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你不要死。”

那女子跪坐在地上，流蘇似的金發像是垂下的金色波濤，甚至遮住了她的面具。她背后的雙翼緊緊地貼著光裸的背部，不斷細微地震顫著，像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韓塵怔楞著，看著眼前的景象，那個同樣的只有在鏡子中才能看到的屬于自己的面容，熟悉而又陌生的他。那個自己，緊閉著眼睛，面如金紙，嘴角流淌的鮮血像是不斷流逝的生機從他身上消失。他躺在女子懷里，鮮血甚至染紅了她潔白的羽翼，變得有些妖異。

“白羽，我……我沒有想到。我會死在羅剎這里。不要傷心。不要哭”虛弱的聲音從蒼白的唇邊擠出，鮮血已經染紅了他的嘴角。

“我，我……求求你，不要死……”聲音已經帶著一絲顫抖。但是，卻又飽含哀痛和無力，沒有人能阻擋死神的腳步。

自己看著自己就這樣死去，是什么樣的一種體驗呢？韓塵不知道。他只覺得感同身受般心中有著撕裂般的痛苦，讓他不由得蜷縮了身體蹲了下來。

寒老看著韓塵，嘆了口氣。靈魂撕裂的痛苦啊。他開始懷疑帶韓塵再次經歷這一切是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那個自己，終于要死去了嗎？那個他忽然費力地睜開了雙眸，酒紅色的寶石般的眸子里面已經有了些許渙散，像是伴隨太陽降落而恢復灰白的天邊的晚霞。

什么？！這是？韓塵忽然想起那天在真實之鏡面前他看到的自己，不是漆黑的眸，而就是酒紅色的雙眸，他看到的人，就是這個人！

可是，他似乎要死了呢。韓塵忍著痛苦，頗為奇怪地想著。他不明白這種源自心底的撕裂感從何而來，只是覺得很悲傷，但是，也許更深的疑惑較悲傷更勝一籌。已經死了的人，為什么會出現在真實之鏡呢？

”呵呵……我把你從混沌之中帶出來，可不是為了看你哭哦……咳咳咳“鮮紅的血沫從他嘴里劇烈的嗆咳聲中不斷冒出，讓他幾乎疼得痙攣。

“混亂者……根源者……，時間和空間，終究不過是一場夢嗎？也許不過是人們的夢囈？我只是沒有想到，月陌會這樣對我。”轉眼間，他睜大那酒紅色的雙眸，看著那天花板，似乎想要看穿世界的根源。只是，他的瞳孔終于不再凝結，他留下最后的一句話，死了。徹徹底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自己，或者是另一個自己，死了。看著生命消逝，更何況是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從某種角度來講，這就像看著自己死去一樣怪異，韓塵不知道心頭是什么滋味。他只看到淚水不斷從女子的面具下面流下，滴落在地板上。

“主人，不要。.”巨大的悲愴似乎襲擊了那名抱著男子的女子，她不斷哀慟的抽泣，聲音很小，卻讓人難以抑制地體悟到她內心的悲傷。

不一會，她停止了啜泣。她默默將男子放在地上，虔誠地退了幾步。

“主人，這是我第一次，為自己是時空幻獸——夢羽而感到高興。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救你。”她跪在地上，那樣無助，那樣絕望，但是卻在她說完這句話，一切變得有些許不同。

她開始拔去背上靠近肩頭的第一根羽毛，疼痛幾乎使她戰栗。但是，她還是堅定地，用手一根根拔去自己那潔白的雙翼上的下一根羽毛，伴隨著每一聲痛苦的呻吟，在她拔掉羽毛的地方，都長出一根鮮亮的黑色之羽。她將這拔下的羽毛放在男子死去的尸體四周，圍成一個圈。每一根，每一根，直到鮮血染紅了她徹底的黑色羽翼，她幾近昏厥。

韓塵感到自己從未有過的心痛。這種痛苦幾乎徹底撕裂了他的大腦，像是在用小刀慢慢地去戳破他心尖的每一塊血肉。這疼痛感同身受，撕裂靈魂，讓他幾乎要大叫著撲上去制止這女子的行動。他明明白白地感受到這種痛苦，卻無力進行阻止。

寒老閉上眼睛，幾乎不忍心看下去。夢羽墮落，只是為了他嗎？空千明，你還真是有面子。

忽然間，在寒老也看不下去的時候，一團黑色的煙氣忽然籠罩在韓塵的腦袋上，阻隔了一切他的感知。寒老神色一肅，心道“終于找到機會了。”他大手一揮，褐色的流霧再次出現，四周的場景變得虛無縹緲。像是在頭上被人劈頭蓋臉澆了一盆冷水一般，韓塵忽然驚醒。那種源自靈魂的痛苦消失了，一切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韓塵看著自己眼前空空如也的咖啡杯，里面一滴液體都沒有剩下。藍色夢幻的杯子變成了平淡無奇的瓷質咖啡杯，而韓塵抬起頭，眼前的冥想壺也化作一團煙霧消散了。

寒老看著他猩紅的眼，明白他因為自己靈魂中對白羽救他的震撼場景所震驚，大手向下壓了壓，以示讓他不要太著急。趕緊說：

“韓塵，韓塵，不要激動。我慢慢說給你聽。”

