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市集逛逛如何?”明明是一句問話,蕭勤卻絲毫沒有征集他們同意的意思。大踏步走向前,似乎篤定阿離和華顏一定會跟過來一般。
怎么不會呢?
前方就是還未走遠的十一皇子的轎子。還有尾隨其后的十五皇子與十六皇子。
互相對望了一眼,華顏與阿離果然跟上了前。
穎國國君蕭慈雖然以殘暴聞名天下,可是國都奚嶺卻治理得井井有條。法政清明,治安有序,百姓安居樂業。每日的集市中,從各地匯聚此地的商販絡繹不絕。除卻本地的商品之外,還有經營各式各樣異國的小玩意的店鋪,以精美別致的風格奪得皇族們的喜愛。
有一個紅頭發綠眼睛的巨漢,手執火圈,沖眾人表演吐火絕技。
不遠處還有自稱刀槍不入的鐵喉人,對了圍觀的百姓表演仰面吞劍。
華顏與阿離不曾見過如此熱鬧的景象,忘記方才的不快,泛起看熱鬧的心情,拍手大笑。阿離時不時幫著華顏在攤販前與老板爭執價格,若是爭論不下,則撅嘴賭氣;若是爭論下了,則舒眉展顏,粲然而笑。
蕭勤雖然走在他們前頭,卻時不時回頭望著他們。
偶爾阿離的眼光會在半空中和他相逢,他也不搭腔,只是微微一笑,背了手繼續走向前。
“方才十一皇子說的是什么意思?”阿離乘蕭十七不備,暗暗問了一句。
那位看起來溫文儒雅的十一皇子,城府頗深,絕對不比蕭勤好對付。一雙眼睛似乎能看穿人心,把人瞧得發毛。尤其是,當所有的人興趣都聚集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他偏偏挑了容易對付的華顏去搭話,這份心力,倒是蕭勤不及的。
“他讓我們搬去他府上住。”華顏隨手拿了一只面具在阿離的臉上比劃,“如何?”
“面白心黑……不要!”阿離將那只曹操的面具丟還給攤主,拉了她繼續走。
“有沒有看上什么?”蕭勤閑閑地立在前方,見他們空手而歸,不由發問。
華顏老實得搖了搖頭。
“奚嶺乃是穎國的風水寶地,我們粗眉糙眼的,若是將這些精細的物什怕是買了來,怕會折了我們這些外鄉人的壽!還是不買的好……唔唔……”阿離自是一番言語挖苦,話語未落,卻被蕭勤莫名其妙塞了什么東西在嘴中,只得含含糊糊支吾了兩聲。待他將嘴里的東西吐出來一看,竟是一粒渾圓的紅瑪瑙!
“你的手藝也很精細,想必精于女紅。”蕭勤并不點破他,只是揚了眉看向阿離的手。
那雙手白皙纖瘦,似月下蓮花,葳蕤而綻。
若是一雙男人的手,未免好看地過分。
“十七皇子過獎。”阿離仍舊笑容滿面,皮厚地接茬:“若是十七皇子大婚,水某一定奉上鴛鴦戲水錦被,牡丹花開蓋帕親贈。”
“這不是新娘子做的事情么?”蕭勤湊近了他的面孔:“嘖嘖嘖,原來你這樣想嫁我!”
阿離的笑僵在臉上,低頭避開他的氣息,卻眼尖地覷見——蕭勤將另外一枚胭脂眼配在了胸前!
這下子,那粒胭脂眼恐怕是再也拿不到了的!
什么事似乎都瞞不過他的一雙桃花般慵懶的雙眸。
他們兩個人好不容易來到奚嶺,好不容易以現在的身份出入皇宮,不知付出了多少代價,犧牲了多少條性命。他瞇縫著眼睛和蕭勤對視,那雙狹長的桃花眸里透著戲謔與玩味。
姓蕭的人果然都不能輕視。
阿離終究還是低了頭,堪堪避過他的目光。
接下來,恐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華顏一句話打破兩個人對視的僵局,她面色慘白指著剛剛過去的路人道:“那個人不是在我們眼皮底下死了么?”
那人的背影在人群中一閃即逝。
蕭勤一個眼神,早有暗暗潛伏在他們四周的護衛,兔起隼落,躍身追去。
“你是不是看錯了?”阿離握住她的手,“那些個人戴著面具,面具上的面孔是仍舊活著的護衛。”
“不!”華顏篤定地搖了搖頭,“我記得他面具下的那張臉!一定沒有錯。”她指的是被蕭勤一刀刺穿心臟的那個護衛。不過一夜功夫,居然轉瞬出現在奚嶺的集市上……若不是華顏看錯,這其中蹊蹺頗多。
先是假扮護衛劫持了安平郡的人質,接著又死而復生出現了此處,尤其是光天化日之下招搖過市,仿佛為了讓人看見一般。
蕭勤美目一轉,招了他們二人在身側。“郡主今日想必累了,先送你們回去吧。”
華顏仰著一張蒼白的臉,握住阿離的手不放。“今夜你陪我睡。”
“好。”大家都那么熟了,一起睡有什么大不了?阿離半安慰半欣喜地拍了拍她的背,雙目放光。
蕭勤若有所思看了阿離一眼,吩咐一旁的護衛將他們送回府中。
自百年以來,天下挐亂,小國林立,割據一方。其中以穎國最為強盛。其境依山沃水,物產豐茂,邊境又有天塹險阻,易守難攻,是以幾十年來,許多小國紛紛依附穎國,以求庇佑。又因穎國國君崇尚武力,臨近幾國雖有虎狼之心,卻不敢妄動。
近年來,國君蕭慈以暴政治國,法律嚴苛,厚斂賦稅,百姓不堪重負,紛紛逃亡于他國。臨近的邢國卻反其道而行之,輕賦稅,鼓勵農耕,又有良謀術臣推行變法,是以國力大漲,似乎頗有要向穎國挑釁的趨勢。
兩國之間因為只隔著一座山,而國都奚嶺偏偏又正落座于山腳之下,自然邢國也就暗暗派了不少功夫高強的密探,前來奚嶺打探消息。
“小的一直不明白,邢國的人平白無故搶質子做什么?”跟在蕭勤身旁的那位護衛,正是前天夜里被易容的那位年輕男子,雙眸如白水點墨,相貌清俊,讓人一眼難忘。
“大概因為這兩個人不同。”蕭勤垂下一雙美目,一時間也思索不透。 “難道與許多年前,安平郡王護衛十位主子一事有關?”
“以父王的脾氣,沒有將安平郡王賜死,實在是十分寬宥的事。”
顧華顏雖說長相清麗,卻性格平平,毫無特色。倒是隨行的那位阿離,疑點重重,身份玄妙。如果邢國的奸細想要擄走人質,挑起或是聯手與安平郡王謀反,從這里推開,倒是極有可能的事。
另一重考量,則是邢國人要擄的確是那個身份玄妙的阿離。“他”身上的傷究竟是怎么來的?那一晚他遠遠瞧了一眼,并不真切。“他”隨身攜帶的蜂膠據說有令女子延緩育齡的功效,令人一直維持少年人的體態。若“他”當真是女子,這么棋行險道劍走偏鋒,卻又是為何?
再則,這個明明死在自己的刀下,卻轉瞬復活的邢國密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如此多的問題接踵而至,蕭勤決定去探望自己的十二皇兄蕭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