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衡在醫院休養了兩天便離開了，據方旭說，鐘衡剛從國外回來，家里有許多事需要他來處理，他根本沒有時間可以在醫院好好靜養。

陳怡笙聽說鐘衡離開了，只是點了點頭，順便吩咐方旭整理一下最近幾個病人的資料。其實陳怡笙本就是神經外科的主治醫師，而鐘衡的胃穿孔屬于普外科。之所以由她負責了鐘衡的術后工作，是因為普外科的張醫生家里有急事拜托她幫忙。

“那個，陳醫生，今天晚上有聚餐，醫院的員工貌似都要去。”方旭說。

“聚餐？”

“對，規模還挺大的，據說連主任醫師都不能請假，嘖嘖”

陳怡笙嘆了口氣，無奈道，“知道了。”

傍晚的h市永遠是最擁堵的時候，大大小小的街道都堵得水泄不通，陳怡笙暗自慶幸自己沒有開車，不然真不知道自己那三腳貓的駕駛技術能不能突破重圍。

“師傅，還能快點兒嗎？”

“姑娘，不是我不快啊，這個點兒真是堵的時候，看你這樣子，是要去約會吧。沒事兒沒事兒，男朋友肯定愿意等。”司機像是見多了著急約會的小姑娘，安慰起陳怡笙來。

“不是，我……”陳怡笙有些無奈，卻只能乖乖地坐在后座。

終于到了聚餐的酒店，陳怡笙卻還是遲到了。她匆匆趕到聚餐的主廳，想找個空閑位子坐下。

方旭看到陳怡笙，便把她叫到自己身邊來坐。陳怡笙剛才上樓時趕的太快，從坐下便開始喘個不停。

方旭急忙給她倒了杯熱水，“陳醫生，其實遲到也沒什么的，您犯不著跑這么快啊”

陳怡笙擦了擦自己被汗浸濕的頭發，“今天付主任特地給我們幾個主治醫師開了個會，說今天是很重要的聚餐，他會盯緊所有人，還說誰要是遲到千萬別被他逮到。”

方旭想了想付主任那副不怒而威的樣子，頓時覺得自己在陳怡笙手底下當實習生實在太幸運了。

“哎，你們聽說了沒，這次聚餐說是要歡迎一個神經外科的主治醫師？”

“什么？不會吧。為了歡迎一個新醫師，用得著全院出動嗎？”

“聽說那個新醫師在美國留學培訓了好幾年，估計是掌握了不少最新的研究成果吧，咱們醫院說不定是花了大價錢把人家挖來的呢。”

一個小個子護士壓低了聲音悄悄說，“我是不小心聽那幾個主任說的，新來的這個醫生好像是總院院長的兒子。”

小護士們發出一片噓聲，緊接著又小聲議論起來。

小護士們的話倒是給方旭提了個醒，他頓時覺得表哥太不厚道了，竟然沒有提前告訴自己，這次聚餐分明就是為了歡迎鐘衡啊。

前面突然傳來一陣騷動，陳怡笙抬眼望去。

鐘衡換上了一身淺灰色正裝，眉目含星，比起前兩天蒼白疲憊的樣子，顯得精神多了。他身邊是妝容嬌麗的韓韻，韓韻緊緊跟在鐘晴身旁，兩人雖未有過多言語，卻足以透出親昵之感。

如此二人，有誰會不覺得是一對佳偶？

小護士們又開始議論紛紛，不過這次她們的重點變成了花癡這位新來的帥氣醫師以及討論從韓韻那樣一位美女身邊成功撬墻角的可能性。

陳怡笙低著頭，讓人看不清表情。她輕啄了一口酒，卻覺得無比難喝。

身邊的觥籌交錯讓她有些無所適從，簡直頭疼欲裂。

跟方旭打了聲招呼，她沒有理會方旭的擔憂，走去了酒店露臺。

畢竟是夜晚，即便是夏夜，風依舊涼爽，她站在露臺風口，想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怎么這么快就出來了？不怕付主任批評你？”

“是你讓付主任督促我們必須來的？”陳怡笙沒有回頭，她十分享受夏夜這清涼的風。

“我只是提醒一下”鐘衡的聲音無波無瀾，透著清冷。

陳怡笙回過頭，咧唇一笑，“是嗎？真是謝謝。沒想到你這么關心醫院員工。”

