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去世
- 民國之雙釵記
- 千重山
- 3180字
- 2020-10-23 20:29:22
天亮的時候,路上開始有了零星的趕路的人,就這么走到了中午,他們才找了個地方停下來,準備休息休息。
“你看著點我娘,我離開一下馬上就回來,有什么事就大聲叫。”
溫澄應了,走到葉大娘的面前,問她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喝水。
葉大娘枯瘦的手拉住溫澄,“你也歇一會吧,別忙前忙后的了。”
溫澄喂著葉大娘喝了點水才停下來,“我還好,不累。”
葉大娘扯了一下嘴角,臉上好像有了點光彩。
“一看你就是富貴的出身,從來沒吃過這樣的苦吧?樟兒這孩子有時候兇是兇了些,可心地不壞,你別見怪。”
溫澄忙說:“大娘,您可別這么說,你們能夠收留我,我就很感激了。”
葉大娘拍拍溫澄的手,“你是個好孩子。”
葉樟在這時候回來了,“娘,你怎么坐起來了?”
葉大娘笑著說:“我覺得好些了,躺的我腰疼。”葉樟聞言立馬給葉大娘按摩起來。
溫澄覺得,葉樟還真是個孝順的人,她突然有一個想法,從行李里面把照相機翻出來,還好還有點電。
“葉樟,葉大娘,看這邊。”
“咔嚓咔嚓”照了兩張,溫澄看了看,嗯,還不錯,拿給葉樟和葉大娘看,兩人的眼神都亮晶晶的。
“真好,真好。” 葉大娘把葉樟拉到身前,目不轉睛地看著葉樟,好像看不夠似的。
葉大娘從貼身處掏出一個小布包來,打開。
拿出一對金鐲子來遞給葉樟,“回去以后,當了,給你娶媳婦用。”
葉樟推拒,“娘,這是爹給你買的,你自己留著吧,兒子能自己掙。”
葉大娘堅持塞到了葉樟的手里,說道:“娘拿著沒用,這就是留給你的,樟兒,娘讓你從小習武,是讓你強身健體,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千萬不要惹是生非。”
“等災過去,回家娶個媳婦,再生上幾個娃,過上安安穩穩的日子,娘就是死了也瞑目了。”
“還有,溫小姐,把溫小姐送回家。”
葉樟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聽他嘴里說道:“娘,我知道了。”
“我們開始趕路吧,娘覺得有些困了,想睡會。”
葉樟忙不迭起身推車,溫澄看過去,卻見他無聲地張著嘴,雙眼通紅,淚流滿面。
溫澄大驚,這是怎么了?
轉頭看向葉大娘,只見她面帶微笑,微閉著雙眼,嘴里還輕聲哼著不知名的小曲。
溫澄默默地跟在葉樟的身邊。
等過了大概一個小時,葉大娘的聲音停止了,好像是睡著了,溫澄突然覺得不太對勁。
“葉樟。”
葉樟不理她,賣力地推著車,好像要把全身的力氣都使出來一樣。
“葉樟!”
溫澄一把拉住他,被推了個仰倒,屁股硌在滿是石子的地上,疼的她直抽冷氣,強忍著爬起來,溫澄沖到車子前面去,伸出雙臂攔著,大聲喊:“葉樟!”
葉樟一下停頓住。
“葉樟……你看看大娘。”
葉樟雙目無神,好像終于下定了決心,走過來,把手貼在葉大娘的脈搏處,半晌都沒有拿下來。
溫澄心里發慌。
“葉樟?”
葉樟仿佛回過神來,慢慢的收回手。
‘’我娘走了。”
溫澄心里一沉,果然……如此。
葉大娘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才對葉樟說那些話,葉樟又何嘗沒有察覺?只是不愿意面對罷了。
可怎么辦呢?生老病死,此時的他,無能為力。
“葉樟……”
溫澄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只能走到他身邊,默默地陪著。
葉樟靜靜地站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天都已經黑透了,才起身,推車。
“你去哪?”
葉樟不發一言,溫澄連忙跟了上去。走了大約半個小時,他們到了一個山坡跟前。
沒有棺木,沒有香火,一座新墳就立了起來。
是葉樟用手刨出來的,血滴滴答答落進了土里,跟葉大娘埋葬在了一起,溫澄的心就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一般,緊緊地,喘不過氣來。
葉大娘是個好人。
葉樟也是個好人。
她沒有阻止葉樟,她知道他需要一個發泄的出口,過程中,葉樟始終不發一言,也沒有再流一滴眼淚,但溫澄的記憶里,已經深刻印上了那個,固執地推著車,無聲哭泣的葉樟。
葉樟在墳前跪到了天亮。
他們再次啟程,好像跟以前一樣。
“等到了徐州,你就走吧。”
溫澄咬咬嘴唇,“你是要趕我走嗎?”
