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風

張毅很不甘心，他不想死在這里，絕對不想。他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放下，還有太多的期待沒有實現，他不想就這樣掛掉，真的不想……

所以，他竭盡全力的讓自己動起來，即使這個動作時何其的輕微。他的身體微微動了起來，靠著所剩不多的氣力吃力的往前爬去。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匍匐前進，緩慢而無力……

他全然不顧身后呼嘯而來的骨甲，仿佛相信著最后的希望一樣，堅定的往前爬去。然而，他才爬了不到數步，那個骨甲終究還是刺入了他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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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上傳來的痛楚讓他瞬間呼吸急促。他感覺的到，那仿佛撕心裂肺的痛楚直達心臟，讓他的心臟一陣猛然的收縮……

他似乎產生了幻聽，耳邊傳來居然傳來隱隱約約的刺耳槍響。這種感覺很奇特，似實似虛，讓人難以捉摸不清，無法判定。

但很快的，在張毅發現自己沒有死去的時候，他知道，這個槍聲真的真實存在。果然，他循聲望去，不遠處，小雪，這個小丫頭手上拿著那把散彈槍，槍口還冒著絲絲白煙……

此刻，小雪滿目的驚恐，可在這種驚恐之中卻帶著無比的堅毅。她就這樣站在原地，手中的散彈槍對準葉羽……

她終究還是對葉羽開槍了，散彈槍極富殺傷力的爆裂子彈在葉羽身上造成大面積的創傷，特別是胸部以上的位置。

張毅睜大自己的眼睛，他有點詫異，沒想到小雪居然會對葉羽開槍了，并且，她的這一槍似乎直取葉羽的小命。他看的清清楚楚，小雪剛才那一槍是對著葉羽的腦門，現在，他還能看見爆裂子彈在葉羽面容留下的彈孔，甚至，一些打穿了他的腦袋。

小雪距離葉羽原本就只有半米的距離，散彈槍造成如此的傷害也在情理之中。只不過，讓張毅沒想到的是，給葉羽致命一槍的，居然是這個朦朧不懂的女孩，不，已經把彼此當成親人的小女孩。

明知道親人轉變成了怪物，但要親手了結他，這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張毅想，如果換做是他，他可能不會這樣干脆利落，直接對葉羽爆頭。可小雪，小小年紀的她卻是異常干脆……

“…………小雪。”張毅呢喃了一句。他相信，開出這一槍，對小雪來說一定無比艱難，甚至可以這么說，對葉羽爆頭如同將槍頂在自己的腦門上一樣，驚恐、不安卻又無可奈何。

這種情感略顯復雜，但絕對揪心。沒有人會自殺般的殺死自己所重視的人，因為現實，他們不得不這么做，而做出這個選擇，那需要的不僅僅是勇氣，更需要面對內心深處的濃烈不舍。

這樣的抉擇，對成人來說就已經很殘忍，而小雪，她始終只是一個小女孩。可想而知，做出這個選擇，小雪究竟有多傷心。

自然而然，她的小臉流下一滴眼淚，但僅僅是一滴。她的眼神依然堅定，仿佛有著超乎常人的剛強……

蓬！

刺耳的槍聲響徹大地，她再次開了一槍，對著剛剛被爆頭的葉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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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彈槍的這兩槍對葉羽造成不小的傷害，如果子彈打在身體上的其它部位，他不是很在意，畢竟，在強大的修復能力面前，那些傷口完全可以回復過來。可就像喪尸一樣，致命的腦袋被爆頭卻關乎這生死，葉羽當然也不例外。

此刻，胸口的槍傷不斷涌出鮮血的葉羽，那些傷口并沒有以往的迅速愈合。他臉上的傷口更是如此，刺紅的鮮血在面容上留下清晰的血跡，然后，沿著臉龐點點滴落。

他身體背后的骨甲也在快速消散，就像散架了一般，原本緊緊相連的骨甲崩離、斷裂，不一會兒的功夫，長長的骨甲就散落一點，留下它們存在過的證明。

幾乎是同時，葉羽巨大的左臂也迅速消退，只是一會兒的功夫，它變回了原先正常的狀態。而這個時候，他雙手手掌上的骨頭也在消逝，像背后的骨甲一樣，它們脫離了彼此，紛紛掉落在地……

————撲通！

他強烈感受到心臟跳動的無力，血色的瞳孔猛的收縮進來，然后，‘蓬’的一聲重重的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那些從傷口流淌出來的鮮血染紅了大地，使得葉羽倒在一片刺眼的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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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毅的氣力漸漸恢復，他站了起來，慢慢向血泊之中的葉羽走去。他走的略顯吃力，但還算勉強，沒有倒下去。終于，短短十多米的距離，他倍感壓力的走到葉羽面前。

