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錦囊
- 烽火溫柔鄉
- 鹿撞
- 3118字
- 2020-10-24 01:19:00
雪只停了一小會,便又飄了起來。
日頭西落,寒風呼嘯。
梅凝柔獨守一院,滿懷塞斥愁怨。
自天際揮灑而下的夕輝,將院中的紅梅映襯得如凝柔一般孤單。
聽著屋外寒風的呼嘯聲越來越大,聽著屋外不斷有著雪花敲打上窗戶,凝柔心中明白,雪漸漸大起來的同時,想必灰蒙天際處的煙塵和嘶吼也同樣大上了一些吧。
也許今夜,雪不會停,但煙塵和嘶吼真的會停下吧。
真的會嗎?
即便說此話之人是白離,凝柔也仍是心存僥幸。
“沒有了我,不知那三個家伙能不能保護好公子,不知那些閑雜門客能不能替公子分憂,要安全逃出來才好啊。”
梅凝柔垂首喃喃,不時嘆氣,猶如閨中怨婦,滿面愁容。
屋內的光線漸漸昏暗,桌子上蓮子百合湯的騰騰熱氣也緩緩消散,直至涼透。
垂首盯著地面看了許久,不知在入神地想著何事,也許是在想著何人。
突然,從疏窗上傳來了一聲巨響,將梅凝柔駭了一跳,原是被刮起的枯木打在了疏窗的檀木窗框上。
鳳冠上的珠玉晃了幾晃,凝柔轉過頭去,憑窗觀望,雪花片片之下有著一株開得正盛的紅梅,目光中驟然多了些驚喜,竟像是才發現一般,殊不知她早已幽幽地望了許久。
“容羽沒有了,公子為我植下的紅梅也該香消玉殞了吧。”
凝柔緩緩起身,狐裘隨之散落于地,像是淌了一地的銀淚。
輕微的開門聲響起,寒風便朝著屋內洶涌灌來,將墻壁上高懸的字畫吹得啪嗒作響,將凝柔的衣角與鳳冠上的珠玉吹得搖擺不定。
也不關門,吐出一口寒氣,凝柔身披單薄的紅火嫁衣便朝著院子中的紅梅走去。
蓮足輕移,于院子中留下一排清晰的腳印,但沒過多久便被愈下愈大的白雪完全覆蓋。
佇立于紅梅前,從袖管中探出素手,將積攢了許多雪花的一枝紅梅搖了幾搖,雪花隨之墜落,而后身體微微前傾,將紅梅上的嬌艷花瓣放在鼻下深深地嗅了幾嗅。
“都是紅梅,可味道卻是與公子所植的相差甚遠。”
凝柔隨手將握住的一枝紅梅丟開,自言自語地嗔責著紅梅,就像是幼時凝柔不滿樂卿送她的風箏,明明想要蝴蝶,送的卻是惡犬。
明明想嗅公子所植紅梅的香味,卻偏偏嗅到了一樹酸臭。
可既然都是紅梅,味道又怎會相差甚遠,只不過是所臨處境以及所對之人不同,進而心有別味罷了。
夕輝灑下,將大地最后的一絲光亮綻放得絢麗無比。
凝柔佇立于紅梅之前,沒有看到漸漸飄滿肩頭的白雪,也沒有看到將雙腳淺淺地覆蓋了一層的積雪,卻被一抹耀眼的光亮刺了眼睛。
清冷的院中倏爾閃出了一抹耀眼的光亮,凝柔下意識地將手擋在眼前。
夕輝移落,耀眼的光亮也隨之消沒不見。
凝柔循著先前光亮刺來的方向望去,從梅園木門的一絲縫隙中看到了閃爍著金屬光澤的甲片。
有光起于甲片,那是夕輝打在甲胄之上的反光,而甲胄自然是披于人身之上。
看來梅園的門前已是被白離布下了灼華國的軍士牢牢把守。
由此,凝柔的悲傷愈加深重。
于是心中不禁又念叨了起來,自家的公子是否能夠順利地逃出來,自家公子身邊的那些門客又是否能夠謀些錦囊妙計助公子脫身。
“錦囊妙計,錦囊妙計,哎呀,我這笨腦袋。”
凝柔輕輕地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好似是在埋怨著自己遺漏了些什么,隨即從袖中掏出一個藍色的錦囊。
繼而,凝柔謹慎地望了望梅園的木門,確認無人進來后,連忙去解錦囊。
“先前臨走時,公子塞給了我一個錦囊,我因為悲傷過度,竟是將它給忘了,真是該死,肯定是公子不舍得我,所以才會為我事先便想好了逃走的妙計。”
凝柔手上一邊解著錦囊,口中一邊嘟囔著,面容上也多了些喜悅的神情,就連寒風冷雪也好似感覺不到了一般。
錦囊中有一張小紙條。
凝柔用手捻住小紙條,緩緩展開,即便是在風雪紅梅的掩蓋下,也有著濃濃的墨香味散發而出。
其上沒有長篇大論,唯有四字:“伺機刺王”。
王?
何王?
