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二皇子，從福滿樓里出來，柳振瀚也不騎馬了，讓柳大郎騎著自己的馬先回了鋪子，自己則坐在車轅上充當車夫，駕著馬車往柳府方向駛去。

柳蕓蕓掀起車簾，笑瞇瞇的看著柳振瀚熟練的駕著馬車的背影，說道：“二哥，沒想到你馬車駕駛的如此只好，以后咱們可以做個車馬行的生意了，你就負責車夫的培訓。”柳振瀚微微側了側身兒，看了一眼柳蕓蕓，笑著說道：“你二哥我本事多著呢，怎么？以后還想把我身上的本領都炸出來，給你賺銀子花？現在光你那成衣鋪子一年就有百千兩銀子的收益了吧？當真是個小財迷！”

柳蕓蕓微微彎曲著腿，跨過馬車上的護欄兒，拿那只沒有受傷的手臂扶著柳振瀚的肩膀，腳尖兒一個用力，就邁出車廂，抓住車前的橫桿，坐到了柳振瀚的旁邊兒，初冬的風，雖然不大，微微有些涼，柳蕓蕓拉了拉身上的斗篷，歪著頭看著柳振瀚說道：“咱們過會兒再回家行嗎？先去南壁念佛橋轉轉吧。”

柳振瀚回身兒從車內的箱籠里又拿出來一個全新的青花色棉斗篷，披在了柳蕓蕓身上，笑著說：”這天兒太涼了，你多穿點！去念佛橋干嘛？”邊說，邊右手微微用力，調轉了馬車的方向。

“我想做一個風水擺件兒的鋪子，已經跟延參法師說了，這頭兒讓他來牽。”柳蕓蕓笑呵呵的看著柳振瀚說道：“三皇子的那副墨寶，我就準備把它掛在鋪面最顯眼兒的地方，回頭這事兒，得好好跟延參法師商量商量。”

柳振瀚手上握著韁繩的手微微一滯，索性將馬車的速度慢了下來，眼里閃過一絲擔憂，憋著眉看著柳蕓蕓，說道：“蕓蕓，我知道你是想盡快幫家里把路子鋪寬，但是凡事兒也不要操之過急了。我和大哥也不是沒有一點兒的自保能力，你用不著如此的費心。今兒個我看二皇子所說，也不全然都是虛言，暫時是可以信任他的。有他在，至少我和大哥在宮里當差，可以有一時的安穩。”

“二哥，關于他所言是虛還是實，我們不用去想太多，至少我們柳家現在目前為止對他二皇子而言，還是有利用的價值存在的！至于說，你和大哥的差事兒，既然那些人想要利用他人之手，我們為什么不能用？人之所以忠誠，都是因為背叛的籌碼不夠！等到那天，這二皇子如果有機會座上那個位置，你以為他還能如今日一般，跟我們相視而笑，把酒言歡？看著我們在他在意的人身邊晃來晃去的嗎？只有離他們遠點兒，別礙著他們的眼，我們才能過的安穩。”

柳振瀚聽了呆怔了片刻，臉色漸漸發白，柳蕓蕓輕輕拍了拍柳振瀚僵硬的手臂，微微挪動了身體，讓自己靠的他近一些，繼續說道：“這天下有三種危險：缺少德行而尊寵卻多，這是第一種危險；才能低下而地位尊貴，這是第二種危險；沒有大的功勞卻有豐厚的俸祿，這是第三種危險。父親是個什么性子有什么本事，你心里應該比我更清楚明白，現如今皇上這樣毫無預兆的就提拔了我們柳家，要說這背后沒有什么目的，沒有人推著這步棋，你會相信嗎？”

“他為刀俎我為魚肉，我們不想也不能被人魚肉了！要想安穩，就只能跳出這個泥沼，換別的魚去給飽他們的口腹之欲了。”柳蕓蕓望著這金京城負有盛名的金水河，溫和的陽光灑在微微蕩漾的河水之上，如金星點點，映襯著四周的粉墻朱戸，雖無嫩柳綠樹，在這冬初時節，卻別有一番蕭凌之美。

念佛橋夾西北道之南．兩岸朱雀樓宇漸次長立，舉目則青樓畫閣，繍戸珠簾，雕車競駐于天街，寶馬爭馳于御路。金翠耀目，羅綺飄香，新聲巧笑于柳陌花衢。

柳蕓蕓坐在車轅之上，興奮的轉著頭四下張望著，心喜的看著這太平日久下的人物繁阜，遠處垂髫之童，但習皷舞；班白之老，不識干戈的景象，只覺得不論誰做皇帝，只要是能保這太平盛世，百姓和樂安康，那他就算是一個好皇帝，不論皇家帝王之位他們如何去爭去奪，只要不拿這些純良質樸的百姓做魚肉就好。

柳蕓蕓讓柳振瀚駕著馬車，慢悠悠的沿著金水河饒了一大圈兒，興致勃勃的探看了這念佛橋四下的商業格局，心里覺得很是滿意。柳振瀚抬頭看了看天兒，覺得時間不早了，拉著還沒盡興的柳蕓蕓就打道回府了。

