們的基因序列，以方便異蟲的骨骼升級。

然而就在蟲群西線哨戒基地的北四公里處，一個紅發紫瞳的中年男人光著上半身，背著一把刀身近兩米的厚背砍刀，正一步一步向蟲群基地走去。

中年男人的呼吸緩慢而穩重，每一步的步幅誤差不超1毫米。下半身的長褲和鞋雖然做工粗糙，一看便知是隨處可見的便宜貨，但勝在質量優秀。厚背砍刀的成分是合成金屬，有些材料是星痕前所未見的，其金屬性質不光堅韌，而且分量極重。

刀身有下筆精妙的雕花，異常的能量反應積蓄在其中，只要稍稍引導就能瞬間爆發出巨量的毀滅性力量。

如此異常的存在，星痕想忽視也難。

雖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是那把厚背砍刀的殺傷能力絕對容不得星痕無視。當下，星痕在半空中開啟了真視之眼，準備掃描對方。

不料，在真視之光接觸到對方的瞬間……

“誰？！”中年男人大喝一聲，隨后拔刀向星痕所在方向用力一揮。

對方使用的又是一種星痕前所未聞的語言，不過星痕并不糾結于他聽不懂的東西。真正讓他在意的，是中年男人掀起的刀風以及他能發現真視之光的探測一事。

真視之光是法則的具體運用，能察覺真視之光探測的，少說也得是低階神級別——如果有什么特殊的奇遇，有些半神也勉強可以做到。

暴烈的刀風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向星痕準確撲來，直覺警告星痕：如果不躲或者不啟用護身神光，他很有可能受到輕微損傷。

有意思。星痕現出身形，準備硬接。他的身軀強度介于圣與凡之間，構成形式早已超越了凡人的認知極限。不附帶法則的力量，凡間生物無論用什么攻擊都不可能傷到他。久違的危機感讓星痕心中泛起興奮：并非所有人都有能力挑釁神的權威，該人遠遠達不到神的標準卻能傷到他，說明這個中年男人有些研究價值。

看到星痕出現，對方也不猶豫。雙足微微用力踏地，地面頓時龜裂，待其身體飛到與星痕平齊的地方后，對準星痕就是一記旋身橫斬。

空氣被刀光撕裂，發出低沉的悲鳴。電光石火之間，刀刃便來到星痕身邊。

“半神？”由于出手倉促，所以看似兇險的殺招用力卻不均勻，星痕只是屈指在力量薄弱處輕輕一彈，便將之錯到一邊。隨后，星痕一邊躲閃對方的攻擊，心中測算著他的速度和力量，一邊在心中略感驚訝。剛剛那一次接觸，星痕發現對方的長刀竟激活了破碎特效，除此之外，還有麻痹、腐蝕和詛咒的效果。

古申語有云：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形者，真也（這四個字是我加的，易經原文里沒有）。星痕的湮滅之光是毀滅法則的具象化運用，它可以毀滅一切形而下、有形之物、以及部分形而上的事物。

破碎僅比湮滅低了一個檔次，但其破壞能力也不容小覷：它可以毀滅一切形而下的事物。換句話說，任何沒脫離法則約束的事物都會在被這把刀接觸到的時刻瞬間崩解，直至分子的原始狀態。

剩下的麻痹特效是雷元素的功勞，腐蝕也很好判斷：永固式酸性合成物。至于最后的詛咒……星痕心中暗笑，這個效果最為難得，而每一個得到它的人都有一個共同點：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你只會跑嗎？”中年男人打了半天，全都揮到空處，于是暫停攻擊，問道。

空中沒有借力點，他卻能每一步都準確踩到氣流交錯的地方，從而達到浮空，這是一種很巧妙的身法。不管這是他自創的還是偷學的，星痕心中對面前之人的評價又上升了一個檔次。

“你是誰？你想干什么？”星痕本想用高等龍語嚇唬人，但轉念一想，出口的卻是維多利亞國家的語言。

“你是北國人？”對方看來學識淵博，試探道——不過他不信，北方諸國大多處于內陸，極少有水產品，動物肝臟的供應也不夠份額，至于蔬菜和堅果類更是只有從外域購買一途。長期缺乏銅元素的攝入，再加上日光稀少，因此北國人不是黃發就是白發，瞳色也大多是藍色或者綠色。黑發黑瞳的人不可能適應北國的生活——轉而用了同星痕一樣的語言：“你為什么探查我？”

“你最好先回答這個問題：你想去哪？干什么？”星痕話語中的危脅味道越來越濃。對方有資格和他過招，這樣的人自然不需要他再偽裝出和藹的態度來蒙哄——況且也瞞不過，真的裝出來也只能是自取其辱而已。

