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有那么一戶人家,東西兩座房連在一起,兩個院合成的一個大院,按照規矩,東房為大,東屋住著老兩口,西屋住著兒子和兒媳婦。因家中兒媳婦不能生養,院子中總能聽得占窩不下蛋,蹲坑不拉屎的辱罵言語。
這一家婁氏,多年前婁二柱娶許老太婆,生了一兒子取名叫婁盛,至此家中再沒有添丁,婁盛成了單傳獨苗。
婁盛三年前娶了一外地媳婦呂筱,呂筱三年中肚子沒有動靜,因此平時遭受不少婆婆的怨言。
清早,許老太婆端盆水,高高站在臺階上,隨手把洗臉水潑下臺階,見院中兒媳正洗著臉,便翻了她一白眼,嘴哼了一聲,便扭身回屋,只落下一句‘懶的不能生’。
按規矩,既沒有分家過日子,就得由兒媳婦做飯,管著一家四人口食。因昨日呂筱感冒發燒至半夜,早起時身體著實的不舒服,又想到今日家中男人都不出工,自己便晚起了半個小時,因這半個小時,招到許老太婆的不滿。
惡言呂筱是聽慣了的,早已不在意,洗完臉便忙忙的去做飯,兩刻鐘后,與以往一樣,在院中東屋開飯。
許老太婆早上的惡言,故意給那兒媳婦聽,但見呂筱不以為然,如此好似自己吃了憋,吃飯時便要挑事,偏要吵上一吵:“這感冒發燒啊,飯做晚了我也就不說啥了,但你做了這么些年飯還不知道放多少水嗎,昨天像粥,今天飯硬,這是不愿意伺候我們啊。”
呂筱咽下飯說道:“嗯?昨天吃的就是粥,您要不愿吃,不做就是了。”
啪一聲,許老太婆把筷子摔在桌上,說道:“你個小娘們,咱家供你吃,供你喝,樣你做個飯你還拿上了,不樣我吃飯了還,呸。”
呂筱說道:“我并沒有說過不樣您吃飯呀。”
許老太婆手指著起來,扯脖子喊道:“你就是這意思,說不做了就是這意思,你拿話點答我呢,我聽得出來。看見沒有,不得了了,兒媳婦敢拿話點答她婆婆了,我不吃飯?不能生的都好意思在這吃,我憑什么不吃飯。別人的家兒媳婦管生孩子不說,誰不是把公公婆婆伺候的舒舒服服,人家那兒媳婦,百依百順的知道心疼人貼己人,你在看咱家這位,只會放屁不會下蛋的東西。”說完嘎吱咬口大蔥,翻了呂筱一白眼。
婁二柱并不言語自顧自的吃飯,婁盛倒是放下碗筷,看了看,但又不知該說些什么,便又拿起碗筷,全當沒聽見。
呂筱外地人,父母太少聯系,更沒有兄弟姐妹在身邊,委屈怨氣沒個人可傾述,此時這眼淚不爭氣的順著眼角滑了下來。
“哎呦,還哭了,少來你那千金小姐的樣,看不慣你那損出。”許老太婆嘴中嚼著菜,又說道:“要是我啊,別說吃飯了,我都沒臉在這家待。”
呂筱放下碗筷,擦干眼淚說道:“根本不…”
話剛出口三個字,便被婁盛在桌下踹了一腳,又被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呂筱不在言語,起身走出門去。
婁家后街有一戶人家,住著一上了年紀的老太太,這老太太耳朵不太靈光,都叫她聾老太太。聾老太太無兒無女無老伴,平時除了大隊部能派個人,月八的照看一下,其余的家中小活,都由呂筱幫襯著。
呂筱沒了去處,委屈著跑到聾老太太家,一頭趴在炕上,掉起了眼淚。
聾老太太拍著呂筱問其原由,但那呂筱只是背過身去,并不回答。聾老太太拉起呂筱到自己身邊,看見那精致的漂亮臉蛋上盡是淚痕,一雙難得的瑞鳳眼也哭的滿是血絲,心中不由的一疼。
聾老太太漏出兩顆僅有的門牙,慈容哄逗著說道:“嘿,你說這是誰啊,惹我的丫頭掉下了貓崽來。”
