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桿尖的花燈
- 尋劍仙緣
- 江南笑小生
- 3340字
- 2020-10-24 01:31:35
風(fēng)陵渡沒有城墻,只有錯綜復(fù)雜的江河水系,它是座城市,也是南方最大的渡口。
象征和平與安寧的煙花在高高的天空綻放,誰都不知道這炫麗的光芒下隱藏了多少刀光劍影。尋常百姓能混個溫飽,頭頂個屋頂便已經(jīng)心滿意足,哪有閑情逸致理會這些流血的浮華。
來往的客商、匆忙的販夫走卒絡(luò)繹不絕,不過大都低頭做人,循規(guī)蹈矩,生怕出了亂子。
富貴人家的小姐公子則牽幾條惡犬,帶幾個護(hù)衛(wèi),踢掉百姓的攤子,然后架滿煙花,隔遠(yuǎn)了只能看見那些炫麗的焰火,但是走近了,風(fēng)陵渡浮夸外表下那顆骯臟的心昭然若揭。
這個天下正在從骨子里腐朽出來。
白子柒懷揣著沉重的心情走進(jìn)龍魚混雜的碼頭,在一艘大船前頓住了腳步。
他抬頭看見巨大的桅桿上立著一道修長的身影,無法看清她的樣貌,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應(yīng)該是一個戴竹籬的女子。
她一邊放花燈,一邊隨聲附和一些忤逆的唱腔,下面圍了很多人,卻安靜得詭異,只是敬畏地仰望著漆黑的頭頂,或許他們害怕聽見這種聲音。
這些唱腔不該有,這種人更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大庭廣眾之下,但是她卻偏偏在這樣一個萬眾矚目的日子里站在了一個最顯眼的地方。
站在這么危險的地方,去做這樣一件沒有意義的事,這是為了什么?白子柒好奇。
他看著桿尖的身影,棱起了眉頭,有點(diǎn)替她擔(dān)心起來。
混亂的碼頭這樣安靜,本身就是件很奇怪的事,更何況這下面還隱藏著一些不同尋常的人。雖然他們極力收斂了氣息,但是那些激蕩的殺氣不會變。他們的注意力也不在看熱鬧,而是桿頭的女人。
元宵的最后一聲更鼓響起的同時,這些人一把扯掉了身上的便衣,露出了真容。
“教坊司辦案。”十二個人挺身齊聲喝到。
白子柒聽后眉頭擰的像捆麻花,雖然他從未涉足這片江湖,但是不代表他不理江湖事。
教坊司,羈押司,天監(jiān)司,同為白玉京的三條惡犬,白玉京勢力所及之處便會有他們的眼線。
就算在貞潔的烈女落到教坊司手上,都要乖乖地張開雙腿,淪為權(quán)利的玩物。
“她要有麻煩了。”
周圍的人頃刻散盡,他們早在白玉京的威嚴(yán)下學(xué)會了明哲保身,唯獨(dú)桿頭的女子不為所動,繼續(xù)著鏗鏘有力的唱腔。
十二個人分作四個陣型,確保任何方位都能及時應(yīng)援,這種按部就班的捕殺他們早已輕車熟路。
“大膽刁民,在此大放厥詞,還不束手就擒。”
靈力迅速催生而出,空氣中霎時充滿了混亂的金光,那是逸散的靈力。
四條熒光鎖鏈幻化成型,朝女子疾速纏繞而去。
身邊的氣流開始加速流動,昏暗光線下的女子仰著頭,緩緩松開手中的花燈,明亮的雙眸中短暫地閃爍著寒光。
“我放花燈的時候,不想聽到你們這些走狗的聲音。”冷冷的女聲。
一頂竹笠消失在混亂的氣流中,然后在更遠(yuǎn)的地方帶出一簇血箭,穩(wěn)穩(wěn)地斜插在地上。
一個人捂著脖子,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珠,撲通跪倒在地上。
女子矯捷地翻身落下,猶如一只極速俯沖入水的海鳥,雙手收攏,靈動地穿過四條鎖鏈的合圍,在落地的前一瞬,一根鋒利的鋼絲從袖口射出,纏上桅桿。
在鋼絲的牽引下,極速蕩開的身影仿佛漆黑的鬼魅,肉眼完全無法在昏暗的光線下捕捉到她的軌跡。
剩下的人緊張地盯著頭頂,視線所及,除了金屬鋒銳的尖叫,只有模糊的閃光,已經(jīng)有人心生怯意。
“撤退?”
