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黑云寨巨變(下)
- 賊竊
- 落葉漂飄
- 6122字
- 2020-09-12 20:25:54
有句話叫什么來著?人算計我,我亦算計人。
吳黑馱和張伯瑞在商量著算計馬六,算計他們的人和馬,豈不知早已掉入馬六的陷阱,一步步皆被馬六算無遺策,心里還坐著殺人奪馬的春秋大夢;而正想著殺人奪寨的馬六亦不知道,自己屠的那個屯會給自己的計劃帶來什么樣的改變……
唉,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大概就在說此吧,所謂世事弄人亦不過如此而已。
……
而此時,黑云寨的聚義廳中正燈火輝煌。
“大當家的,我總覺得這樣不妥,我們還是穩妥點好,不如咱們直接拿弓箭手解決掉他,要不在外邊埋伏幾隊人也行”
還沒說完就被吳黑馱直接擺手打斷了,“伯瑞你就是太過謹慎了,我吳駝子的功夫好歹在連云五大寨中也算排的上號的人物,難道還怕他一個小小的馬六?再說如果我真的那樣做了,日后傳出去我在這連云山還抬得起臉?”
見張伯瑞還要繼續說,他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好了就這樣吧,你也不要再說了。”
見吳黑馱如此固執,聽不進自己的話,張伯瑞也只得罷休,他已經對這個大當家徹底的失望了,眼下之事,不成功只怕連命都要沒了,還要拿里面干啥。
也恰在此時,外邊傳來響動,一個短小精悍的半大小子從門縫處鉆了進來,“大當家的額,馬六正往這兒走呢,就快到了。”
“幾個人?”張伯瑞忙發問。
“一個,我看得清清楚楚,就他一個人,甚至連他那把常在身邊的大腰刀都沒有帶。”
吳黑馱大笑一聲,真是天助我也,本來以為他們幾個人過來還有多費一番功夫,沒想到就他一個人,兵器也沒有,看來連預備埋伏的弟兄都能省了。
張伯瑞的腦子卻在飛快的轉動。
不對,有地方不對,此事有詭異。可是到底哪兒不對張伯瑞也說不清楚,他就是有種很不妙的感覺,馬六的身邊一向跟著八指和大猿,他們今天怎么沒有一塊來?事出反常即為妖,張伯瑞已經感到一絲不妙的氣氛,似乎有什么……
就在馬六進聚義廳的時候,賀川風也恰好爬到了千丈崖頂。這不僅是個技術活,還是個力氣活,可把他累壞了,微微喘了幾下氣,調勻氣息,覺得恢復了幾分力氣后,他把繩子垂了下去,開始往上拉虎子。
等到虎子被拉上來時,他已經沒有一點力氣。幸好疤叔有一身的功夫,有了繩子,他自然不用賀川風去拉,自己很輕松的就能上來,畢竟徒手攀崖這個時代無人可會,可是借助繩索飛鉤爬墻,大多數的江湖高手還是會的,不能小看了古人啊。
而在疤叔拽著繩子一蕩一蕩的往上躍時,虎子忽然轉過身,兩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賀川風,直把他看的有些心里毛毛的。
“小風哥,是你,是你對吧。”虎子的聲音雖然堅定,可是細聽還能感到里邊的一絲顫抖。
“虎子,說啥呢,什么是我不是我的。”賀川風有些莫名其妙,他還在納悶虎子咋一上來就胡言亂語起來,難道他想到了那次的……?
“小風哥,你知道的,你知道我說什么的,去年,五花蛇,孤星草。”
原來真是說這事兒,賀川風心里一松。
他打小與杏兒、虎子一塊長大,虎子是屯里收養的孤兒,一直住在賀鐵匠家里。他們之間的關系打小就極好,虎子對賀川風很是崇拜。暫且不說這個,那次知道虎子要用孤星草救命,他就一個人偷偷攀上千丈崖采了幾株,又故意讓杏兒撿到。說實話,那時候他還是冒著挺大的險的,畢竟那時候的力量比現在還不如,而他現在攀爬還有些吃力,當年就更加吃力了,可是虎子是他從小到大的兄弟,所以冒這個險,值得!
