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廖淳在城墻上出現,程遠志終于知道是誰開的城門了。只是,可惜的是他并不知到廖淳是怎么進城的。這是一個疑惑,還需要廖淳親自說出來才能解開。
“弟兄們,城池已經占據了,鄴城是我們的了,大家不要擁擠……”醒悟過來的程遠志如是喊著。不過人群熙熙攘攘,他的喊聲實在太小了,一時間誰又能聽見?想要收效,他只有持續喊下去!
廖淳看到城下擁擠,同伴自相踐踏,真是不忍看下去,因此也就分出幾百人到門口打理,收攏進城的弟兄,不讓他們亂跑。他好歹也是見識過大世面的人,跟著中盧縣縣太爺視察過縣里的兵丁,那也是一千多號人呢。盡管那一千多號老弱不堪,不是這些精壯漢子可以比擬的,但是那一千多號人絕對不像他們一樣亂糟糟一團。
進城的黃巾眾得到了引路、安置,城內也就不會亂。城內沒有亂起來,通過城門的速度自然快上許多。漸漸的,后面也不那么擁擠了。或許是程遠志喊話起了作用,或許是黃巾眾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后方不擁,前方也不怎么擠。前方不容擁擠,場面漸漸也就安穩了下來。廖淳、程遠志等人就這么一里一外,將黃巾眾全部迎接進了鄴城城池。
全部人馬都進城之后,廖淳讓負責安置的人清理了一下人數,大約有十萬人進了城池。負責營救傷員的人事后統計,護城河里淹死了兩三千人,被淹未死者不計其數;城門口擁擠,城外士兵自相踐踏,重傷致死兩萬多人,輕傷傷者不計其數。就連進城安置好了的那些人之中也有傷者。
看到這一數據,廖淳再度搖了搖頭。烏合之眾畢竟是烏合之眾,這么順利的事情都能付出這么大的傷亡代價,有點難以想象。安置好士兵之后的廖淳將拿到的統計數據交給了程遠志。馬元義不在,他程老大是天,管轄這里大大小小所有的事情。路過衙門口時,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告示。料想也是抓捕鄧茂的,于是也就想順手撕下來。不料,走近之后,趁著還沒黑透的天色看了看,發現這竟然不是抓鄧茂的告示。這一刻,他呆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程遠志此時正在衙門里把玩著一塊大印。那是知縣的印,他進門的時候廖淳交給他的。當時覺得沒什么用,但廖淳說,這是縣令的象征,有了它的人,就是縣令。因此,他也坐在大堂上過了一把當官的癮。可惜,下面沒有跪任何犯人。
正在程遠志得意洋洋時,廖淳進來了,遞給了他一疊紙,要他過目。他接過那疊紙之后,左看右看,翻來覆去,最終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渠帥,您拿倒了!”廖淳不得不耐心提醒一下程遠志,盡管他對程遠志很不服氣,但語氣絕對恭順。
“我不識字!”程遠志很不舒服地將那一打紙丟還了出去,“有什么事情口頭匯報給我!”
“這是剛才傷亡弟兄的統計結果!”廖淳老老實實地回答了。他以前就是搞統計的,遇到事情也照本宣科地統計了一下。不然的話,他也和程遠志一樣無事可做了!
“傷亡?”程遠志皺起了眉頭,“沒有死人吧……”他有點不可思議的感覺。畢竟仗還沒有打,怎么可能死人呢?自己進城的時候也沒有看到死亡的弟兄啊,相互擠壓,傷的倒是看見不少。
“我打進縣城都沒有死人,把你接進縣城,卻不料會死這么多人!”看到程遠志的表情,廖淳有些憤怒了,“一盤散沙成不了氣候的,有時間多管管你的手下!”
“輪不到你來教訓我!”程遠志頓時也來了三分火氣,“我的事情我自會處理。一切等馬總渠帥回來再作商議!”他想給廖淳小鞋穿很簡單,但卻不能罷免馬總渠帥封的官職,這就是權的大小問題!
“馬總渠帥死了,被叛徒唐周出賣!”廖淳氣急,丟下了一個重磅炸彈,“現在舉國上下都在緝拿我太平教眾,朝廷稱我們是黃巾賊!是反賊!”
“什么?馬總渠帥死了?”程遠志忽然間坐不下去了,猛地站了起來,“你聽誰說的!這是非同小可,你不要在這里造謠生事!”
“這不是謠言,是真的!”廖淳同樣嚴肅,“衙門口貼著告示呢,不信的話你可以去看!”說完之后,他愣了一下,然后又道,“呵呵,我忘記了,你不識字的!”那語氣中充滿了蔑視,“那么你可以問問別的識字的人!”
“撲通!”程遠志重重地跌坐在了椅子上,似乎失去了主心骨一般。
“現在馬總渠帥死了,我們又成了朝廷欽犯,你到底要把弟兄們帶到哪里?給個話吧!”廖淳言語有些沮喪,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天色已晚……”憋了半天的程遠志就憋出了這么一句,“這件事情還需要我們明日召集了弟兄再作商議。”
“我等你一天!”廖淳丟下那份傷亡報告,憤憤然甩袖而去!大廳上只剩下了一個程遠志在發呆。
“程大哥……”正在程遠志發呆之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多謝程大哥相救,我還以為我這輩子真的就這么去了呢,沒想到還能活過來……哈哈……”那說話人說著就從大堂后面轉了出來。他,赫然就是鄧茂!
