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我的兄弟

葉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越發吃力，腦袋上那些傷口遲遲沒有愈合，些許白色的腦漿都流淌了出來。但他沒死，似乎有什么不可預見的力量正在悄然的保護著他。

張毅靜靜的看著血泊之中的葉羽，他也有過幾分好奇。他不明白，明明致命的腦袋被子彈擊中，可為什么，葉羽還殘喘的活著。如果說，那種強大的修復還在作怪，那么，現在的葉羽應該完好無損的站在那兒，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奄奄一息，半死不活。

別說張毅了，就連葉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會進入這種狀態。他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如流水般的消逝，但他也明顯的感受到，有一種無法透視的力量，正在苦苦支撐著這副即將油盡燈枯的身體。那種力量不好形容，似有若無，無影無形，捉摸不定。它好像真的存在，可又感覺不到任何蹤跡，仿佛臨死之人最后的一種錯覺，而這種怪異的錯覺，真實到無比虛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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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羽安靜的躺在地上，微風輕吹，沙沙做響。他已經不在乎這種錯覺般的感覺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他現在只想好好的休息一次，完全的放松身心，不在忌諱什么，也不想再猶豫什么，更不想擔驚受怕什么。

那一陣微風很柔和，像是小時候母親溫暖的雙手，讓人覺得格外安全、舒心，似乎一切都不在是問題，一切都是那樣的簡簡單單、明明了了……

也不知道發生了，在這一刻溫暖的感覺背后，葉羽突然神清氣爽，而事實上，他明明已經徘徊在微笑的死亡之線上，不，他非常接近死亡。

他有了一些力氣，渙散的血色瞳孔重新聚起焦距。他開始清楚的看見蔚藍的天空，從一點點的模糊到最終的清晰。

天空很藍，前所未有的絢爛。那幾朵慵懶白云漂浮在天空，看上去好自由，好自在，它們就在天空之中飄蕩著，仿佛沒有盡頭。

葉羽的心慢慢變得平靜，仿佛平息下來的怒海，風輕云淡，空氣彌漫著慵懶的味道：“……好美。”他由衷的發出一聲感嘆，嘴角揚起一個淡淡的笑容。那個笑容很清澈，沒有一絲雜質，純粹的發自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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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毅坐在一旁，他微微抬頭，望向天空。他沒有說話，也不知道現在應該說些什么，他只是靜靜望著，仿佛永恒：“……走好啊……我的兄弟。”

葉羽似乎看見了張毅眼角的淚花，但又似乎是一種錯覺。但那句‘我的兄弟’他聽的清清楚楚。

他的內心突然泛起一絲苦澀，他深知，張毅那句‘兄弟’不是對自己而言，而是同樣與自己慢慢失去生命的真正葉羽。可他還是覺得很幸福，雖然，這種幸福的感覺多半是來自靈魂深處的那個葉羽：“……好奇妙……他在笑……我好久沒有感覺到他的笑容了。”他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在對張毅訴說。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張毅，又望向半米之外的小雪，血色的雙眸之中帶著幾分淡然和不舍：“……這就是因為愛而產生的牽掛嗎？”他又笑了，笑容中滿是黯然：“還是說，因為彼此的牽掛而幸福著呢？”

他問著自己，不知道答案。但他有一點是肯定的……

————比起自己，真正的葉羽好幸福。

有人會為他的消逝而傷心，因為他的牽掛而幸福。而他自己，卻無人牽掛，甚至連一個想要牽掛的人都沒有。

他慢慢感覺自己活著是那樣的悲哀。然而，因為這種淡淡卻明顯的悲哀，他似乎找到了自己活著的意義。所以，在安靜的閉上眼睛以后，他帶著滿足的笑容……

沙沙~~

微風吹動街道兩旁翠綠的樹木，它仿佛帶著葉羽最后一絲期望，悄悄消失，無跡可尋……

葉羽死了，他的心臟最終停止了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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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始至終，張毅都抬頭仰望著天空，他沒有看葉羽，或許是沒有勇氣。真的，就算習慣了重要的人一個個的離去，他還是無法學會習慣，他還是會感覺到濃重的哀傷。

他想要哭泣，卻輕笑著。他學會了讓眼淚不要流下去，他懂得，這個時候的哀傷一點意義都沒有。

堅強？

不不不，張毅沒有那么堅強，他像常人一樣，因為重視的人離開而無比悲傷。只不過，他懂得化悲憤為力量，帶著對那個人的期待和希望，勇敢的走下去。

鐺~~

鋼制打火機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幽藍色的火焰‘次’的一聲點燃嘴角的香煙。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將那根香煙放在葉羽的身旁……