凝柔所嫁的乃為灼華國君主英政王,自然伺機刺殺的也便是英政王。
如今天下分有七國,灼華國最為強盛,于是刺殺英政王也便成了各國君主心中的一塊沉重的石頭,可至今為止也沒人能夠幫助各國君主將這塊沉重的石頭放下。
因為這塊沉重的石頭真的很沉重。
沉重到一不小心便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所以沒人愿意。
可就是這般危險的事情,凝柔卻沒有展現出任何的擔心或是埋怨樂卿的意思,反而猶如淪落街頭的小女孩得到了垂涎已久的糖人一般幸福。
“我就知道公子不是真的要將我嫁給英政王,果然是有任務交給我。”
凝柔將小紙條握在手中,雙手放在身前,神情歡喜地喃喃而道,仿若這并不是什么壞事。
也許在凝柔的心中,只要公子不是將自己送給別人,無論多危險的壞事都會變成足以讓她歡欣無比的好事吧。
既然是公子吩咐的事情,那凝柔便會盡心去做。
可就在她思索如何行刺的時候,卻猛然心頭一震,恍然醒悟過來,自己還被困在將軍府中。
白離不放自己出去,自己又如何近得了英政王的身?又如何能夠完成公子吩咐下來的任務?
如果能夠成功刺殺英政王,說不定可以改變長川國被滅的命運,那就可以保證公子的安全了。
所以現在如何從將軍府脫身便成了凝柔的頭等大事。
心念至此,也便無心賞梅了,只是拿著小紙條在梅前雪中來回轉悠,右手握拳不停地敲打著左掌,眉頭緊鎖,步履在雪中顯得毫無章法。
日頭緩沒,晚間漸至。
紅梅下的一圈地帶也已被凝柔的蓮足踩出了縱橫交錯的幾道黑色雪痕,即便是愈下愈大的雪花也無法將其填平。
晚間,伴著雪花,寒風呼嘯開來,溫度又是比晝間驟降許多。
凝柔的身上僅穿著一件單薄的嫁衣,寒風不斷灌入她的脖子中,不多時,凝柔便因冷將雙手捧在嘴邊不停地吐氣,雙腳也在黑色雪痕上密密地跺著,可仍是無法抵御晚間雪中的寒冷。
灼華國的冬天實在是太冷了,還是長川國暖和。
一片雪花飄落到凝柔的手上,此時凝柔才意識到寫有‘伺機刺王’的小紙條還攥在手心里,若是被將軍府的人發現可就要丟了性命。
想了一下,凝柔從袖子中取出一把隨身攜帶的小刀片,將手心里攥皺了的小紙條再次展開,然后用小刀片細細地將其上的字跡刮去。
飛舞出來的黑白紙絮被飄落下來的雪花打濕,被襲來的寒風吹走,再也不見其上的秘密。
毫無字跡的小紙條被凝柔埋在了土壤的深處。
細致地做完一切,凝柔起身安心地拍了拍手,再次看了一眼土壤上面的雪堆,忽然打了一聲噴嚏。
想必是受涼了。
吱呀。
梅園的木門被輕輕地推開,門外所掛的兩個紅燈籠也將橙紅色的光芒送進了院落中,將滿地的積雪映得白里透紅,像極了凝柔此刻凍得通紅的臉頰。
也像極了此刻從門外走來的丫鬟的俏皮臉蛋,紅撲撲的,甚是可愛。
“公主,外面天冷,還是快些回屋里取取暖吧,”丫鬟的聲音像是銅鈴,清脆悅耳。
又緊接著打了兩個噴嚏,凝柔也便連忙隨著丫鬟走進屋內。
再次隨著吱呀一聲,丫鬟已是將房門緊閉,夜間的寒風冷雪被隔絕在外,凝柔不斷摩擦著雙手,跺著雙腳,以此暖身。
丫鬟將房門緊閉后,快步走到床畔,將散落于地的狐裘抱了起來,撣了撣其上沾染的些許灰塵,而后再次披到了凝柔的身上。
凝柔久立雪中,身體早已凍僵,連忙將狐裘往身上緊緊地拉了拉,方才覺得有些暖氣。
“公主,以后奴婢就是您的貼身丫鬟了,有什么事情盡管吩咐奴婢就好了。”
丫鬟將狐裘披到凝柔的身上后,又取出了一尊香爐,點燃后,丫鬟將香爐放得離凝柔近些,暖氣從爐中透出,凝柔方才覺得好受一些。
“不要叫我公主,叫我彩兒就好,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雪兒,我可不敢直呼公主名字,”名為雪兒的丫鬟吐吐舌頭,笑著說道。
“那你叫我彩兒姑娘,或者就叫彩兒,都隨便你,反正不要叫我公主,還有,也不要自稱奴婢,”凝柔說道。
“好,雪兒聽彩兒姑娘的。”
“哎,雪兒,白離去哪里了?”凝柔招手讓雪兒湊近了些,小聲問道。
“雪兒不知,”雪兒搖了搖頭,但好似又有些遲疑,隨即小聲附上一句:“雪兒聽說在前線的青蒼將軍和紫羅將軍回來了,公子應該是和二位將軍在一起。”
“回來了?”
凝柔像是丟了魂一般癱坐在床上,披在身上的狐裘又滑落半分,先前拉住狐裘的雙手也徑自停留在半空中,絲毫不覺狐裘的滑落。
雪兒將狐裘往凝柔的身上拉了拉,便立于旁側,不再言語。
任由梅凝柔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