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他居然能得到太宗皇帝親自許可的出宮令,這讓他異常興奮,自貞觀元年始,住進這冷冰冰的太極宮,他便很少有機會出宮去,即便是出去,也只是去他的舅舅長孫無忌的府上。
如今居然能得到可以隨意出宮的旨意,這讓李承乾在驚詫莫名的同時,也激動不已,這是不是證明太宗皇帝今后對他的管束也不會那么嚴格了?
領了旨意,李承乾歡喜的告退了,太宗皇帝的面色變得有些疲憊,他早年征戰沙場,便是三天三夜不睡,也不覺如何,可自從登基為帝,少了當年領兵作戰風餐露宿的顛簸之苦,享盡了人間的榮華富貴,精力反倒是大不如前了。
算起來,太宗皇帝如今不過才三十二歲的年紀,可是受那一身傷病的折磨,他的身體明顯要比同齡人差了不少。
再加上這些年勤于政務,每日都要批閱各地傳來的大量奏章,雖然不比當年做將軍時那么辛苦,卻也是極為耗損心力的。
“馬宣良!”太宗皇帝揉著眉頭,輕喚了一聲。
“臣在!”屏風后面一個全身戎裝的侍衛轉了出來,站在太宗皇帝身側,垂首應道。
太宗皇帝閉著眼睛,恢復著精神,道:“倘若太子出宮,要記得多派人手,嚴加保護,太子安危關系社稷之重,萬萬不可大義!”
馬宣良忙應道:“臣遵旨!”
馬宣良原本是太宗皇帝親領的玄甲衛,后太宗皇帝登基,因他忠誠可靠,便選在了身邊做貼身護衛,能力和忠誠自然是無須懷疑的。
太宗皇帝見馬宣良站著不動,知道他有話要說,便道:“有什么就說,當年你可不是個溫吞的性子!”
馬宣良跟隨太宗皇帝多年,知道自己的心思瞞不過太宗皇帝,道:“陛下!臣有一事不明!”
“講!”
馬宣良猶豫了片刻,道:“陛下!那薛琰畢竟是薛賈之子,當年~~~~~~”
太宗皇帝一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道:“當年是當年,說起來,總歸是我李唐皇室對不住薛賈,太原起兵之時,薛賈散盡家財,招募鄉勇來投,那么多年東征西討,南征北戰,出九死而得一生,對大唐的創立,薛賈是立有大功的,便是比之李靖,李世績也不遑多讓,五個兒子,四個沒于王事,可謂一門忠烈,可就是因為他出身寒門,后來太上皇登基,論功行賞之時,只封郡公,薛賈也不曾有過怨言,當年,朕與薛賈雖多有不合,可功就是功,如今薛賈亡故,對當年之事,朕心中多有不安,如果其子薛琰當真是個可造之才的話,朕~~~~~~~”
太宗皇帝說到這里,突然止住了,說白了,就是因為當初的事情,他也覺得虧待了薛賈,薛賈不在了,便想著回報在薛琰的身上,讓自己心安而已。
“好了!退下吧!記住朕的話,妥善保護好太子就是了!”
馬宣良應了一聲,又轉回到了屏風之后。
次日,李承乾在東宮耐著性子等太子太傅李綱講完學,便迫不及待的換了便裝,叫上柴令武,就要出宮。
昨日剛出去過一次,今日李承乾又要出去,柴令武心中也是疑惑,可是卻又不敢問,知道李承乾是要去見薛琰,這讓他對薛琰的不滿也更盛了。
柴令武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父父子子,君君臣臣,薛琰明明猜到了李承乾的身份,卻故意裝糊涂,還與李承乾稱兄道弟,這在柴令武看來,簡直就是大逆不道,他想不明白,李承乾怎地會與那樣的狂悖之徒相善。
出了宮,李承乾在柴令武的引領下,直接到了位于長安東市的武陽郡公府。
“好氣派的府邸!”李承乾站在武陽郡公府門前也不禁贊嘆了一聲。
一旁的柴令武語氣酸溜溜的說道:“聽我父親說,這武陽郡公府,當年可是煬帝賜給楊暕,后來大唐定鼎關中,太上皇酬薛賈之功,便將這府邸賜予了他。”
李承乾也能聽得出柴令武言語之中的酸味兒,當年大唐定鼎關中,他雖然還沒有出生,對于,卻也有所耳聞,當時天下戰事漸漸平息,將軍們少了立功的機會,便開始想著多置些良田豪宅,進入長安之后,對于前隋遺留下來的宅院自然分外眼紅。
武陽郡公府原本是楊廣次子楊暕的齊王府,建得格外氣派奢華,自然成了眾人的目標,可任誰都想不到,最終居然會便宜了薛賈。
當然,這其中也未免有武德皇帝補償薛賈的成分在內,畢竟,以薛賈的戰功,受封國公也不為過,可是因為薛賈出身寒門的緣故,在論功行賞的時候,眾多豪門大族出身的官員,刻意打壓薛賈,武德皇帝也是沒有辦法,這才用這座齊王府來補償薛賈。
這些陳念往事,李承乾知道,柴令武自然也知道,當初他的父親柴紹也看中了這座府邸,還曾向武德皇帝求賜,可最終卻沒能得償所愿。
武陽郡公府的大門緊閉,這倒是讓二人頗為意外,沒辦法,柴令武只能上前叩門,過了一會兒,一旁的偏門倒是開了,一個小廝探頭探腦的走了出來,看見二人,從衣著上,就不難看出兩人必定是出身高貴的,因此也不敢怠慢。
“二位公子,不知有何貴干?”
