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黑塔金剛被人廢了的消息就在街坊中傳開。
據說是有大俠看不過這班潑皮無賴禍害百姓,前來為民除害;
還有人說,是世外隱修的劍客千里外幻化分身,飛劍挑了黑塔金剛的全身筋脈,只留其一命做為懲戒。
總之,這件事大快人心,就連官家也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做無頭案給結了;
反正也就是個潑皮無賴,少了這份供奉可也少了很多該罵的機會。
潑猴孫子倒是老實了幾天,可架不住吃喝嫖賭到處要錢,只得在老大被廢后又出來試著跑出來插花詐騙。
可沒想到,就在他把那破枯樹枝往一家小店門前插上,剛要念他那四句歪詞兒的時候,被人一把抓住舉起,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被丟了出去;
他的身體劃了個弧線,帶著慘嚎之聲,重重地砸到一堵墻上。
斷了十幾根肋骨,一條腿粉碎性骨折的潑猴孫子在地上躺了足足一個時辰,才有保正讓人把他抬回家。
……
摔潑猴孫子的是吳元霸。
等吳元霸被差役押走,當地的鄰居們馬上找保正,聯名具保。
在衙門獄里沒幾天,吳元霸就被以防衛過當為由打了十板子釋放了。
皮糙肉厚的吳元霸,挨十板子不算事;
加上得了授意地差役也沒真打,輕描淡寫的十板子根本算不了什么。
只有負責此處治安的巡城檢查使心里明白,為了這打人的平民子弟,可是有顯寧侯田榮的大管家私下找他來通融了的;
看在顯寧侯田榮身兼著京城三輔之一的扶風守一職,是自己頂頭上司的上司面子,加上五兩銀子,還有眾街坊的具保,也就賣個人情,虛打了吳元霸幾板子就把他給放了。
吳元霸出來后,即刻成了當地轟動一時的大英雄,最大的變化就是提親的婆子擠滿了他家的小屋。
可這位平時的粗魯人竟然說了句后來被寫入他傳記的名言:
大丈夫,功業未立,何以家為!
當然,這是史家筆法;
吳元霸的原話是:
俺不找媳婦;
俺是男子漢,還沒干出啥名堂就就讓俺娶媳婦,俺可不干!
……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慢慢有風聞說把黑塔金剛干成廢人的那幾刀是京城二俊之一的田紹親自下的手;
人們將信將疑,雖然信大俠、劍客故事的人多,可再看田紹的眼神卻不一樣了;
羨慕、崇拜中多了些許敬畏。
……
本來黑塔金剛一倒,其他片區的混混無賴就想跑來接手這片真空地帶,可田紹的消息傳出,這些混混無賴們一打聽,原來這位田紹不僅俊名遠播,而且人家還是顯寧侯爵的未來繼承人;
掂量了自己的斤兩后,這些躍躍欲試的混混無賴們自動自覺地繞開了顯寧侯府這塊地界。
……
黑塔金剛被廢沒幾天,一班十五六歲的半大小子,在那片廢宅子里搓土為案,插樹枝為香,真的磕頭結拜,號稱客府(藩國王子府)十一郎;
田紹是客府十一郎的第六郎,可在這班兄弟心中,這位六郎才是老大,十一郎們的話事老大。
田紹這一俊就是這么一個人。
……
轉眼幾年過去,已經二十歲的田紹做為京城二俊,被追捧的熱度不減。
他的伯父早就開始為他張羅相親娶妻的事,選擇的也都是那些京城高門大族家的女孩。
而他自己也有煩心事,到底是等著被推薦進選賢館排隊候個官職,還是進羽騎衛做羽騎,田紹有些舉棋不定。
無論走哪條路,象他這種大門子弟,都很容易。
內心里,他和一班這個年齡的大多數貴家子弟一樣,對羽騎衛的生活充滿了向往、那種怒馬鮮鎧、囂張飛揚的天驕般軍旅的生活。
可伯父卻更傾向他進選賢館,候補官員,按伯父、顯寧侯田榮的話說,羽騎衛就是面子貨,只是好看;
從武職爬得慢,機會少,不如候補官員機會多。
當然,這兩個選項的所謂機會多少,都是與王、公、侯及朝中大員們比;
那些平民子弟即便才華出眾,如無特別機緣和天大的運氣,想在仕途的比賽中踩到田紹這班貴家子弟的后腳跟,門都沒有。
就在猶豫該走那條路的時候,不知不覺,田紹迎來了自己人生中首次重大考驗。
……
那天下午,他帶著魏興淳、吳元霸等幾個客府十一郎的兄弟,去京城一家成衣店挑衣服。
不是他們要幫襯這家成衣店,而是這家成衣店的老板多次通過關系求著田紹,無論如何賞光來自己店里選幾件衣服,老板贈送。
原來,田紹做為京都各階層男孩子們的偶像,不僅被關注、崇拜,就連衣著服飾都被刻意模仿。
有一次刮風,正巧他那天穿的衣服扣子掉了兩顆,大風刮得田紹缺了扣子的衣服鼓鼓地,象是背了個大口袋,于是他就把外衣脫下,隨手用袖子捆在腰間,又用絲巾纏在脖子上擋風沙。
就是這么個隨意舉動,被街邊的幾個男孩子看到了;
沒兩天,京城的很多男孩子,包括一些中年人,都學著把衣服捆在腰間,脖子上匝條絲巾,沒絲巾的也弄條布巾。
題外話,這也是后世模特們拜田紹為行業祖師的由來!