他本不想讓人知道這件事的,不過看著虎子那微紅卻透著執著和渴求的眼睛,心里一軟,還是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既然虎子都猜到了,他也沒什么好隱瞞的,索性就承認了。
見到賀川風點頭,心里早已猜的差不多的虎子終于確定了這件事,眼角驀地濕潤了起來,心情也霎時有些激動,正準備說些什么,疤叔恰從繩索上蕩了上來,賀川風也轉過了頭去看疤叔。
疤叔默默的看了賀川風一眼,“看來賀鐵匠這些年也沒有閑著啊,竟然能調教出你這樣一身奇技,著實不簡單。”作為一個高手的他自然能看出這手本領練習的困難之處,不僅需要極為強大的指力、腕力、臂力,對身體各部位的姿勢和動作的要求更是苛刻到極點,其間還伴隨著身體的連續轉身、騰挪、跳躍等極限動作,即便是疤叔這種在刀尖上滾慣了的人都看的心驚膽戰,那可是一個不小心就粉身碎骨尸骨無存的,單單這份心理素質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對于疤叔說他的本領是他叔教的,賀川風卻沒有做聲,只是微微笑了笑就有把頭轉向一邊。疤叔卻把這當做了他的默認,心里默道,如今看來那個賀鐵匠的身份果真神秘而又不一般呀,當年那一戰自己可沒占到絲毫上風,還差點被逼得泄了老底。搖了搖頭,老疤又不禁自嘲一笑,如今自己不也和人家一樣隱居在這個山野之地嗎,還管人家的身份干嘛,遂不往下想了。
賀川風只所以不辯解,是因為他也樂得被誤解,畢竟他是沒有師傅的,在這點上對外人總是說不清楚。
“疤叔,虎子,咱們三個現在已經上了千丈崖,那就等于到了黑云寨的內部。虎子地頭熟,待會先帶著我們去找容易燒著的地方點火,最好能找到他們的馬房,把他們的馬都驚了他們就跑不了了,如果能找到關押杏兒他們的地方就更好了。放完火制造完混亂我們就去搶寨門,那時候就要看豹叔你的手段了,我們從里邊突破,相信守寨門的那幾個嘍啰還攔不住你。”
豹叔點了點頭,右手從腰間一抹,驀地一道寒光閃過,右手中遂多出一把寒光閃爍的刀,也不知道他平時是怎么藏匿的,竟沒人看出他隨身竟然有這樣一把兇物,看來應該是軟刀之類的,而他的左手不知道何時也多出了一把半尺左右的匕首。
虎子看的心中一寒,原來小風哥說疤叔很厲害,他真的很厲害啊。至于賀川風就沒有那么驚奇了,他小時候就曾見到過疤叔的武器,疤叔重傷時還是他和杏兒救回去的,當年賀川風就細細的瞧了一遍,當然疤叔身上的武器遠不止如此;那次疤叔和他賀叔動手,他也偷偷躲在一邊看過疤叔使用兵器。
三人也不多話,時間不多,多浪費一點屯里的姑娘們就多一絲危險,他們開始往黑云寨里邊趕去。
……
黑云寨聚義廳中,正在相互扯皮的兩個人都有些被外邊的動靜所驚動,吳黑馱也感覺到外邊似乎亂了起來,不似往日夜里的平靜,難道自己的手下已經對馬六他們的人動手了?他心里暗想,可是這不應該啊,明明和那幫小兔崽子說了要等自己里邊解決了才動手的,他們怎么干自作主張。
他和馬六扯皮本想讓馬六發送警惕然后好趁機擊殺,沒想到外邊竟然先亂起來,不管了,看來要先下手了,吳黑馱決定不再等了,要馬上對馬六動手。他對自己手上的功夫還是很自信的,即使拉桿子當了山寨老大也從未擱下,反倒練的更加勤奮了,他知道這混亂的世道,想活下去還得手底下硬。
就在他準備動手時,外邊的聲音一下大了起來,吳黑馱隱隱聽到了喊殺聲,竟然越來越近,向著聚義廳方向靠近,吳黑馱有些意識到不對了,忽的聚義廳的門被人撞開,一個滿身是血的人跌跌撞撞的闖了進來。
“大當家的,不…不……不好……不好了,三當家手下的人剛才忽然朝我們殺了過來,弟兄們毫無防備,死傷慘重,現在他們已經向……向聚義廳…殺…殺來……”
還沒說完就身子一歪倒了下去,吳黑馱聽的心里一驚,知道不對,就要回頭看馬六,忽然聽到張伯瑞大叫,“大當家小心后面。”他知道不好,匆忙頭也不回就向前躍去,不過縱使如此,背后也多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感覺到背后火辣辣的疼痛,再看馬六手里多出的那把短刀,吳黑馱心里一寒,剛才要不是張伯瑞的提醒,他也躲得及時,現在怕是要被戳個透心涼。
感覺到后背慢慢浸透的血液和正在逐漸流失的力量,他知道不能再拖,越拖對他越不利,趁著張伯瑞朝馬六仍凳子的時候,他也一矮身,拔刀朝馬六撲去。
