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沒有后來鐘馗和牛頭那件事,我也不至于成了地府大多數人的公敵,不過細說起來,我根本沒料到最終會發展成那個結局。
事情發生在一個很無聊的黃昏,我托著下巴苦思冥想半日,終于想到了鐘馗,鐘馗的使命是到人間捉拿厲鬼,經常有機會去陽間出差,我想拜托他替我查一個人,就是在望鄉臺看到的那個少年。
我是個行動派,想到了馬上去做,于是起身去找鐘馗,剛過奈何橋,就在孟婆家不遠的地方看到了鐘馗,我一臉討好地把自己找他的原由講了一遍,正想跟他許諾一些虛無飄渺的好處,鐘馗一臉不屑地看著我:“如果一只低賤的鬼貓也能指使我做事,那我鐘馗在地府還怎么混?”
我怔了怔,呵呵,本喵想做的事,自然會全力以赴,既然他不配合,也別怪我不客氣,來的時候恰好看到他從孟婆的家里出來,我可不相信他百忙之中還有空找孟婆聊人生,況且他出來以后,劍柄上多了一枚繡工精巧的荷包,怕是這老鬼凡心已動……
我趁他不備偷了他的荷包,美滋滋地邁著小方步上了奈何橋,立刻看到遠處一道辣眼睛的風景,牛頭馬面相依偎在橋頭,怎么看怎么激情四射。
我悄悄跳到橋欄桿小石獅子雕像的后面,牛頭正伸出一只大手去牽馬面的小手,鬼使神差,我順便把荷包遞到了牛頭的手上,濃情蜜意的牛頭當然不會注意到我,手中多了東西,他顯然一愣,低頭看了看荷包,似乎略有所悟,滿臉愛意地瞥向依然羞澀扭過頭去的馬面,帶著虔誠收起了荷包。
半個月后,這件事終于成功被發酵,孟婆在奈何橋送湯時,看到了橋上站著的牛頭,孟婆雙眼直勾勾地盯了一會兒,直到馬面一臉不快地湊過來,把牛頭擋在了自己的身后。
其實孟婆并不是在看牛頭,而是在看牛頭脖子上掛著的那個荷包,很少有人會把這東西掛在脖子上,除非他是為了顯擺,可這荷包是孟婆一針一線繡出來,自然認得出來,她把荷包親手系在鐘馗劍柄之上,此時卻到了牛頭的手,再加上牛頭向來被傳龍陽之癖,孟婆難免會想多了一些。
孟婆可不是個省油的燈,跺了跺腳就去找鐘馗算賬,一哭二鬧三上吊,鐘馗一個頭被鬧得兩個大,終于算是聽明白孟婆說的事情,鐘馗撓了撓頭,怪不得那日起再沒見過孟婆送他的荷包,原來是被牛頭給偷去了。
鐘馗抗著鐵劍找到牛頭,三句不合打將起來,牛頭也是個有脾氣的,一時間兩個都使出了全力,奈何橋劇烈地搖晃起來。
可憐馬面,孤零零地站在奈何橋邊,眼看著大打出手的鐘馗和牛頭,也不知道該勸哪一邊。
趕去投胎的鬼本就等湯等得不耐煩,又有一些倒霉鬼被鐘馗和牛頭在撕打中誤傷,再加上橋身搖晃得太厲害,眾鬼身體難免發生碰撞,一來二去,有些暴躁的鬼也都紛紛扭打在一起,很快,奈何橋上演出了一場暴亂,經歷千年風霜的橋身,終于受不住這些鬼的踐踏,轟然一聲坍塌……
于是我再一次被“請”到閻王殿,承受著來自各方的冷眼,也不知道是哪個多事的鬼,竟然看到了我藏在小石獅子雕塑后,把荷包偷塞給牛頭的那一幕,我做的事情徹底敗露了。
閻王也算是個公正無私的好官,他先是檢討了地府工作的失誤,將這次事件總結為管理上的疏漏,再次看向我的時候,他嘆了口氣:“此貓……還是早些送它投生去吧。”
閻王放了話,眾鬼自然熱衷于把我送走,特別是孟婆、鐘馗、牛頭馬面他們幾個,恨不能一腳將我踢到天涯海角,可是……我還沒查清自己前生之事,怎能如此草率投胎?
我眼看著一群面色不善的大鬼小鬼向我逼近,小腿肚子都有些抽筋,轉身拔腿就跑,眾鬼迅速圍追堵截,我眼角的余光掃到了坐在殿中央冷笑著的閻王,原來……他并沒打算就這么放過我,只不過假裝大度,借著眾鬼的手來收拾我罷了。
貓生真的孤寂,我在地府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沒有任何人可以幫我,我只能拼了命在閻羅殿亂竄,沒撐多久就被一只突然伸出來的腳絆了個貓吃屎,七八只手一起撲上來,把我捆了個結實。
好在這些鬼現在都只是急著送我走,也沒在肉體和精神上折磨我,孟婆撇著嘴不肯送湯給我,反正我的腦袋此時比空氣還空,判官把送我投胎這件事大包大攬了過去,帶著幾個鬼差把我押出了閻王殿。
我一臉無辜,仰頭看著身邊愁眉不展的判官崔玨:“崔叔,您容我在地府多呆三天?就三天,我保證查明了自己的來歷,就乖乖去投胎。”
穿著紅袍的判官崔玨看了我一眼,低聲道:“少套近乎,誰是你叔?”
我不在乎判官眼里明顯的不奈與煩躁,繼續道:“崔叔,我不過是只普普通通的鬼貓,您高抬貴手,放過我吧。”
判官眉頭皺得更緊了,手里拿著一疊文書看了又看,唇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普通的鬼貓?如果你普通,靠近孟婆神她怎么會沒有察覺,生生讓你弄灑了她的湯?她可是在地府修行了幾百年,法力自然不會弱到連只貓都躲不過。如果你普通,那生死簿乃天靈地寶,早就有了自我防御的功能,又怎會被你輕易弄破?”
話落,崔判官不再看我,回頭對陰差道:“這只瘟貓早在三年前就該投胎了,也不知怎么會拖到這個時候,這次說什么也不能由著她胡鬧,把她給我扔出去。”
我還想掙扎,一條大鏈子咔嚓一鎖,我被四個小鬼托著四肢舉在半空中,飛速地來到一處懸崖,判官指了指面前幽黑的山澗:“你沿著這條路走,到了盡頭,就可以投胎繼續當一只貓了。”
這特么的也是路?判官你以為我瞎?我一臉驚恐:“崔叔,那生死簿……”
判官一聲低喝,阻止了我想繼續說下去的話,瞪著銅鈴般的大眼盡量壓低了聲音在我耳邊說:“不就是想討點兒甜頭嗎?這輩子你仍然可以做一只貓,還是一只相當漂亮的貓,如果你乖乖地替我保密,我許你九條命,去吧。”
話落,判官一揮手,四個小鬼松開八只手,我如同斷了線的風箏,直接從懸崖掉落,九道金光打在我的身上,讓我不由得渾身一振,喵的,上輩子要是有這待遇,也不會早早葬送了貓生。
我在幽暗的投生路上失重一樣飛行,心里隱隱有些不踏實,怎么都覺得這條路并非正經的投胎之路,陰風陣陣,細雨暗迷,各種鬼哭狼嚎的聲音充斥著耳膜,莫名其妙的鬼火擦著頭皮一掠而過。
咻!天空飛來一道紫光,啪地一聲,有什么東西砸中了我的貓頭,喵的,我摔下來了,噗嗤一聲掉進了一堆垃圾當中,鼻子里全是酸臭味道,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