“我聽說這里叫千絕山，我想到千絕山的最高峰看看。”中年男人似乎很老實，按星痕的要求道。

本著懷疑一切、否定一切的科學精神，星痕不信他的鬼話，卻未深究：“你的想法很不錯，陌生人，可惜你不能去。”

中年男人笑了：“誰也攔不住我。”

星痕面無表情，抽出近六尺的御星魔劍，劍身在中年男人的腦袋上一拍。隨即，中年男人便被砸的飛速墜地，御星魔劍的劍尖緊跟著刺入土地，劍鋒輕輕貼住男人的脖子：“不管我說什么，你只有兩個選擇，贊成；或者照我說的做。”

男人大怒，躺在地上一腳踹過去：“如果我都不選呢？！”

“那剩下的就是我的事了。”星痕輕易躲開那一腳，對男人的評價又掉了一個層次：這是個認不清形勢的蠢貨。

“狂徒！你憑什么？！”男人拿起長刀，向星痕發狂揮砍。刀法雜亂無章，沒有固定走勢，每一招的角度卻很刁鉆，也很歹毒，變招接招全都極為靈活。星痕如柳絮般在刀光中飄來飄去，看了幾招，心中打定主意，右手的御星魔劍隨即橫削而去。

“就憑我能殺你，你反抗不了。如果你不想死，你就得聽我的。”緊隨攻擊而去的是星痕不摻雜一絲感情的聲音。

顧不得反駁，男人急忙變招格擋，偏開星痕的斬擊并順勢跨步前砍。沒想到，星痕眨眼間又是揮手一蕩，男人手中的長刀隨之脫力飛出，身體前沖之勢更是一時難以緩解。

二人真正交手不過一招，不過一秒，星痕的劍尖便已抵上他的咽喉。

“停……”星痕剛說一個字，只見男人眼中涌現暴戾之色，拼著喉嚨被星痕劃一下也要作出攻擊。雙拳對撞間，爆發出一股強烈氣流。

哦？有意思。天災都不能影響到星痕，更別提凡人這種徒有外表的小動靜。但為了能繼續玩一會兒，星痕還是配合的從男人身邊退開。

“天人合一！”男人大吼一聲，身體隨即浮現出一層暗金色光芒。

喔——！就像在看每國特效片，星痕夸張的喊了一聲。這層光的性質類似于星痕的護身神光，但效果方面差了不止一籌。星痕的神光甚至能抵御神明的空間類能力，中年男人的光……只能降低來自凡間刀劍和低等法術類傷害。

不過也挺了不起，畢竟有總比沒有強。

然而還沒完。在暗金色光芒籠罩全身后，剛剛飛出手的長刀竟又自動飛回男人手中，男人雙手握刀，用盡全身力量作出斬擊：“破碎虛空！”

一道接近黑色的刀光以超越時間概念的速度向星痕飛去，見此斬擊，星痕終于臉色稍變。

名字是人起的，但本質不會隨名字而變化。這一記斬擊雖然被叫成破碎虛空，但它的威力遠不止擊碎虛空那么微弱。

如果是個真神丟出這一招，星痕就得拿出天衍劍陣來抵抗——還不一定能全扛得下來，至于這個凡人嘛……星痕微微一笑。磅礴的黑暗力量回溯到幾秒前，釋放出比一整個星系更強大的能量，抵消了那一記斬擊。

這一系列動作發生在轉瞬之間，耗費的能量令星痕不得不多喘一口氣來恢復。

反觀中年男人那邊，自釋放出這一記斬擊后，其精力、氣息、神智同時衰弱了不止一個級別。因為看到星痕還站著，所以才強撐著一口氣不至于倒地。

“咳——咳……”中年男人還想說什么，可出口的卻是咳嗽聲，還夾雜著空洞的雜音——那是肺部受到損傷的標志，沒咳兩下，一口血從口中涌出，噴到地上。整個人也隨之如蝦米般躬身喘氣。

中年男人大口呼吸著，嘴唇開始發白。

星痕瞬移到中年男人身邊，扶住他，一股黑暗力量順勢傳遞到中年男人身上，察覺到對方的抗拒，星痕道：“別忙著拒絕我，我在幫你療傷……你擁有讓絕大多數人都羨慕的能力……”

中年男人很不禮貌的打斷星痕的話，聲音斷斷續續：“什么東西都不是免費的。”

“它當然不是免費的。”被人打斷講話，星痕也不惱：“可問題是……你自己當下的狀況，我相信你比誰都清楚。你舍得嗎？”