“別怕,她只有一個人。”
這個人的話音剛落,一根鋒利的銀針已經(jīng)洞穿了他的咽喉。他嗚咽了幾聲,整張臉便垮塌下去,深陷的眼窩里流出一汪黑水,徹底死透了。
“是蜂刺,針有毒,是她,是她,是‘紅繡’雁南飛。”怕死的聲音在喉嚨里顫抖,剩下的人一想到蜂刺的赫赫兇名,便徹底喪失了抵抗的信心。
女子在夜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輕巧地在空中擰身,落回地面。她纖細(xì)的手指間挑著一根銀針,她就用這根銀針一一清點(diǎn)著人頭,“十個。”她的視線落在更遠(yuǎn)的白子柒身上,感覺到了他的與眾不同,“十一個?”
柔柔的聲音聽上去沒有任何的威脅的語氣,不過那些人一刻都不敢停留,帶著兩具尸體逃之夭夭。
“你還留在這里,是想死嗎?我的話不想重復(fù)第二遍。”女子抬起視線,在這樣的日子里,她的眼神中卻浸透著莫名的哀傷。
“你受了這么重的傷不該如此大動干戈。”
平和的年輕人人畜無害地站在對面,雁南飛眉頭蹙起,手中的銀針寒光一點(diǎn),挑上指尖,蓄勢待發(fā)。
“別緊張,我不是白玉京的人。”白子柒抱起雙手,作出沒有威脅的意思,然后看著蒙著面紗的女人,無辜地笑著:“我只是好奇你為什么冒這么大的風(fēng)險做這樣一件事?”
這是一個很難或者根本不愿回答的問題,堅強(qiáng)的女人仿佛在一瞬間卸下了堅強(qiáng)的偽裝,她默默地轉(zhuǎn)身離開。那落寞的背影在黑暗中輕輕抖動,走了幾步她突然停了下來,看著天空早已飄遠(yuǎn)的花燈,悵然若失:“我在等人,等再也不會回來的人。”
月華流轉(zhuǎn),滲透靈魂的月潮涌上心頭,掀起更多莫名的情緒。冰冷的夜風(fēng)扯動巨大的風(fēng)帆,在耳邊獵獵作響,將凄涼的話語撕扯地更加悲愴稀碎。
笑容僵住,白子柒靜靜地站在原地,他敬佩這樣一個堅強(qiáng)的女人,他懂那種獨(dú)自活著的心情,所以他更加心痛。他愣了半天,方才準(zhǔn)備離開,卻又突然收住了腳步。
高高的桅桿上不知道什么時候突然站了個人,這種絕對不是來找人敘舊的姿態(tài)。
“老朋友,回來了怎么不打聲招呼就走?”低沉的聲線傳進(jìn)耳中,仿佛顫動刀片發(fā)出的嗡鳴,令人厭惡。
夜色下,一雙明亮而邪魅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下面的女人。藏而不露,來者不善。
“辜乘風(fēng)!”
