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裸鋼座椅上的男人,赤裸得猶如房間里的白墻。
他們已將他的頭發和體毛完全剃凈,只保留了睫毛。十幾個傳感器由帶黏性的小襯墊固定在他全身上下,包括他的頭皮、太陽穴和眼角之間、雙頰、喉嚨、心臟、腹腔神經叢,以及從頭頂到腳踝的每一個主神經節。
每個傳感器都由一根精細如蛛絲的導線連接至同一個設備。除了裸鋼椅子和另外兩把椅子——這些椅子都墊有軟墊——該設備算是房間里唯一的陳設。那是一個數據分析控制臺,大約兩米寬,一點五米高,略微傾斜的表面上裝有許多顯示屏和信號燈。其中一把椅子離控制臺很近,便于人坐著操作。
此外,從裸鋼座椅背后伸出的可調節拉桿上,裝有一些麥克風和一臺3V攝像機。
這位被剃凈毛發的男人,并非房間里唯一的人。屋里還有三個人:一位穿著白色罩衣的年輕女人正忙著檢查傳感器是否固定到位;一位穿著時髦的深紅色無袖上裝、面容瘦削的黑人男性正把名牌別在胸口上,名牌上有他的照片和名字——保羅·T.弗里曼;房間里還有一位年近五十、體格健壯的白人男性,他穿著深藍色衣服,胸前的名牌上寫著他的名字——拉爾夫·C.哈爾茨。
哈爾茨若有所思地看著正在進行的一切。良久之后,他開了口。
“這就是那個叛逃的人嗎?比其他人逃得更遠、更快、更久的那個?”
“哈福林格的履歷,”弗里曼溫和地說,“真是令人贊嘆。你看過他的記錄了?”
“當然。所以我才會在這里。也許是我家族隔代相傳的沖動性格使然吧,但我還是覺得有必要親眼來看看,這位擁有過如此多形象的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在我看來,比起問他做過什么,還不如問問他沒做過什么。他曾經是烏托邦設計師、生活顧問、德爾斐[2]賭徒、黑客行動顧問、系統重組師,天知道除了這些他還干過什么。”
“還有牧師。”弗里曼說,“我們今天就將探究這一點。然而值得注意的并非是他從事過如此多迥異的職業,而是他在每個相繼版本之間的差異。”
“看來你已經默認,他會竭盡所能地模糊他的行蹤?”
“這不是重點。他既然能從我們手下潛逃這么長時間,說明他已經知道如何忍受并控制他的崩潰反應了。他應該用了市場上常見的鎮靜劑,像是我們緩解搬進新房時的不適而使用的那種。他用的劑量應該也不大。”
“嗯……”哈爾茨沉思道,“你說得對,這的確了不起。我們準備好開始今天的試驗了嗎?你知道,我不能在塔諾威待太長時間。”
“是的,先生。他已經準備就緒。”身穿白色塑料罩衣的女人并未抬頭,說完便走向門口。
哈爾茨應弗里曼手勢的邀請坐下后,語帶懷疑地開口說道:“你不需要給他注射點什么嗎?他看起來完全處于鎮靜狀態啊。”
弗里曼在數據分析控制臺旁邊的椅子上舒服地坐好,然后回答道:“不必了,我們不是靠藥物才讓他鎮靜下來的,而是通過調節他的運動中樞里的感應電流。你知道,這可是我們的專長。我只需要動一下這個開關,他就會恢復意識,但行動能力自然是不會復原的,只會達到能夠詳細地回答問題的程度。對了,在我讓他恢復意識之前,我有必要跟你說明一下情況,昨天接入以后,我看見了一幅畫面,這個畫面似乎相當清晰地印刻在他腦海里。接著連接便中斷了。所以待會兒我要將他的狀態退回到那一天,并輸入同樣的指令,然后我們再觀察事態會如何發展。”
“是什么樣的畫面?”
“一個約莫十歲的小女孩在黑暗中拼命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