“要不是我的身體有舊傷……”

“任何世界都不存在如果，兄弟。”星痕微笑道，“長年累月的戰斗已經讓你的身體不堪負荷，那種級別的斬擊雖然很強，別說神靈，連一些邊緣神明都得暫避鋒芒，但是你沒法掌握它——那不是凡人有資格擁有的力量。那是恩賜，也是詛咒。你每用一次，都讓你離突然暴斃更近一步。這個世界已經不再值得你留戀了嗎？”

“人終有一死。”事到如今，男人依然在抗拒著星痕的幫助。黑暗力量本來就不是療傷類能力，它的療傷原理是分子重組，如果受到抵御，強行侵入，稍有不慎，男人就得當場去世。“我已了無遺憾。”

“不見得吧。”星痕詭笑道，誰也不會對陌生人敞開心扉，傾吐心事，星痕并不介意對方的抵觸：“死亡不是終結，年輕人，死亡只是生者身份的結束。另一種身份的生活，（為烘托氣氛，星痕在此處做了短暫停頓）才剛剛開始。生或死，這是一個選擇，選擇死，你就能擁有全新的權力，但代價是，生者之物從此徹底脫離你的世界，考慮清楚。”

星痕一般不會講這么多廢話，一方面是凡人都有情緒化的毛病，局限于智商，任何內容一旦超過三十個字，大多數凡人就聽不懂也不愿意聽了；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這些事都是和死者及靈界有關的秘密知識，能知道這些算是一種特權——因為特權會讓心失衡，也因為片段的知識會導致貪欲的萌發，所以誰也不會分享這種特權。

今天像個女人一樣苦口婆心的講這么多，主要還是星痕想把這貨收歸己用——這么鋒利的刀子實在少見，就這么掰斷是真的可惜。

男人似心神松動，但還沒下定決心，死意已決的人不會說那么多，說的話越多，就代表心中的漏洞越大。星痕深諳此道。于是再加一把力：“留給你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再過一會兒……”

此時無聲勝有聲。

男人氣息漸弱，意識逐漸模糊，反抗的態度也越來越松懈，聲音更是細如游絲：“如果我能選擇，我寧愿當一個普通人……”

空中突然打開一道傳送門，從門中匆匆趕來的遠古死神的侍從手提鐮刀站在一旁，等待最后時刻的降臨。星痕意外的看了這位一身破舊黑袍的侍從一眼，沒有說話。

抵抗終于完全消失，靈魂似要脫離肉身的束縛。剛欲出手斬斷靈肉聯系，卻不料星痕的黑暗力量及時輸入，又將之拉回身軀，重新穩固。

死神侍從沉默著回到傳送門，黑袍籠罩著他早已腐朽的軀體和頭顱，隔絕外界的一切探測——別說星痕那種半桶水的真視之光，連夜星的真理之光也很難看穿。看不清他的臉色，也沒法判斷他此時的心情。

死神侍從的事比較復雜。

遠古死神屬于絕對中立陣營，他本尊也極少涉及外域事務。但不管是正義者還是邪惡者，不論是為私人還是為公眾，只要他冒犯到死者的領域，那他就會受到這位閣下的殘酷打擊。至于他麾下的死神侍從……上行下效，基本跟他一樣。死神侍從的大多數時間都在長眠，偶爾行動也是為了維護秩序平衡。除非有誰涉嫌違規，否則從不輕易出手，更別提為私人目的拋頭露面。

今天來的突然，卻沒出手阻止，這說明他的做法不涉嫌違規——這幫憨貨不存在看誰的面子就放誰一馬的說法，有遠古死神這種級別的后臺，不管是誰，他們都敢往死里得罪。

那答案就很明顯了。這個男人應該早就進入了遠古死神的視野，就等他死了以后收割他的靈魂，將之轉化為新的死神侍從，壯大維護均衡的力量。

星痕想通個中關節，心跳都忍不住快了一拍：他剛剛從遠古死神的名單里搶了一個有資格成為死神侍從的種子選手！

心跳漸漸恢復，呼吸趨于穩定，各項體態特征恢復到活人的水平。星痕親手擺弄一陣，在付出輕微得罪遠古死神的代價后，總算把這個不知輕重的愣頭青從死域撈回活人的世界。

死亡或許很恐怖，但在星痕這種看透其中秘密并能自由掌控的人看來，生與死的界限就不再那么清晰了。

“聊一聊吧。”把人救活，星痕索性也不急著回蟲群基地，席地而坐，看著中年男人，“一心找死總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