“馬總渠帥死了……”程遠志眼睛有些空洞地望著前方,完全失去了主心骨。
“我早上被抓的時候就知道了!”鄧茂有些無所謂狀,“人生固有一死,我已經看開了。再者說,馬總渠帥的死,于我們來說,未必是件壞事啊!”
“還有好處?”程遠志有些不理解。
“馬總渠帥和我們帶這么多人過來,無非就是里應外合,攻打京城。”鄧茂如是解說著,“現在他死了,內應沒有聯系上,京城那邊顯然也有了防備,大將軍何進已經率十多萬大軍拱衛京師,右羽林五營士現在都在都亭屯著,把守著京師要道。那里現在水潑不進,我們顯然要換方向打了!”
“還能去哪里?”程遠志完全沒有了說笑的心思,“普天之下都在抓我們,抓黃巾黨羽。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只要有人落網,就能供出我們!我看,我們還是投降吧!”
“屁!”鄧茂吐了一口口水,“你知道唐周投降的后果嗎?五馬分尸!難道你想要這樣的結局?”
“那……那……怎么辦!”程遠志六神無主。
“北上巨鹿,投奔大賢良師!”鄧茂提到大賢良師四字時拱了拱手,以示尊重,然后又接著道,“大賢良師現在已經在巨鹿一代克州拔郡,打下了一片天下了!”
“我們這些鄉勇,大賢良師會放在眼里嗎?”程遠志不由得搖了搖頭,表示這一招行不通。進城的事情還在他腦海中回蕩著,這似乎在宣告著他們這支隊伍不能打仗。大賢良師要的是強兵悍將,不是散兵游勇。更何況,他們這些烏合之眾連散兵游勇都算不上,去了之后還不是墊底的角色?
“鄉勇怎么了?好歹也都是青壯漢子!”鄧茂呵呵一笑,“只要我們武裝一下,每人添置一件像樣的兵器,鄉勇馬上就成精兵!”
“哪里有那么多兵器啊,一時之間恐怕造不出來。”程遠志也開始思慮這個問題了,“我們手下可是有十幾萬人馬啊!”他還不知道這次入城的代價,還以為沒有死多少人。殊不知現在只有十萬人馬了。
“我前幾天都打探好了,成里有鐵匠鋪七個,鐵匠一共四十三人。讓他們教我們的手下打鐵,每人打一把自己的武器,好壞將就著用。”鄧茂又出了個算是不錯的主意,至少比讓士兵用木棍強多了。
“鐵怎么辦?”程遠志依舊發愁,“十余萬軍隊所需,不是小數目啊!”
“長矛矛頭二兩重就足夠了,最多不超過三兩。矛柄選用木柄,山上木頭多的是!”鄧茂再次提出了解決辦法,看來是研究多時了,“一人二兩多,十人就是二十多兩,十多萬人就是二三十萬兩鐵,也就是一兩萬斤。本城聚集一下,銷毀農具,差不多也有兩三萬斤鐵,綽綽有余。”他是有備而言,說起來輕松自然。
“造反的事情,怎么跟弟兄們說……”程遠志沒有膽氣,失去了馬元義他就什么都不敢想、不敢做了。
“這個由我負責就好了!”鄧茂表現的是一臉的理所當然,“現在天下動蕩,我們所追隨的,只有大賢良師。大賢良師現在民心所附,已經拿下朝廷的一方土地了,很快就能取他半壁江山!”
“我們還有多少糧食?”程遠志平時不管這些,緊要關頭當然也不知道。
“廖淳在管理糧草賬目……”鄧茂也有些無語,“我們這群人之中,學識最高的就是他了,又在衙門里當過差,馬總渠帥很是器重他。他一進來,所有的賬目都移交了過去,只是還沒有明確和他說太平教的性質。現在他涉足未深,怕知道了不肯效力,所以暫時先瞞住他。現在什么權都在他手中,我們也只有拉攏了。”
“你年年在山上屯糧,難道不知道那里有多少糧食?”程遠志不相信。
“你知道十幾萬人每天吃多少嗎?”鄧茂郁悶地回頂了一句。
“不知道!”程遠志只知道自己一頓飯要六兩口糧。其他人胃口多大?誰有心思管這個啊!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鄧茂這才無奈,“十多萬人在這里吃了那么多天,我也沒底!”
“軍隊消耗不是兒戲,馬總渠帥曾經說過的!”程遠志這時候又想起了馬元義的話,“他當時也沒準備在這里停留多久,約定是三月初五攻打京城的……”一個人一頓飯吃六兩,三個人就是一斤啊,十幾萬人,他不敢想象。
“我們也不會久留!”鄧茂肯定地點了點頭,“整合好兵器之后我們就整軍北上,和大賢良師匯合!”
夜深了,兩人依舊在密謀著。他們策劃了前去投奔大賢良師的路線,策劃了明天蒙蔽兄弟們的話。廖淳此時不在這里,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覺已經坐實了黃巾賊這個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