他蹲了下來，但似乎是新生的氣力再次用盡，最后癱坐在地上。他看了一眼地上葉羽，果然，他還活著，但卻奄奄一息。

地上，葉羽的血色瞳孔嘗試著對準焦距，想要看清此刻的張毅。但他無法做到，瞳孔變得越發渙散，只能模糊的看見。

他嘗試著呼吸，但顯得十分吃力，似乎哮喘了一般，能聽見明顯又費力的‘嗚嗚’聲。

“……為……為什么，”他吃力的說著，這簡單的一句話變得斷斷續續，聲音細弱：“……為什么她會開槍？”

張毅楞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擁有情感？還是說，你的情感根本就來自于真正的葉羽。”他真的無法想象，怪物進化到擁有情感的地步。他也只能將這種情感與真正的葉羽聯系起來。

此刻葉羽似乎很迷惘，他愣愣的盯著張毅，仿佛還有一絲不被理解的哀傷：“我的……存在……為了什么……”他很認真：“我可以感覺到內心深處……那一絲渴望……對某些人的渴望……”他無法理解這種感覺，有些甜蜜、有些苦澀又有些無奈，但卻真實的牽掛著。

他相信這種情感不是自己應該擁有的，但他更不相信，自己擁有的情感居然來自正在被自己壓制的那個人類（葉羽）。

剛開始，他還可以回避，可現在，在小雪對自己開槍的時候，他卻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感覺——傷心！

傷心？

他不敢相信，被自己視為食物的人類，居然讓自己產生來自獵物的情感。更加讓他不能理解的是，這種傷心之中竟然還帶著幾分釋然，仿佛，自己的死根本就是一個原本就該注定的結局。

他無法理解！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此刻的心境。

他一直在等待，一直在等待……

而他終于成功的徹底覺醒過來的時候，得到的卻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他想像從前那樣，簡單而純粹，靠著本能而生存。可自從某一天發現自己擁有些許智慧，發現自己開始問什么是自我的時候，他毅然的選擇了靠自己活下來，而不是本能。

所以，他悄悄的等待，一直到今天。

事實上，葉羽在BHS密室遍體鱗傷的時候，他完全可以覺醒過來，但他沒有。他不為別的，就是想讓自己以一種全新的形態出現，而不是靠本能的怪物形態。所以，那個時候，他沒有覺醒，就算葉羽選擇了放棄對他的壓制。

當然，那個時候，葉羽要是掛了他也會玩完。可他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有一種感覺，那個時候自己不應該覺醒。

慢慢的，直到此刻，他多少有理解一些……

————他與葉羽的情感不知何時聯系在了一起。

他現在也似乎明白，為什么當時明明很危險，自己沒有選擇覺醒過來。葉羽想死，在他的內心深處，他深深憎恨這體內的自己（怪物），死亡，對他來說是一種最徹底的解脫。

當時的他不是很明白，而現在，與葉羽情感不知何時建立的聯系，讓他可以更加清晰的感受到。就像現在，他感覺自己是如此的輕松，明知道死亡正在悄悄來臨。

“……告訴我……”他緊緊盯著張毅，像是在哀求：“我的存在……為了什么……我為了什么而存在……”

張毅聽了，雙目充滿的疑惑的盯著他，但很快的，他仿佛看了什么，明白了什么。

“哼！”他似乎笑了笑，笑容顯得很淡然：“沒有那么多為什么，活著就是為了活著，因為一些人，一些事，人才會刻意的追求自己存在的意義。”他苦笑一聲：“這似乎很合理，卻不過是每個時代的產物……不知道你明白不明白……所謂的自我，存在的意義，只是一種空虛的追求。”

他望向蔚藍的天空，嘴角洋溢出一絲自信的微笑：“就像云，它們原本就是無形的，因為風，它們幻化出各種形態，我想，這就是每個時代的自我，和什么笑死人的存在意義。”

“活著就是活著，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所謂的自我，存在的意義，在我看來，在你壽終正寢的時候，自然而然也就明白了。”

“我想說的是，活著原本就是毫無意義的，因為我們，我們自己，活著才變得有意義，才會有或這或那的悲傷和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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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羽一知半解，說真的，他不是很理解張毅這些話。但他又似乎明白了別的什么，迷惘的神情變得釋然很多……

“…………風！如果真是那樣，我想成為那陣吹動云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