柴令武剛要說話,卻被李承乾給攔住了,以他太子之尊,原本是無須向一個小廝客氣的,可李承乾卻毫無架子,道:“今日特來拜訪武陽郡公,勞煩通稟一聲。”
小廝聞言,不禁為難,因為薛琰此前曾有過吩咐,但凡有客,不管是誰,悉數擋駕,那個時候,薛琰剛剛穿越到大唐,對一切還不熟悉,唯恐有熟人上門,言語之間,露出了馬腳,故此,才有此命。
小廝自然不敢隨便讓人進去,只是眼前這二人衣著華貴,顯然身份不凡,又不敢得罪,只得陪著小心,道:“二位公子,我家主人曾有吩咐,不見來客的,小人不敢讓二位進去!”
柴令武聞言,不禁動怒,他也就算了,李承乾是何等身份,這天下除了太宗皇帝平日里處理朝政的兩儀殿之外,還有什么地方是李承乾不能去的,如今居然在這小小的武陽郡公府門前被擋了駕,這在柴令武看來,簡直是不可想象的。
有道是主辱臣死,李承乾是未來大唐帝國的皇帝,自然也是柴令武的君,眼見李承乾居然被如此輕慢,柴令武如何忍受得了。
“大膽!你~~~~~~~~”
李承乾見柴令武動怒,趕緊上前將他攔住,對著那小廝道:“勞煩去通傳一下,就說昨日在廣和居相聚的故人來訪,武陽郡公若是還不肯見的話,我們這便走!”
方才柴令武那怒氣沖沖的模樣,將小廝也嚇了一跳,好在這年紀較小的公子,說話客氣,只是去通稟,又不是直接放人進去,無論如何薛琰也責罰不到他的頭上。
“二位公子請稍后,小人這便去稟報我家主人!”
小廝說完,進了門,又將那偏門關上了。
柴令武猶自怒氣不息,道:“殿~~~~~~公子!這薛琰不過個小小的空頭郡公,居然也這般擺架子,真真無禮太甚,他這門既然如此不好進,那么干脆不進就是了!”
李承乾聞言,不禁皺眉,柴令武的脾氣實在是太壞了,平時也沒發現,柴令武還有這樣的屬性,這讓李承乾有些不滿。
昨天,太宗皇帝可是對李承乾說過,要對薛琰執以師禮的,既然如此,李承乾登門拜訪,難道就是如此對待自己老師的嗎?
“表哥!你若是等的不耐煩,便自行回去就是,我父皇都說,薛琰這人不凡,對待高才,豈能如此!”
柴令武見狀,也知道李承乾對自己不滿意了,趕緊認錯道:“臣失儀!”
李承乾擺了擺手,道:“表兄!人家府上有自己的規矩,我們客人,自當遵從就是,何必動怒,昨日我便說了,出了宮,我就不是大唐的太子,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柴令武雖然認錯,可畢竟心中不服氣,忍不住道:“公子!薛琰這人不過是碰巧造出了神仙釀而已,昨日在廣和居所言,于儒家經典多有不合,公子怎地就認定這人是個高才!?”
李承乾笑道:“昨日薛琰所言,雖與那些大儒所言多有不同,可未必就是錯的,我反倒是覺得薛琰所言,甚是有理,能無視那些前人所言,另辟蹊徑,單單是這番膽識,就足以讓人敬佩了!”
李承乾欣賞薛琰的,恰恰就是薛琰的離經叛道,不墨守成規,能做到這一點的,顯然不是個安分守己的,李承乾骨子里也是這樣的人,見著薛琰,大有遇到知音之感。
就在此時,武陽郡公府的中門大開,李承乾轉頭看去,只見薛琰站在門口,親自迎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