“嗯?”用手絹擦掉呂筱的眼淚,又寬慰道:“你那婆婆又沒事找事了吧,她們那一家就不是個東西,咱不扯她,全當她放屁。”聾老太太輕拍著呂筱,嘴里輕哼著歌調,倒像是哄起小孩來。
幾刻鐘后,太陽東起,光線照射入屋,直打在呂筱眼前,呂筱略微扭了下頭,躲避刺眼的陽光。忽見得窗沿上有一瓶酒,瓶中有那么一顆人參,人參頸部綁著一紅繩,呂筱好奇的問道:“太太,人參為什么綁著紅繩啊。”
聾老太太嘿嘿說道:“那是因為啊,怕丟了。”
“難道紅繩是記號不成?可紅繩誰家都有啊。”呂筱懷疑的問道。
聾老太搖頭笑,說道:“不是這么個丟,是怕那人參它自己跑了,所以綁個紅繩拴住它。”
呂筱嗯聲懷疑,說道:“太太騙人,人參自己還能跑?我才不信呢。”
“你猜不是?那你猜的是什么。”聾老太太打岔道。
“我是說,你騙人,我才不信呢。”呂筱附在聾老太太耳邊,聲音稍大些說道。
“哦哦,聽見了。”聾老太太握著呂筱手,嘿嘿道:“太太才不騙你,我也是聽了人家說的,說以前啊有個人,他聽了別人說,只要上山挖到一顆野山參,把自己的血滴在這顆人參上,在把這顆參放到盒子里,找個沒有人去的地方埋起來,只要這個地方不被人踩到,就能長命百歲。
這個人啊就信以為真了,沒日沒夜的上山挖,一日大雨天終于挖到一顆,他沒有聲張,偷偷的拿回了家,小心翼翼的照著人家教他的方法去擺弄,參也有了,血也滴了,大半夜抱著盒子就跑到山上,找了個沒人知道的地方就埋了起來。
從山上回到家中,晚上睡覺他做了個夢,夢見他的那顆人參從盒子里跑了出去,他醒了后不放心,第二天就把那盒子刨了出來,盒子一打開,哎,人參真的不見了,他就到處找啊,可上哪里找去,只是垂頭喪氣的回了家,心想大不了在挖一顆。
隔夜晚上,他又夢見了那顆人參,人參恍恍惚惚的變成了一個小孩,這小孩坐在山下不遠處的河邊,正往那河里扔石頭子玩耍。
那人一大早起來,忙忙跑到夢中的那個河邊找去,果然,在石頭下找到了人參,那個人心中想到,若這人參再跑了去怎么能行,得想個辦法給它困在盒子里,他就回家找了根紅繩子,把人參綁栓在了盒子上,又偷偷摸摸的埋了回去,果然,被繩子栓住的人參它真就沒再跑過。”
呂筱歪頭笑著問道:“那人活到一百歲了嗎?”
“活到了活到了,整整一百歲。”聾老太太點頭回答道。
呂筱換了個坐姿,說道:“那太太,把你這顆人參也埋起來吧,不樣別人踩到,這樣你也長命百歲了。”
“不行,那還要劃破手往人參上滴血呢,我怕疼,我可不干。”聾老太太故作驚慌搖頭,逗得呂筱哈哈笑起。
“別聽太太瞎說,那人參綁紅繩是因為怕參在盒子里亂晃,傷到參須,所以用紅繩把它綁在盒子上,只是起到固定的作用。”一年輕的小伙子推門而入說道。
聾老太太抬起拐仗,象征性的捅去年輕人屁股,說道:“臭小子,拆你太太我的臺。”
“你這頭發都支出去有三尺了吧。”年輕人打趣的問道呂筱。
再看呂筱,前一陣哭的全然不顧,此時這黑亮的長發亂了滿頭,劉海也是這一邊那一邊的支翹著。
呂筱理了理亂發:“你這孬貨,也敢打趣起人來了。”
聾老太太拍打呂筱屁股,訓斥道:“不許叫他孬貨,孫兒可不孬,就是太老實了。”
呂筱嘿嘿笑著:“太太,太老實就是孬。”又轉頭問起年輕人:“你找太太來做什么事。”
年輕人回答道:“老太太前兩天說腿疼,今天我得空,背著她去診所看看。”
聾老太太瞇起眼,說問道:“說的啥呢這是,后背刺撓樣我給看看?”
呂筱搖頭抿嘴一笑:“太太又做上麻花了,蠻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