……
這家成衣店老板是個精明的商人,看到了此中的商機,于是他偷偷讓打板裁縫師傅“跟蹤”了田紹幾天,回來后趕制了一批成衣。
成衣做得,店老板托人找到田紹,請他無論如何都要賞光,來自己店里選衣服,白送。
被中間人央求得不好意思,田紹只好無可奈何地答應了成衣店老板這‘惱人’請求,不過田紹的條件是:
去可以,挑衣服可以,可不能只自己去、自己挑;要送的話,客府十一郎每人都得給一件。
成衣店老板一聽,想象著客府十一郎在田紹帶領下,穿著自己店里的衣服在京都大街上一走一過的場面,頓時臉上樂開了花,他對中間人道:
啥一件;
每人兩件,十一郎全送!
……
在成衣店挑衣服的時候,田紹無意中發現對面店鋪的招牌——玄真閣;
他問殷勤地跟在身邊的店老板,這玄真閣是個什么所在;
店老板鄙夷地答道:
測字、算卦
等衣服選好,田紹帶著幾郎出了成衣店,走到玄真閣門前。
只見玄真閣門兩側掛著兩塊木制匾額;
兩邊分別是:
袖里乾坤大只論玄機理
壺中日月長不談尋常虛
田紹看罷,微微一笑,對身邊的幾位兄弟道:
“走,進去瞧瞧!”
說著邁步走進玄真閣。
……
此刻玄真閣里沒客人,門口一名侍候小廝陪著笑臉等著迎接客人;
廳里擺著一張大大地紅漆案桌,桌山放著一個裝滿了竹簽的竹簽筒;
案后紅漆椅上坐了位身穿藏青細布長袍、頭挽發纂、留一把稀稀疏疏山羊胡的中年男子。
見有人進來,小廝忙迎上,
“客人好,歡……”
田紹等沒搭理小廝,直接走入中堂,一邊走一邊對著案后的中年人開口道:
“請問,你這袖中何物;壺又是哪件?”
座中人見有人進門,也不起身,只是瞇起眼看著幾人。
聽田紹問,座中人拖著長音緩緩地道:
“袖中有手,能掐機緣際會;桌上簽壺,測得吉兇禍福;客官,你是要掐算哪,還是測簽?”
田紹走到案桌前,隨手拉過張椅子斜坐了,對著座中人道:
“怎么稱呼?”
“山人玄真子,師門是蒼莽山云(中子門下)……”
沒等玄真子把師門報完,田紹打斷他的話:
“你叫玄真子呀,準嗎?”
田紹的做派甚是不恭,玄真子心中有些不悅,他冷冷地道:
“準與不準,不在山人,全憑客人的心,心誠則靈;玄機只是借山人嘴過過而已,出我口入你耳,準不準的,自有天定。”
田紹聽罷微微一笑,從腰間掏出錢袋往案桌上一丟道:
“這總是心誠的吧!”
玄真子見田紹丟出錢袋,憑經驗看那分量也知道里邊少說也有十來兩銀子,于是定定心情,故作沉穩地道:
“公子要算何事?”
“嗯,前程吧,給我算算前程如何?!?
“那,公子是測簽、掐八字還是……”
田紹不知算命有什么門道,于是回答:
“你啥拿手?”
玄真子聽問,微微扭動下身子說:
“山人隨師習得各種卜算之術,要說拿手,在師門中除師尊,觀氣算得山人為最。
不妨讓山人為公子觀氣如何?”
“好,就觀氣,你開始觀吧?!?