然后，帶著那一絲笑意，最終站了起來：“臭小子！”他笑罵了一句，卻仿佛在哭泣：“……我會幫你保護她的，如果，她還活著的話。”說完，他留下血泊之中的葉羽，腳步堅定卻沉重的向小雪走去。

張毅已經決定了，這幾天，他多少從葉羽的口中得知，他活著，或者說活著的意義為了一個女人。當時，他還笑葉羽沒出息居然為了一個女人活著。而現在，他覺得自己應該繼承葉羽的存在，去守護他一直追尋的女孩。

林琳！

是的，通過那張老舊的照片，他記得那個女人。這也讓他決定，自己要找到那個女人。他覺得，這是自己能為兄弟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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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張毅走到了小雪的面前。他沒安慰，只是輕輕的撫摸一下子強忍著不流淚的小雪，仿佛再說，孩子，你沒做錯。

可因為張毅這無言的安慰，小雪卻是再也控制不住淚水，‘哇’的一聲撲入他的懷抱，放肆大哭。她哭的很傷心，淚水不斷的滑過臉龐，點點的滴落在地。

張毅只是輕輕的安撫著，什么也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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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很久，也可能只是一會兒。當張毅推開小雪以后，他在紅色轎車上拿了一個事先準備好的汽油箱，然后，再次向不遠處的葉羽走去。

小雪似乎猜到張毅想要做什么，她很想阻止，她真的不想看到母親的那一幕，用熊熊烈火燒掉最后的遺體。可她又十分明白，這是保護葉羽最好的辦法。

是啊，與其讓已經逝去的葉羽成為喪尸的食物，還不如徹底火化，這是保護他最后的尊嚴，也是死亡之后的最終儀式。

所以，她雖然很不愿意，可最終還是沒有阻止張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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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葉羽身旁燃燒近半的香煙，最后看了一眼葉羽，然后，打開了那個油箱，將里面的汽油灑在葉羽身上：“……喂！如果真的有天堂，記得給我留一個位置，我不想排隊的。”他輕輕的說著，然后，將手上的那根煙蒂扔了下去，頓時，零星的火光，燃起了熊熊烈火。

葉羽全身著火，身體上的衣物快速的被燃燒，最后燃盡。他身體上，所有的組織因為高溫的烈火而開始發焦，帶著詭異的氣味……

張毅沒有過多的停留，他重新起步，帶著葉羽那一份期待，向著小雪走去。他深知，他現在活著，不單單是為了他自己，還有葉羽的那份希望。

來到小雪面前，他半蹲了下來，用自己的額頭頂著她的小額頭：“傷心夠了嗎？”他努力展現了一個燦爛的微笑，卻無法掩飾那份來自靈魂的哀傷：“傷心夠了的話，就走吧。”

【害怕夠了嗎？要是害怕夠了的話，就跟上來】。

小雪呆呆的盯著眼前的張毅，他剛才的那句話跟葉羽好像，在加油站的時候，因為無法克制體內那份沖動而化成怪物吞噬鴉魔的他，也跟她說過這樣的話。

想起記憶中的葉羽，在看著不遠處正在被烈火燃燒的他，小雪哭紅的大眼睛再次布滿淚水。但她沒哭，她似乎明白，當時葉羽對她說的那句話所隱含的力量————無論是傷心還是害怕，或者是別的什么。既然想要活下去，那就勇敢向前，不管你背負著什么，帶著那份最開始的相信，就算孤身一人。

小雪沒有讓眼淚流下來，她勇敢的擦拭掉眼角的淚水，目光堅定的盯著張毅：“變態！”她的哀傷一掃而光，換上的，是平時那種讓人一點也不覺得可愛的早熟：“貼這么近干什么，想要做怪叔叔？”說完，她一點也不領情的推開張毅，還滿臉不屑的‘哼’了一聲。

張毅有些詫異，這不是因為小雪說他是怪叔叔，而是因為，小雪如此之快的掩飾掉內心的那一份對葉羽的哀傷。

他微微痛心，說真的，讓一個小女孩變得如此堅強，真的太過殘忍。可他還是微笑起來，充滿溺愛的摸摸小雪的小腦袋。

“放開啦！你干什么啊！”

“乖！跟叔叔走，有糖吃！”

“變態！”

“變態就變態咯！”

“快點放開拉!”

“沒的商量！”

“真的是變態啊你！”

“哈哈！現在才發現嗎？晚了！”

……

打打鬧鬧，張毅將小雪抱進身旁的那輛布滿鐵絲網的紅色跑車。然后，隨著一聲強勁的馬達聲，轎車起步，不一會兒，便慢慢消失在街道之中。

而在不遠處，葉羽，烈火依然吞噬著他毫無生命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