張伯瑞打馬六進來就一直覺得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可是一直沒發現,他就暗中一直在注意馬六,剛才見到報信的人他已經知道不好,恰注意到他要偷襲大當家的,趕緊出言提醒,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不過他不會絲毫武功,只能仍幾個凳子為大當家的爭取機會。
而對于剛才偷襲沒有要去吳黑馱的命,馬六也有些詫異,都怪這個張伯瑞壞事,不過雖說有他出言提醒在先,這個吳駝子的反應也確實不慢,看來他這個黑云寨的大當家的確實有兩把刷子呀。不過,他忽的展顏一笑,他即使有兩下又有什么關系呢,不說他已經受傷了,即便沒受傷,難道自己連一個小小的山寨寨主也殺不了嗎,緊了緊袖里的短刀,暗道,得給你來點真的看看了。
持刀沖過來的吳黑馱有些不解,眼前的敵人怎么忽然笑起來了?難道他被自己嚇傻了?心里也不由自主的有些小得意,小樣兒,看你偷襲得手又如何,還不是被我……感到一道寒光朝自己襲來,他隨手一檔,短刀已被他的大力磕的飛了起來,下意識的就要拿刀朝眼前的敵人砍去,他已經清晰的看到馬六的脖子上跳動的血管和脆弱的喉嚨,只要這一刀下去,他就……他就……沒等他的刀落下去,他驀地感到心口一涼,胳膊上再也使不上力氣,身體也不由自主的倒在了地上。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從自己胸前插著的短刀,有艱難的抬起頭看了看自己砸飛落在墻角的那把,這才明白,原來,他是有兩把刀的。
他也再也支撐不住身子,腦袋往旁邊歪去,手指猶不甘心的指著馬六,“你,你個卑鄙小人,偷襲算…算什么英雄…好漢,枉我……”沒說幾句嘴里又開始冒血泡。
隨后沖過來的毫無武功的張伯瑞自然也被隨手一腳踢翻在地,見吳黑馱在吐血,張伯瑞趕忙爬到他身邊,“大當家的,你…你沒事兒吧,我……”
“伯瑞,我……我對不起你啊,悔當初不聽你的話除掉他,悔不聽你的話啊,馬六,你個卑鄙小……小……”一句話沒說上來就咽了氣,雙目猶兀自張的大圓,死不瞑目。
張伯瑞幫吳黑馱合上雙眼,慢慢從地上爬起來,面對著馬六。
他本是極聰明之人,更精于算計,外邊傳來喊殺聲時他就已經差不多猜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兒,只不過他已經無力回天,此刻大當家的已死,他反而越加平靜下來。
“我終究還是小覷了你的手段和心機啊,你僅僅為了讓大當家的下決心先對你動手,不惜屠盡周家屯幾百口人,端的是兇狠無比啊,你故意讓我的人看到你們做的事,不過是想通過我的口讓大當家的知道,又通過我來促使大當家的對你下手,你也好有個名義趁機占了黑云寨而不被其他四大寨挑骨頭,我說這幾天你身邊那個少指頭的人怎么不在了,想必是被你派去賄賂其他寨子的人了。你當初既然打的就是黑云寨的主意,你的馬自然也不是只有那么多,暗中肯定還藏了些,大概就是你用來籠絡其他寨子的手段吧,好計謀,好心機!張某佩服,佩服。”
“不敢不敢,能讓張大軍師佩服,馬六不勝榮幸。”
“哼,我現在只是悔當初你初來寨子時沒有除掉你,到如今虎已成患,為時晚矣。”
“哦?有件事兒我倒是好奇,我當初初來是你對我們并不友好,似乎察覺到什么,我還擔心好久怕出了什么問題,所幸啊,一切是如此的順利,順利的都有些出乎想象了。不過我自認剛來時表現并不差,如何會引起你的懷疑?不知張大軍師能否為馬某解決疑惑。”
冷哼一聲,已經落到如此田地,張伯瑞索性就和他說下去,“你們這伙人一看就不是一般的盜匪,和我們完全不是一路人,你們各個都透著血腥氣,那是殺多了人才有的,我以前也見過這樣的人,所以我當時就斷定你們不是一般人,而且你們有人又有馬,我們的吳大當家也不是什么威名遠播之輩,那你們干嘛投奔我們小小的黑云寨?憑著你們的實力,隨便占個山頭都能自立為王,闖出一番局面,你們屈居人下,必有所圖,而且所圖不小。可惜啊,可惜當初他不聽我的話除掉你,今晚他又不甘心馬匹被殺,偏要自作主張,唉如今落到這步田地,也怨不得別人,你對人心的把握已經到了如此爐火純青的地步,張某自嘆弗如,輸得不冤,不冤呢!”想到當初大當家的對自己的恩情,張伯瑞也有些不勝噓噓,此人對人性的利用確實狠狠的打擊了他一把。
“你這人倒不一般,不想那吳蠢駝子,到死時還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若愿意歸順我,我不殺你。”
正說著,外邊跑進來幾個人,赫然是馬六經常帶在身邊的那幾個,
“情況怎么樣了?”
