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未干，風濕意寒，宮闕傾寒亦不休。

寒風起，黑云壓城，眼看又要下雨了。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娘娘，我看這又要下雨了，咱們先回宮吧。”

我側過臉，見她正在不停來回踱步，嘴里還不停叨念著。我使了個顏色，這丫頭平日倒還真被我寵壞了。

“這皇上正和將軍議事，怎容你在這喧嘩。你若再抱怨，我就讓劉公公將你趕回藏書閣，看你還敢不敢再啰嗦。”

她連忙閉了嘴，只是兩個眼珠子依舊不安分地在御書房和烏云間來回流連。

良久，御書房終是有了些動靜。門被打開，里面走出一人，約莫40余歲，一張國字臉，蠟黃的皮膚，略帶戰爭的滄桑，但雙眉下那雙眼，凌厲有神，剛硬不屈。還有側臉一道猙獰的刀疤，讓人不由心生敬畏。

他看著我，稍稍愣了愣，頷了頷首，便匆忙離開。

看著他即將離去，我啟唇問道：“閣下可是關將軍？”

他也未回頭，只是稍稍側臉。“老夫不過一名小將，怎可和關將軍想提而與！”

我心下思忖，這人看上去勇猛剛正，卻對關子荀敬重有加。這從未露面的關子荀，究竟是何人物，竟讓皇上和太后都對其另眼相看，我倒還真像見識見識。

“聽說關將軍才27,8歲，這人看上去怎么著也有40多了，娘娘怎么會認為他是關將軍？”小蝶問。

“長年風餐露宿的，總會比平常人看上去老了些。想來，是我弄錯了，走吧。”

看著他漸漸消失的身影，我心也沉了幾分。塞外，出事了。

劉公公見我來了，立馬就要請安，我“噓”一聲，讓他在外守著。

屋內，不過楠木御案一張，再簡單不過的陳設了。兩旁放置了當下最盛艷的秋菊，清新凜然。只不過，桌上那層層疊疊，數不盡然的折子，卻讓人著實放寬不了心。

他閉目靜坐，絲毫沒有注意到我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邊疆戰事連連告急，整整一夜，他都在這書房。

書中曾說，千古帝王，心懷天下，勤政愛民。而他，是否是個好皇帝？若他是，我既要毀他，我是否成了千古罪人？

不知不覺，十指已經輕放在他太陽穴上。感覺他微微一僵，卻未睜開眼，繼而完全放松了下來。我揉捏得當，問道：“皇上早知臣妾來了？”

他閉目養神，拖著疲憊的聲音說道：“昨夜來了沒見到朕，今天就等不及了？”

我一生氣，便松開了手。

突然身子被一大手鉗制，整個人重心不穩，徑直坐在了他的腿上。我有些氣惱，、掙扎著要起身，他卻從后面緊緊抱住了我。

“離兒，若是可以，朕真希望早在10年前就認識你。”

我靜靜靠在他懷中，心緒漠然變得平靜。“十年前，臣妾還只是8歲的孩子呢。”

身后傳來他淡淡的笑聲，他嘆了嘆氣，感慨道：“十年，朕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不受父皇喜歡的皇子，到如今的一國天子…可是朕并不快樂，為了這個皇位，朕失去的，太多太多…”

我不動聲色咽下了內心的憤怒。莫涵，如今你講這些何用？當你一言要誅殺我們賀家132條性命之時，你可有想過我們的感受？你只是不快樂，我們卻為此賠上我一生。既然你做了，你就要為此付出代價！

“臣妾剛剛碰到了邊關的將軍。恕臣妾多句嘴，皇上近來可是擔憂邊關戰事？”

他將頭靠在我身上，又閉上眼。眉宇依舊有些舒展不開。

“關子荀派人稟報了戰事…燕國的平南王親征，局勢不容樂觀。”

“一直聽聞關將軍英勇善戰，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將才…燕國來犯，也不是一兩次，以往我們都能擊退敵軍，即便這次他們有平南王領軍，也不足以亂了我們的步伐。”他倏然睜開眼睛看著我，眸如深淵，看不懂他的情緒。

“臣妾還得問皇上一件事，剛才將軍可有提到麗妃的事？”

“確實什么事都瞞不過你。晏正陽駐守關外20年，連他爹娘過世都不曾回過京…關子荀他好本事，利用戰事想救他妹妹…”

我心稍有一顫。方才那人叫晏正陽？聽聞他曾是爹爹賀煒炎手下第一神將，如今他成了關子荀的人？

“皇上，關將軍無非是想幫他妹妹。哥哥在外上戰殺敵，妹妹卻深陷牢苦，換做是任何人，都無法專心為皇上效力。”我將頭埋進他懷中，繼續說道：“麗妃不能得罪，皇上又不相信是蘭妃所為…所以，皇上，臣妾想…”

“不用說了，不行！”他嚴厲而語，打斷了我將要說的話。

“朕的江山，還不需要靠犧牲女人，尤其是你！”

我內心犯過一絲苦澀，他什么時候開始這么了解我？眼前的這人，可是我十年來日日夜夜想報復的仇人，記憶里，從未有人真正地關心過我，他，是第一個。

“得君如此，吾生幸之。臣妾所做不單為皇上，更為江山社稷，為姜國百姓，所以皇上不用覺得內疚。既為皇者，當斷既斷。”

“朕說過，不可以！若連你都保護不了，朕怎配做帝王，又怎能對得起姜國百姓。斷了這個念頭，否則朕只好將你鎖起來，免得你再做出什么事來。”

“皇上難道就沒有一絲懷疑過臣妾？身在后宮，為了榮寵，宮中沒有圣人。”

“你不會。你心性那么高，在眾人面前都敢駁了朕的面子，若說之前朕對你還有所懷疑，從此刻開始，朕完全信任你。”

我輕嘆道：“那皇上打算如何解決此事？邊關的黎民百姓可等不了了。”

葉落袂傾，紛墜拂頰。

他漠然看向窗外，無言，神色變得凝重…

…

我一人在屋內，專心畫著皇宮地形圖。自從上次太后從小道引我去她宮內，我便明白這姜國皇宮，并非表面看似簡單。描摹下來，總是有用的。

屋外突然像炸開了鍋一樣，喧鬧起來。小蝶“娘娘，不好啦…”喊聲由遠及近，門被急促推開，我早已藏好了尚未完工的地圖。

我無奈說道：“本宮好著呢。”

她面頰緋紅，大口呼氣。“不，不是…麗妃她，她出來了…”

我行至樓閣。鳳鳶樓地勢高，幾近俯覽整個皇宮，從此處向西南方向望去，正是麗妃所在寢宮。一行人神色匆忙，其中，來往最多的，莫過于太醫。

“麗妃出了什么事？”

“聽說她好像是吃壞了什么東西，嘔吐不止，臉色煞白，這不，太醫們都去瞧了，聽說還驚動了皇上。”

我正色道：“該讓你好好學學宮里的規矩，說話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我瞧了瞧莫涵所在御書房，房外，一個太監神色匆匆向劉公公稟報著什么。

我清眸一眨，說道：“小蝶，咱們也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