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你是誰呢？”

遠遠的，來自虛空的縹緲聲音像是古老的梵文飄然而至，又像是從星河流淌而來的一句夢囈。韓塵感受到如絲綢般輕柔的水波正在他的指尖流淌，他不再感受到世俗的沉重，只感受到屬于靈魂的輕盈和明快。

他感到久違的輕松和熟悉，像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安眠，甜美的而平緩的呼吸，穩定而幸福的夢境。

“吶，你是誰呢？”

這句話不知從何處飄來，又這樣飄向遠方。像是時間流逝的一場夢，了無痕跡，卻又攝人心神。它很輕柔，很天真，沒有任何世俗的玷污，像是最潔白的璞玉。

韓塵感覺到眼前有刺目的陽光。只是他好像睜不開眼。陽光漾在水底斑駁的波紋，一團一簇，慢慢地跟著水波的漣漪而波動。

韓塵好像有點記起來他在哪里了。他掙扎著睜開了雙眼，看到的，是一汪蔚藍的江河。他漂浮在河的中央，完全感受不到水的浸濕的陰冷，卻能感受到溫暖而柔軟的觸感。

這里，是靈河之底。他來到這里，是為了找到靈河之沙來救江月的。

河水很清，像是海洋般湛藍。河底泥沙竟是金色的，沒有一絲被揚起，卻閃爍著動人的光輝。耳畔，那輕稚的聲音不斷地繚繞著，韓塵感受到自己急迫的心情像是被安撫般不再焦慮，但是他手上逐漸消失的紫色的印記，還在不斷告訴他時間并沒有靜止。

我要快點找到靈河之沙了。靈河之沙，難道就是河底的沙子嗎？

韓塵想要潛下身體，去捧一拘河底的金色沙粒。但是他卻做不到。他甚至難以動一動他的身體，只能綿軟的漂浮在河中央。

“吶，你是誰呢？”

韓塵感覺眼皮有些打架了。這輕柔的夢囈，像是引人入睡的海妖的歌聲，如此夢幻，如此香甜，就讓他這樣很困了，很困了，眼睛已經睜不開了。

救江月，救……他的意識漸漸變得模糊，卻仍然堅守著一個信念。他睜開眼睛，看著自己的身體一寸一寸沉向河底，眼前，一朵一朵黑色或是灰色的蓮花的虛影在河面飄然而過，他伸出手，想要去抓住什么來抵擋自己的身體的下沉，卻越來越困難。

“還是要失敗了嗎？”沒有一絲沮喪，似乎世間任何的煩惱都不再能夠讓韓塵感到憂慮。他靜靜地望著河面，什么都做不了。

“吶，你是誰呢？”

第四次聲音傳來。對啊，我是誰呢？是誰……呢？是韓塵嗎？還是？

韓塵不知道自己是誰，他甚至快要忘記了一切。直到他徹底難以抵抗，在他眼前，最后的景象，不過是漸漸垂下的手。他的意識，終于消逝了。

靈河的可怕，并不只是讓人陷入時空交錯。億萬生靈繼續下一段生活的中轉站，又會寄存多少讓人沉醉和墮落的夢幻呢？在這里，所有生靈，都將洗去前世的浮華，或是名利浮沉，或是悲苦清貧，一切都會消失。而新的你，將會回到正常的時間線，繼續正常的生活。

但是，混亂者除外。一旦接觸靈河，混亂者就會面對時空交錯，永遠成為偽裝者的美餐。

無數人在靈河中永遠消散，無數人在靈河中獲得新生。這里，是夢的開始，亦是夢的終結?；蛘哒f，是現實和夢境的邊界。

遠處，在韓塵失去意識的時刻，一個輕盈的白色光點緩緩飄過。它如此靈動，如此晶瑩，卻又像是夏夜的螢火蟲般微不可察。它飄到韓塵的額頭，落在了上面。白光散去，竟是一片細微的白色羽毛。而就在此時，韓塵睜開了眼睛。只是原來深邃漆黑的雙眸，變成了宛如最純凈的紅寶石般的酒紅色。

恐怖的紫色時空波動從韓塵的身體猛地爆發，震得那縹緲的聲音瞬間消失。四周的河水蕩起層層漣漪，卻又忽而消逝了。他的氣質，完全消失了謙卑和懦弱的影子，變得像是芒刺般攝人心魄，又像是儒雅的墮落貴族般的致命誘惑。

“白羽，很久不見了呢。”韓塵在水中站直了身體，指尖，白色的羽毛像是有靈性的精靈，像是見到了最親密的人，不斷地在韓塵指尖飄蕩。

“很多年了呢……”韓塵微微地笑了，溫柔而自信的笑容，完全不似往日的他。

“我的時間不多，幸好是你找到了我?！彼p輕撫摸那片細微的羽毛，又像是回溯往日的時光，眼睛變得深邃難尋?！敖掳　恢滥闶遣皇沁€記得我?？峙履阋舶l現了些許端倪，不是嗎？”韓塵自言自語著，只是唇邊微微上揚的嘴角，笑的那般迷人。