馬六雖然相信自己手下的水平,不過還是照例問了一句。
“六哥,外邊的人大部分已經控制住了,那些吳黑馱的死硬派也基本殺干凈了,不過……”
“不過什么,怎么不說了,為什么是大部分控制住而不是全部?”馬六的話一下嚴厲起來。
見六哥語氣嚴肅起來,八指也不敢拖沓,趕緊匯報情況,“六哥,這次不是兄弟們不小心,實在,實在是弟兄們人手太少啊。吳黑馱手下也很有幾個能人,那些死硬派雖然抵抗匆忙,可是都拼死拼殺,咱們的弟兄死了十一個,重傷六個,輕傷的就更多了,現在能站著的弟兄們不過二十出頭。”
“什么,怎么會這樣?”馬六的語氣已經有些氣急敗壞。
這些從西北帶過來的弟兄可都是以后發展壯大的根啊,現在一下死傷這么多,也難怪他心疼,他也沒想到黑云寨的這些草包子土匪能讓他死傷那么多人。
“而且我們人太少,所以只能控制住少量的地方,我們撿人多的控制了,零逃跑走的大約有三十多個,我們又不熟悉地形,一時也找不到他們,我已經讓三個弟兄守著寨門去了,不過有幾個已經拿繩子跳寨墻走了,六哥,你看……”
張伯瑞忽的一聲大笑打斷了他們,“跑得好啊!哼,只要他們有一個人跑出去,今天你們做的事就人盡周知了。你們這些西北的野蠻人怕還不知道我們連云山的規矩,你搶了我們黑云寨無非是想借著這兒的地利借勢發展壯大,你卻不知道你今天自以為聰明的行動其實早已自斷后路。連云山的五大寨雖然內斗不斷,可是在有些事情上卻是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對待官兵的圍剿時同氣連理,還有就是連云山的土匪掠商、搶官、劫大戶,卻從來不洗劫平名百姓,因為大家都是官府逼得活不下去的平民落草的,連搶都不搶,更不用說屠村了。哼,誰要是犯了這點忌諱,連云山的其他寨子會共起而滅之的,你就等著瞧吧。”
馬六一愣,他之前確實沒想到這茬,不過他卻也不怕,反倒哈哈一笑,“張伯瑞,我早已派人聯系了其余四大寨的寨主,暗中都送上了十匹好馬,到時候我只要把事情往吳黑馱身上一推就行了,他們雖然心里明白怎么回事,看在這十匹馬的份上想必嘴上不會說吧,在位一個死人說話和十匹好馬之間,想必他們都會做出合理的選擇吧。”
張伯瑞卻是一聲大笑,“馬六啊馬六,雖然我必須承認你是個聰明絕頂精于算計的人,可是你還是有一點沒算到啊。”
“這我倒要好好聽聽。”
“哼,你要知道這兒是連云山,不是你們罪惡叢生強盜縱橫的西北,到處是你這等兇人,這兒是連云山,沒你等這么多的流竄犯,來這兒上山落草的都是平民百姓,你壞了連云山的名聲,日后哪個還敢來投,其他四大寨要做的第一件事兒就是滅了你,再說,知道你有馬,十匹他們就滿足了嗎,他們想要不會自個兒來取嗎?哈哈哈,沒想到啊沒想到,你花了這么大一番心思,終于還是要要竹籃打水了,哈哈哈,大快人心啊。”
“夠了。”馬六現在的臉上黑如墨水。
確實,他初來乍到,不怎么明白這連云山脈的規矩,他知道這個張伯瑞說的應該是真的,畢竟此時騙自己已經沒什么意義了,而且連云山不搶平民的事他也略有耳聞,不過他也沒有往心里去,畢竟他在西北可不知道土匪還有不搶平民的傳統,可是沒想到就這小小的一個疏忽,自己策劃良久的事難道就要功敗垂成了?枉自己花了那么大一番心思,送出幾十匹好馬,還折了十多個弟兄,他不甘心,不甘心啊!
就在這時,外邊的動靜忽然又大了起來,隱隱的有大片的火光冒起,還傳來若隱若現的馬嘶聲,似乎又出了什么事情。
“八指,去看看怎么回事。”不知為什么,他心里隱隱有些不妙的感覺,趕緊帶著大家往外走,他此時已被張伯瑞的一番話擾亂了心緒,再加上現在又出了混亂,早已心思大亂,連張伯瑞也顧不上管。
沒等八指走遠,前邊就跌跌撞撞進來一個人,正是馬六那伙人其中的一個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