“寒老，那個，為什么我會這么難受？為什么我看到他死了，看到那個女子扯下自己的羽毛，她在流血，我，我……”淚水從韓塵的眼眶流下，他幾乎語無倫次，卻完全不知道原因。

“我知道，我明白。這個事情說來話長，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講清楚的。我現在能夠給你說的事情，只有一點點。因為你的實力還不到，知道的太多對于你并沒有好處。”寒老不知從哪拿出一套茶具，倒了一杯熱水給韓塵。

“混亂者的世界，遠遠比你想象的更加復雜。現在，你已經徹底覺醒，我們就來說說，能告訴的事情有哪些。”

韓塵接過寒老的熱水。這才穩了穩心神。

“好了。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在我們事務所的建立之前。那個時候，人們并不知道偽裝師使用能力超越閾值會變成偽裝者，事實上，這句話也不對。這個我們一會說。在那個時候，偽裝師只被看作是最強大的三弧混亂者，因此，實力最為強勁的他們，自然地成為了所有混亂者的領袖。而最強大的偽裝師，建立了一個組織，我們稱之為假面。“

”假面？“

”沒錯，既然叫偽裝師，所以叫假面。“寒老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

”變成混亂者的人們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被正常的時間線所排斥，那個時候，并不存在時空交錯。所有的混亂者，都只是被擠出正常時間線的人，他們來到這些混亂的位面，發現自己的時間停止了，不會老去，不會死去，但是時間一長，他們更想要尋找時間和空間究竟的秘密是什么。因為他們像是在冥冥之中被選中的人，具有時之弧來做到平常人基本上不可能想象的事情。世界上出現了第一批根源者，他們是最老的混亂者，他們不斷地探尋，這個時候，出現了各種主張，有人主張根據由上古時期留存下來的強大寶物：時器進行尋找，有人主張根據自身，比對正常人的時間線來尋找，也就是我們事務所委托的前身了。而有人主張，用混亂者本身的時之弧來尋找，這些人，成為了假面的掌權者。其他人，都被殺死或者放逐。也就是說，陳楚也好，黑棘也好，夏修也好，他們告訴你的東西都不是最準確的，我也從未告訴過他們。假面的掌權者很快研發了一種秘術，可以根據時空律制造一種怪物，叫做偽裝者，他們不斷在正常的時間線中制造混亂者，再讓他們不斷經歷時空交錯，用偽裝者來擊殺他們，獲取他們的時之弧，再進行時空根源的探究。這也就是時空交錯的來源。遺憾的是，我們并沒有力量來抵抗假面，所以，我們只能利用委托來延緩我們的時空交錯。”

“什么？時空交錯是人為的？“

”沒錯，這就是為什么我要告訴他們偽裝師會變成偽裝者的原因，因為偽裝師很危險。當然還有別的原因，這個我們不說。“寒老神色有一絲躲閃，很快又恢復了。”所以，我們開設事務所，為的就是躲開假面的追殺，來庇護盡量多的有價值的混亂者。混亂者本來是一種天賦，現在他們不斷制造混亂，造成多數人沒有時之弧，但是這對于他們來說并沒有什么損失，現在的混亂者幾乎是往常的萬倍之多。而他們，為了自己的研究，不斷地完成屠殺。“

”天哪。“韓塵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么我也是這樣成為混亂者的嗎？“

”不，你是一個特殊的例子，因為你有兩個靈魂。而你的那個靈魂，可不是等閑之輩。而你看到的那個男子，就是他，呃，其實某種意義上，就是你自己。“寒老補充道。

”兩個靈魂？這不可能啊？“韓塵難以置信。

”對，不然你是怎么在靈河之底遇到女妖的呢？你又是怎么取回靈河之沙的呢？你剛才看到的就是你的那個靈魂死去的場景，我能講的就是這么多了，期間各種變故，我不能告訴你，你的實力還不夠。況且，你的記憶被人封鎖和修改過。所以現在當務之急是，你必須要提升自我。這次靈河爆發，是最好的提升時之弧的機遇。我只能告訴你，想要知道更多事情，你必須自己去解除自己的記憶封鎖。在靈河之底，借助靈河水你已經解除過一次。你手上的印記，是一個極大的助力。你現在要知道，想要解開你的混亂根源，你必須要付出極大的努力才能完成。而且，隱藏在你身上的秘密，將會讓你變得處于很危險的境地。所以，為了你自己，你也要盡快提升實力。”

韓塵低下頭，他對寒老說話完全難以置信，但是又不能否認它們的正確性和合乎情理性。奇怪的是，他居然一點也不感覺到害怕。這并不是他往常的性格啊。實力嗎，他隱隱感覺到，環繞他的噩夢，自己所謂的另一個靈魂，一切的謎題都要他自己來揭開。這似乎是一種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受，讓他感到很不錯。他開始有些相信另一個靈魂存在的可能性了。

還有那個叫做白羽的女子，為什么她要犧牲自己也要救那個人呢？

”呵呵，別多想了，今天我告訴你很多我沒有告訴他們的事情，是因為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早晚會知道這一切，我只是想加快這個進程。這次靈河爆發結束，你就可以進入時間線去自己找到答案了。而能夠解決你的記憶封鎖的東西，也會在我給你的時間線里面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