紫色的時之弧在韓塵腳下忽然綻開，竟然是滿弧。華貴的紫色像是帝王裘袍最純粹的高貴之氣，又像是最美麗的紫水晶。韓塵輕輕抬起指尖，位面之力緩緩傾瀉。

金色的河沙緩緩揚起，慢慢地凝在了韓塵的手上，一捧滿滿的靈河之沙，靜靜地躺在他的手中。

“時間快到了呢。白羽，謝謝你的喚醒。不用著急，我會找齊幻靈的。”韓塵看了看手背上的紫色印記，又微笑了。

“時，你的身體，已被迫害變成這樣了嗎？真是感謝那些對我們做實驗的人，我會好好感謝他們的。”韓塵的神色忽而一變，雷霆般的怒意幾乎破碎了四周的虛空。

“看來，要快點找到幻靈了?！表n塵面色變得有些凝重，“c級太弱了，我先幫你提升一下好了?！?

“羽術，吞”紫色的滿弧忽然變成了金色，韓塵的雙手緩緩抬起，無數的靈河之水中隱藏的億萬生靈的位面之力，一絲一縷地進入韓塵的身體。韓塵的身體像是一個巨大的時空黑洞，鯨吞容納了無數的位面之力。他伸出另一只沒有拿著靈河之沙的手，小小的紫色圓弧就這樣浮現在他的手中，和腳下的滿弧比起來，幾乎是微不可察。不僅只有四分之一的弧，而且也迷蒙不堪，完全看不清楚。

但是現在，伴隨著無數位面之力的進入，那四分之一的弧越來越清晰，而四分之一充盈的弧長，也變得越來越長。瞬間暴漲了一大截，成為了半弧。但是卻不能進一步增長了。

“我們被分裂已經太久了。b級看來是極限了呢。不過，現在我已經把羽術都傳輸進入了你的意識海，總有一天我們會再次恢復的。我們，從來都是一個人。”韓塵看著那片小小的白色羽毛，說道“白羽，陪在時身邊吧。我估計又要沉睡很久了，這段時間，只能依靠你來引導時尋找他的記憶了?！?

白色的羽毛忽然閃爍著劇烈的光芒，變化為一個極美的女子。蒼白的翅膀長在光滑的脊背上，每一根羽毛都像是精雕細琢的藝術品，那樣地精致。束胸的白色長裙潔白又神圣，修長如碧玉般的腿婷婷地漂浮在靈河的中央，額頭瀉下瀑布般的流蘇金發里，白色的面具掩蓋了一切人們關于最美的面容的幻想。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更讓人有一探究竟的欲望。她櫻唇傾吐，只留一世芳華。

“明白，我的主人?！卑子饐蜗ス虻?，背后的翅膀，伴隨著水流的波動，收在了后背。她再次化為一片潔白的羽毛，輕飄飄地刻印在了韓塵的手背，化為一個細小的羽毛印記。

“老家伙，呵呵，第一次見你竟然就把我看出來了呢。”韓塵想起了什么，臉上帶著淡淡的笑?！盁o論如何，這個人情我空千明，記下了。至于月陌，呵呵”韓塵眼中，危險的寒光一閃而逝?！八麜冻龃鷥r的?！?

而在此時，韓塵腳下的時之弧，已然變得不似之前霸道，有些微微消散了。隱藏在韓塵身體中，另一個靈魂，再次陷入了沉睡。而韓塵，酒紅色的眸，變得漸漸褪去。漆黑的眸無意識地閉上，他又恢復了沉睡的狀態。他的手背上，紫色的回溯印記也終于消失，他，也被傳送出了靈河。帶著滿滿的一捧靈河之沙。

靈河里飄飄蕩蕩的，只有那句縹緲的話“吶，你是誰呢？”，像是來自時間的根源。

還有腳下，缺了一捧靈河沙的河底。不過很快，那缺陷的地方，再次被填滿。

分割線——

韓塵行走在朦朧的意識海里，像是回到母親懷抱的嬰孩。他看到，一片連綿不絕的白茫茫的遠方，漸漸浮現了一個虛影。那是誰？一個長著白色羽翼的，帶著面具的女子，正緩緩向他走來。

他開始感到頭痛欲裂，眼前的人他似乎見過，卻難以記起。腦中混亂的記憶，像是噴薄而發的泉水，不斷地擊打著他脆弱的神經。

“主人。您已經記不得白羽了嗎？”溫潤的聲音傳來，如同最清脆的百靈般悅耳的聲音，卻又帶著一絲哀怨。

“白，白羽？”韓塵像是怔愣般呆呆地重復著，腦中的痛苦驟然消散。他似乎記起來了白羽是誰，又很快忘記了。一股漆黑的力量在他腦中流竄著，阻礙著他的回憶，甚至他又開始了劇烈的疼痛感。

剎那間，他被推出了意識世界，回到了現實。而眼前，是面色蒼白的江月。他幾乎忘卻了一切關于靈河之底面對的事情，那段記憶，像是被掐斷般消散了。但是，他呆呆地看到手中的那一捧散發著金色光芒的靈河之沙，喜出望外地看著江月掛在嘴角的哪一絲絕美的微笑。

“你做到了”江月蒼白的一笑，牽動了韓塵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