雁南飛步伐頓止,凜冽的殺氣瞬間掩蓋了她落寞的身形,她回頭看向桿尖,一根銀針已經(jīng)脫手射出。
“你還是這么沖動!”桿尖的男人抬起手,輕輕地彈掉手中的銀針,黑色的氣旋卷動,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而雁南飛的脖子上已經(jīng)架了一柄漆黑的長劍。
“受了這么重的傷,你最好不要亂動,乖乖把東西交出來。”辜乘風(fēng)戲謔地挺起劍,一只手不安分地去摘面紗。
“你……”雁南飛剛想反抗,他的手更快地封住了她幾處大穴。
“怎么?別人都說熟人見面分外親,你我一別多年,倒是生分了,不過沒關(guān)系,我們有一整個晚上來敘舊。”他抬起輕薄的視線,注視著那豐腴不見肉,纖美又不見骨的成熟軀體,渾似一只發(fā)情的野狗,面目可憎。
只不過他輕佻的手指還沒未沾上面紗,就倉皇地縮回手,退到遠(yuǎn)處,而他剛站著的地方,是白子柒單薄的身影。
氣流漸漸平息,那張謙和的臉孔也重歸平靜,所有存在的痕跡又從青年身上消失的干干凈凈。
沒有靈力居然能有這種速度?
辜乘風(fēng)眉頭緊鎖,壓抑住心底的訝異,冷靜地分析著剛才那驚鴻一瞥,卻無法從那副平靜的身軀上找到答案。
“你知道多管閑事的人都活不長嗎?”他撣了撣衣角沾染的灰塵,慢慢挺直腰桿,神情漠然地注視著眼前這個被他忽略的年輕人,好似看著一具安詳?shù)氖w。
“知道,不過我可沒打算長命百歲。”白子柒戲謔地靠到雁南飛身邊,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頭。
“……”雁南飛斜起眼睛,眼角的余光急切地落在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身上,想制止他這種自不量力的行為,卻被白子柒那一抹自信的笑堵回心底。
“事在人為。”白子柒喃喃,雁南飛啞言。
“找死!”暴漲的靈力震碎了青石路面,辜乘風(fēng)手腕一抖,長劍飛旋而上,一絲絲靈力仿若細(xì)小的火舌,飛速從他的右手爬上整個劍身。
“嘶嘶!!”
漆黑的長劍迅速升溫,仿佛一塊燒紅的滾鐵,灼熱的氣浪滾滾而出,驅(qū)散了周遭涼風(fēng)。
白子柒感受著那柄劍上蠢蠢欲動的殺意,微微沉吟――真火琉璃訣,白玉京十二樓?
十幾年前白家那場大火便有真火樓一份功勞,不過他很清醒,十二樓出手勢在必得,而對方修為至少在慧心境之上,他自忖現(xiàn)在的自己不是這個人的對手,但他的目的是救人,并不是要以命相博,更何況他不喜歡殺人。
“今天不是個打打殺殺的日子,失陪了!”懶懶的語調(diào),他搭著雁南飛的手一緊,氣流已經(jīng)開始加速流動。
“想跑,沒那么容易。”
灼熱的劍氣直斬而下,封鎖了所有退路,在空氣中轟然爆裂,卻意外地只在地上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劍痕,并未如愿以償?shù)亓粝氯魏稳恕?
“嗯?還是讓他跑了嗎?”辜乘風(fēng)斜視著劍鋒上滑落的血滴,感受著那無法宣泄的劍意,憤悶地收回劍。
帶著一個人不用靈力還能避開這一劍,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這般名不見經(jīng)傳的人物絕對不能讓他活著。
辜乘風(fēng)很清楚這種人的潛在威脅,他剛準(zhǔn)備追上去,低沉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他回頭,就看見黑暗中悄無聲息地褪出來一道人影。來人裹著寬大的黑袍,只露出一截干枯的手臂,嗓音怪異:“留著他們,計劃有變。”
“來者不善,今日不除,恐留后患。”
“這是命令!”冷厲的話音融入凜冽的殺氣,不容置否,仿佛一顆冰珠,擲地有聲。
“遵命。”
簌簌的身影閃落,給這樣一個日子添上最后一抹肅殺。