葉樟抿抿嘴,說:“我有我的事要做,我給你一筆錢,你自己回家去。”
她能去哪?她沒有家。
溫澄沒有說話,打定主意要跟著葉樟,葉樟也沒再說話,以為溫澄同意了他的提議,其實,哪里用得著管她同不同意呢。
他們跟災民的大部隊匯合了,溫澄又不得不小心翼翼起來,生怕被什么人盯上。
值得高興地是,經過一天的跋涉,他們終于能看到水了!
當天晚上歇腳的地方,是圍著一個水塘,雖然水不多也渾的很,可逃難的人們好歹是看到了點希望了。
當即就看到有人去水塘舀水,有人升起火堆,有人去揪野草,煮起了食物。
“你愣著干嘛,還不生火煮東西吃。”葉樟打水回來看見溫澄站那不動,就呵斥道。
這水這么臟,也不知道吃了會不會生病。
溫澄找出第一天喝完水剩下的礦泉水瓶子,她本來是打算用這個來喝水的,這幾天也一直沒有機會用上,就一直放在了包里,反正也沒有重量。
借了葉樟的匕首,把瓶子分成兩半,在蓋子上戳兩個眼,又從水塘周圍挖來一些細沙,再填進一層燒好的碳棍,做了一個簡易的過濾裝置。
葉樟撇撇嘴,“麻煩。”
溫澄不服氣,解釋說:“這水太臟了,肯定有好多細菌,你看,我過濾一下,是不是干凈了許多?”
別說還真是,葉樟也就不再管溫澄,麻煩點就麻煩點吧。
等到溫澄把水壺灌滿,再煮上葉樟給她的像面粉一樣的東東西,葉樟就把棚子搭好了。
溫澄攪動著陶罐里的糊糊,看起來黑乎乎的,聞著卻有一股麥香,溫澄的肚子咕咕叫起來,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終于可以吃點熱乎的東西了。
一個婦人向溫澄走來,眉眼細細長長的,舉止看起來跟其他逃難的人不太一樣。
“這位小姐,我能不能麻煩您件事?”
溫澄問:“什么事?”
“我想借用一下你剛剛用的那個東西。”指了指溫澄過濾水的器具,說:“這塘里的水看起來不甚干凈,怕是直接吃了會長病,我看你剛剛那樣處理一番之后就干凈許多,所以……就厚著臉皮向你借來使使。”
溫澄沒想到,在這難民隊伍中,除了她之外,還有這么“講究”的人。
婦人見溫澄沒說話,又急急補充:“我保證用完就還回來,小姐…….”
“沒事沒事,拿去用吧。”
婦人感激地道了謝。溫澄的目光隨她轉去,婦人一家跟她們是挨著的,一個老人,兩個女人,兩個孩子。
這個配置對逃荒來說實在是不利,溫澄算是見識到了,為什么有的人那么重男輕女,在某些背景下,一個壯勞力的存在是相當有必要的,比如現在。
不過這家子也算不簡單,能在這樣的情況下走到現在,聽葉樟說,他從青州出來到現在為止已經在路上走了快一個月了,也不知道這家人是從哪里開始走的。
婦人一會就把東西還回來了,看著溫澄欲言又止。
“您還有什么事嗎?”
婦人終是問出了口:“怎么沒有瞧見葉嬸子?是出什么事了嗎?”
溫澄詫異,“您跟葉家的人……認識?”
婦人微微一笑,“我們是相鄰兩個村子的,葉嬸子的繡活很好,偶爾會給我家送點繡品來。”
溫澄恍然,接著面色浮起了一絲悲痛,“葉大娘她……已經去了。”
婦人大吃一驚,“怎么會?”
溫澄也不知道葉大娘到底得的什么病,只是肯定的點了點頭。
婦人向溫澄行了一禮,“實在對不住,我并不知道葉嬸子她…您還請節哀。”
溫澄正要再客氣兩句,就聽到葉樟在棚子里叫她,只好抱歉地辭別了婦人。
“怎么跟誰都那么多話?”葉樟貌似有點不高興。
溫澄忐忑,“是不是,不能提起葉大娘的事啊?”
葉樟瞪了溫澄一眼,沒有說話,溫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默默吃著糊糊。
“誒,那家人說認識你啊。”溫澄轉移話題。
“劉家,隔壁村的大地主,名聲很好,幫了很多窮人,鬧災的時候被搶了。”
溫澄好奇,“搶了?被土匪嗎?”
葉樟頓了一下,“不是,是被他們村里人,大部分是他家的佃戶,他家本來兩個兒子,在被搶的那天,一個被踩死了,一個被打死了。”
溫澄張大了嘴巴…….不知該說什么好。
怪誰?怪你太富?怪我太窮?還是怪這個世道?好像都有,好像又都不對,只能說,在絕對的災難面前才能最直觀的顯現出人性的惡。
葉樟還沒有說出口的是,劉家原本還有個兒媳婦,也在混亂中被三個男人強奸致死了。
溫澄的心情有點沉悶,走去外面想透透氣。
隔壁的兩個小孩在外面玩,一兒一女,都瘦瘦小小的,出來了一個年輕些的姑娘把他們拉進去,估計是妹妹或者親戚吧,在如今狼狽的情況下都可以看出應該是長得很好的。
她又逃避似的鉆進了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