柳蕓蕓和柳振瀚悄悄從后門溜回了柳府，柳振瀚先陪著柳蕓蕓回蕓院吃了藥，然后又檢查了柳蕓蕓要帶去白云庵的生活所需品，見歡歡和笑笑收拾的極為有條不紊并且妥帖，遂放下心來，帶著柳蕓蕓去宣德院兒給方慈請安去了。

“出來后又去了念佛橋？”

“是！”

淡淡的檀香縈繞在鼻端，不過空氣中彌漫的則更多的是書桌兒上茶墨磨攆出來的普洱熟后的霉香，只是坐在這書房之中，書架旁長案后的中年男子，與一身銀灰色云紋勁裝，畢恭畢敬站著案前男子之間打啞謎式的對話，顯得并不怎么應景。每一個字中都透著濃烈的詭異氣息。

“好了，我知道了，從今天開始，把咱們的人都撤回來吧！”長案后的男子說完，拿起筆來，行云流水一般寫下了幾個字，拿起來微微吹干后，仔細的折疊起來放進了一只短小袖珍的竹筒里。灰衣男子一副驚訝狀，瞪大了眼珠兒，不可置信的看著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裝好信之后，抬眼兒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說道：“都說這世上不乏聰明之人，唉……你啊，也要記住了，以后再行事兒，要多想一想，行了，把這信給娘娘送過去，把咱們的人都撤回來，一個也別落，全都撤回來！”

灰衣男子恢復了冷靜的神色，緊抿著嘴，什么也沒說，對著中年男子略一抱拳，頭也不回的轉身兒就走出了書房。

劉丞相看著大兒子走出了書房，頹靡的倒在椅子上，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幾歲，重重嘆了口氣，“子孫不肖啊！”

書架后的密室里，鄭先生面露愁容的走了出來，看到劉丞相緊閉著眼睛躺在座椅上，布滿滄桑的臉上滿是煩惱的表情，溫聲兒的開口勸說道：“大少爺到底還是年輕了，經的事兒還太少，丞相只要把握住了大方向，也不用擔心的太過了！孩子嘛，總得歷練歷練，才能明白這做人父母的苦心。”

劉丞相慢慢張開眼睛，眼神中透著一絲迷茫和苦悶，抬起手來隨意的揮了揮，伸出食指，指了指案前的椅子讓鄭先生坐著說話兒。鄭先生幾不可聞的皺了下眉頭，面上卻沒敢顯出什么，只微笑的對著劉丞相拱了拱手，走了幾步來到案前，謹慎的只坐了半邊兒，劉丞相讓心腹小廝給倆人上了茶，潛了他在外面守著，這才再次開口道：“要不是為了他們，哎……我何苦……好了，我不說了，說得再多也無濟于事！”

鄭先生也是跟著嘆了口氣，劉丞相一共兩個嫡子，這大少爺從小兒心高氣傲，才智平平卻自以為出類拔萃，小少爺聰明是聰明，卻是個整天只知道玩鬧，對什么都好似不怎么上心一樣，兩個兒子加起來，竟是沒有一個可以幫助丞相老爺分憂的。

“剛剛大郎的話你也聽到了，說說吧，你看這到底是個什么意思？”劉丞相不愧是做了多年丞相之人，此時眼神已經恢復了清明，微微瞇著透著精光兒，捻著胡須看著鄭先生問道。

鄭先生端起茶碗兒，輕輕抿了一口，看著劉丞相微微笑了笑，“呵呵，丞相何必多此一問？您不是已經心如明鏡，作出判斷了嗎？”劉丞相拈須點頭，鄭先生不急不緩的把茶碗兒放到了旁邊的茶幾上，看著劉丞相接著道：“二殿下除了建安侯府之外，平日里與這些世家貴族素來無甚交集，就連淑妃娘娘的母族錢家，都沒見能得到這二殿下有多少的另眼相看。如今他卻單獨見了這柳家之人數次。目前看來，從敏妃娘娘勸著皇上放棄了治裁柳文濤，再到前一段兒時間，推薦這柳文濤之子入宮伴讀，這事兒已是再清楚不過了。”

“你說的沒錯啊，哎……當年那事兒，想是皇上已經開始心中起疑了，二殿下平日里不言不語的，甚至還沒有這三殿下惹人矚目，但我卻是覺得，在這眾位皇子當中，就屬他的心思最是沉穩，心機手段兒一點兒也不輸給當今啊！依我看來，他現在開始接觸這柳家之人，看樣子，是已經動了自立山頭兒的心思了。”

劉丞相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在書房中來回踱著步子，雙手背于身后，“也不知皇上到底是如何打算的，這面上兒是已經把大殿下當成了儲君在培養，實則背地里，卻是對三殿下要求的更為嚴格。”

劉丞相扭頭目光犀利的看著鄭先生，“可我總覺得，事情不是看起來的這么簡單！敏妃娘娘多年寵冠六宮，從來沒有過問過這前朝之事，如今卻是對這柳家多有維護，最近就是連皇后娘娘也有一絲幫助敏妃娘娘的跡象。二殿下當真好手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