說著,田紹把身子坐正。
玄真子一聽,心道:
什么就開始觀吧,價錢還沒談哪!
于是,他輕咳了幾聲道:
“咳、咳,這觀氣需要山人耗動天元真氣,開天眼,這精力耗費巨大,開次天眼,山人就要休(上幾天才能恢復)……”
“多少?”
沒等玄真子說完,田紹開口道:
“這……,”
嘴里說著,玄真子眼又瞄了眼桌上的錢袋:
“這少說也得五兩!”
“好,你且觀來?!?
“那請公子端坐,待山人為公子觀氣?!?
說完,玄真子把身子挺直,打開手掌,雙臂伸開,慢慢收回至胸前,然后雙掌慢慢下壓至腹部,深深呼吸了幾口氣;
這些準備工作罷,玄真子眼睛緊緊盯著田紹看了起來。
別說,玄真子功夫還真到家,田紹注意到,這玄真子看了自己足足有小半柱香的時間,眼皮竟然未眨一下;
而田紹算著自己可能都已經眨了幾十次眼了,這還是他注意到對面的玄真子沒眨眼后,自己也刻意克制不眨眼的情況下。
莫不成,這算卦的真練了什么天眼!
正想著,就見玄真子猛地把身子往前一探,緊緊盯著田紹看了會,又坐回身,把眼閉上,長長吐了口氣,把壓在腹部的雙手收攏。
片刻,玄真子睜開眼,看著田紹微笑不語。
田紹被玄真子笑得有些發毛,于是問:
“怎樣,觀好了嗎?”
“已觀畢。”
“哪,你觀出了什么?”
聽田紹問,玄真子又一笑,看看田紹身后站著的幾位郎道:
“公子問的是前程,山人已經用天眼觀罷,不過是否可以讓公子這幾位……,幾位暫退門外,不然山人說出來的結果入了太多人的耳,于公子的前程有礙?!?
田紹一聽,回身對魏興淳幾人道:
“幾位兄弟,請先到門外等候!”
等幾位客府郎出了門,小廝就要關店門,玄真子沉聲對小廝道:
“徒兒,你也且去門外等候?!?
等人都出去,玄真子站起身,對著田紹一深躬,站著對田紹道:
“山人觀人無數,從未見過如公子般福命貴重的,大福大貴??!”
“哦,你看到了什么?”
“大福大貴,公子之命,山人天眼觀到這些字:治世之重臣、亂世之雄霸。
公子,雖然您的命理尊貴無比,可這幾個字可不要輕對人言,萬一被傳出去,于公子的性命有礙啊!
公子切記!”
田紹聽玄真子如此說,把“治世之重臣、亂世之雄霸”這句在心里重復了一遍,感覺很是受用;
他拿起桌上的錢袋,丟給玄真子,玄真子忙一把接過,暗掂量了一下,里邊只會比五兩銀子多,忙連連道謝。
田紹見狀,笑道:
“什么重臣、霸雄的,還不是銀子貴重;好吧,不過你算得本公子高興,權且信你一回,等日后本公子發現不準,必來砸了你的招牌?!?
玄真子聽田紹這話,又恢復了那之前仙風道骨的做派,
“山人所說,日后如不靈驗,不用公子動手,山人自會拆了招牌,再回師門,永不出世!”
……
等把田紹送走,小廝看著玄真子手里掂玩著的錢袋,艷羨地道:
“師傅,您這是又鬧著了,這次又是那句‘治世能臣、亂世梟雄’吧!
牛,師傅就是牛!
怪不得別人算卦只能擺地攤,師傅算卦都開了門面。”
“去、去、去,小孩子不懂說話,你敢拿為師與那般算卦測字的江湖混子們比,為師乃仙家正派,云中子門徒,豈是一般起課打卦之輩可比!
今晚不許吃飯!”
玄真子心里得意,笑罵著小廝。
小廝知道師傅這不許吃飯做不得真,突然想起什么,忙道:
“師傅,您老人家可知剛才那位公子是誰個?”
玄真子聞此言,抓起一根竹簽,做勢虛擲小廝,笑罵道:
“你個小滾蛋,越來越不中為師的意,你當為師傻,為師瞎??!
那公子不就是顯寧侯家的公子,田紹公子嘛?!?
正罵小廝間,只聽后屋門里一個蒼老的聲音道:
“你不是傻,也不是瞎;你是貪,由貪而壞!”
玄真子和小廝被聲音嚇了一跳;
啥時候里屋進人了,他倆忙朝里屋門口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