“以后同在醫院做事，當然應該多多了解。”

陳怡笙不置可否。

“歡迎宴是為你準備的，你這男主角倒是拋下別人跑了。”

“我實在是有心無力，你也知道，我剛因為胃穿孔進了醫院，實在是不敢再喝了。”鐘衡自嘲道，聲音涼薄。

或許是他聲音里悲哀的情緒太明顯，陳怡笙遲疑道，“你以前，不會喝酒。”

她記得每次朋友一起出去聚餐，他總是吵嚷著拒絕，其實他很少會拒絕她的想法，于是在她的一再逼問下，才知道他不會喝酒。記得她當時笑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滾兒，然后非常有男子氣概地對他說，“放心吧，有我罩著你。”他氣得滿臉通紅，卻無可奈何。

鐘衡靜了靜，過了一會兒才答道，“人都會變的。”

夜風吹著，陳怡笙突然覺得這風冷得厲害。

“我先走了。”她轉身離開。

“等一下。”鐘衡的聲音散在夜風里，讓人聽得有些不真切。

“雖然這個問題有些可笑。”鐘衡頓了頓，“當年你為什么非要分手。”

空氣一時間更加安靜，連風聲都小了。

“我只是做了我認為正確的事，那個時候，我們應該分手。”陳怡笙直視著鐘衡，聲音鎮靜。

鐘衡覺得自己像是重重一拳砸在了棉花上，渾身有些脫力，折磨了他無數個日夜的問題，于對方來說，竟是無所謂。而他竟笑了出來，“也對，你哪會有錯呢？你一直是那么正確。就算全世界都錯了，你也是對的。”鐘晴的聲音很低，透出幾分諷刺。

露臺的燈光曖昧不明，打在兩人身上。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離開。

“鐘晴？你怎么在這里？好多人還在等著你呢。”韓韻的聲音打破了沉沉的氣氛。

她走近，卻發現陳怡笙也在露臺上，聲音不由得變得很尖銳，“為什么你也在這里？你們在干什么！你們……”

“閉嘴，吵死了。”陳怡笙毫不猶豫地打斷了韓韻，“這么多年了，你怎么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大呼小叫？你不知道自己很吵嗎？”

她冷淡地暼了韓韻一眼，繼而轉身離開。

韓韻恨恨地看著陳怡笙離開的背影，心想遲早有一天她要讓那個女人露出痛苦破碎的表情，她要狠狠踩碎陳怡笙的一身驕傲。

韓韻看向鐘衡，聲音有些氣急敗壞，“為什么你會和她在這里？難道你還喜歡她？別開玩笑了鐘衡，如果我是你我恨不得撕碎了她。”

鐘衡沒有回答，靜靜望著陳怡笙離去的背影。

“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高興，你第一次主動邀請我，我還以為……”韓韻近乎渾身顫抖，“你是為了氣她嗎？太好笑了，你竟然敢這么做，你竟敢利用我……”

鐘衡依舊沒有言語，他只是把胳膊撐在露臺的圍欄上，靜靜望著夜空。

月色如洗，鐘衡的表情淡淡的。他微微皺起眉，眼眸中似乎有月色在流淌，他眼中的哀愁太過濃重，以至于韓韻根本不忍再去責備他。

“鐘衡，我……”仿佛是被鐘衡的悲傷感染了，韓韻的聲音有些顫抖，“這么多年了，一直陪在你身邊的人是我啊。我不求你像愛她一樣愛我，可你不要這樣折磨自己了好不好。”韓韻捂住臉，近乎哀求道，“她不會回頭的，她從來都……”

露臺下傳來音樂的響聲，是最近十分流行的歌曲。

“留戀是不幸的　因為曾經擁有

夜夜被思念纏擾著

無奈我們看懂彼此是彼此的過客啊

愛情是個輪廓不可能私有

…………

把最初的感動巨細無遺地保留心中

不容許讓時間腐朽了初衷

所以放手　所以隱藏　濕透的袖口

…………”

他沒有回答，依然保持著最初的姿勢，靜靜望著夜空。

女歌手沙啞的聲線混個著悲傷的情緒，竟讓人有種撕心裂肺的錯覺。

韓韻不愿再看，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